第10章 10

應淮處在A市黃金地段,北面一條街外是商圈,西面一條街外是美食城。

程銘逸做東請客,三人到店後,他叫人單獨開間包廂,點餐時順帶要了□□啤,喝着解膩。

林誠輝鐘愛藏酒,林未光以前沒少偷喝,因此并非滴酒不能沾,有基礎酒量。

她起開一罐,忽然想起校長室的事,決定打聽一番:“對了,周無虞也是咱們年級的?”

“周無虞?”楚沅道,“她在一班,你認識?”

“早上偶遇到的,随便問問。”

“她啊,周家掌上明珠。”程銘逸單手扯開拉環,“我家跟她家來往多,對她挺熟悉。”

說着,他将手中開好的啤酒推向楚沅,動作熟稔,習慣似的。

楚沅欣慰:“好兒子。”

程銘逸:“滾蛋。”

林未光的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轉。

莫名覺得牙酸。

她無聲嘆息,繼續問:“你們是朋友?”

程銘逸卻搖頭,“她喜歡我叔。”

……

林未光差點兒把罐子給捏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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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五個字能有這麽大的沖擊力。

“你別不信。”楚沅見她這表情,從旁補充道,“程銘逸他叔三十,有權有勢還長得好,你是沒見過,有個說法不是多看美人能長壽麽,就他叔那張臉,看一眼我都覺得自己能活到九十九。”

林未光沒見過這麽誇人的,嘴角不由抽了抽。

她心想那還挺巧,她身邊就有個三十歲長得好看還有錢的老男人,有沒有長壽增益就不知道了。

“風險夠大啊,即使大學畢業就結婚,那男的也三十四五了。”她忍不住感慨,“不知道還行不行。”

“噗——咳咳咳!!”

楚沅一口酒沒咽下去,趴着捶桌,嗆得險些離開這美好的世界。

她不可思議地望向林未光:“你這什麽關注點?”

“話糙理不糙。”

林未光坦然聳肩,道:“男人三十一枝花,誰知道是不是昙花。”

一旁程銘逸聞言,笑得直打跌,連連鼓掌:“靠,這話我該錄下來存着,絕了!”

話音剛落,他放在桌角的手機就震動起來,顯示有人來電。

程銘逸不耐煩地掃了眼,擡手就要挂斷,待看清備注後,吓得險些砸了手機,彎腰猛咳。

楚沅湊過去一看,挑眉沒吭聲。

林未光見此,忍不住問:“誰啊?”

楚沅想了想,答:“昙花。”

林未光:“?”

那邊,程銘逸迅速清好嗓子,接起電話,正色喚道:“二叔。”

語氣如臨大敵,不知道還以為對面是他大爺。

這通電話時間不長,程銘逸時不時“嗯”“好的”應和着,沒多會兒就挂斷了。

将手機熄屏,程銘逸倚進座位,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完了,我叔要來接我,有場飯局,我爸也在那邊。”

“現在?”林未光問。

“待會,也快了。”他無奈道,“我身上酒味重不重啊?”

“要不買瓶香水蓋蓋?”楚沅提議。

林未光表示質疑:“你以為滿身香水味比滿身酒味好到哪去?”

楚沅想了想覺得有理,于是颔首:“那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程銘逸罵了聲操,立馬站起來去開包廂的通風,“我以為他這麽久不露面,真給我找了個叔母呢,小道消息不準啊。”

楚沅精準捕捉重點,追問:“什麽消息?周無虞真追到你叔了?”

林未光聞言,多少也勾起點兒好奇心,歪頭看向程銘逸。

“周無虞?她應該沒戲。”

程銘逸抄了把額發,擺手道:“再說,她跟咱們同齡,我這聲‘叔母’也喊不出口啊。”

“那你叔不還單着呢嗎。”

“是啊,但我聽說他現在身邊有個小金絲雀,給養在家裏頭的。”他壓低聲音,“寶貝得要命,據說只在公司露過一面,後來就沒再帶出來過,我爸都沒見着人。”

“金屋藏嬌?”楚沅啧了聲,“玩這麽刺激。”

“我倒挺想見識下的,可惜沒機會。我叔前段時間才回國,今天這不剛見上面。”

林未光旁聽着,稍微琢磨這幾句話裏的信息,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但又挖掘不出來。

她直覺有什麽細節被自己忽略了,可似乎都挺正常。

她猶疑着掀起眼簾,視線落在程銘逸臉上。

程銘逸無疑是好看的,五官英氣,少年感十足,尤其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實在招人。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林未光越看他這張臉,越覺得似曾相識,從哪兒見過似的。

林未光想得頭疼,偏偏得不出個所以然,幹脆不再琢磨,趁散夥前往嘴裏塞了幾口肉。

約莫半個鐘頭過去,程銘逸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是他叔叔來接人了。

三人走出店鋪,程銘逸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原地等待少頃,便有輛車朝這邊駛來。

林未光看了一眼,好家夥,歡慶女神熠熠生輝,這車主挺有錢。

又看一眼,靠,還是輛庫裏南。

兩眼看完,好像還忽略了什麽,她再度朝那輛車瞧過去,看清了車牌號。

五個9。

見鬼的眼熟。

這麽騷包的車牌號,在A市遇見第二個的幾率有多大?

就跟待會兒車窗降下來她發現自己認識車主的幾率一樣大。

林未光愣了半秒,腦中某根弦倏然崩斷,她忍不住振聲道:“我/操!”

——她就說為什麽老覺着程銘逸那雙桃花眼熟悉,敢情就是複刻他叔的?!

楚沅和程銘逸都懵了,齊雙雙望向她,動作統一。

楚沅經過短暫思考,謹慎道:“這位是挺有錢的,但你也不用這麽驚訝。”

林未光又想罵了,費老大勁才把話咽回去,低頭匆忙擺手:“解釋不清,我先溜了,明天見!”

然而她身子還沒轉過去,那邊車就已經穩穩停在他們面前,令她無所遁形。

林未光僵住,擡眼望過去。

跟藝術鏡頭似的,時間放慢,車窗緩緩降下,熹微日光相襯,男人的五官逐一袒現。

從發絲到眉骨,再是雙桃花眼,最終略過鼻梁與薄唇,停在棱角分明的下颚。

程靖森穿着件素淨熨帖的襯衫,領口紐扣敞開兩顆,衣袖挽到小臂,氣定神閑地搭着窗舷,看向他們。

“跟同學吃完飯了?”

林未光眼神飄忽,目光落在男人左側眉尾處的淺痣,只覺得恍惚。

這話究竟是跟誰說的,她不知道。

“是啊,沒想到還有場等着我呢。”程銘逸沒察覺到異樣,道,“叔,我們要是不趕時間,先把我朋友送回家?”

林未光心想你可快閉上嘴吧,就不能給個機會讓她逃離現場嗎。

程靖森沒有立刻給出答複,他看向躲在後方快縮成鴕鳥的小姑娘,輕笑了笑。

“可以。”他說,“上車吧。”

順風車不坐白不坐,楚沅眼底微亮,十分幹脆地道謝:“謝謝程叔叔!”

程銘逸鑽進副駕,她也拉開後座車門,招手示意林未光:“來來來,你坐裏面還是外面?”

林未光覺得如果非要選,自己更想坐車底,車頂也行。

身前兩個人轉瞬間都上了車,她徹底無處可藏,只得硬着頭皮裝蒜:“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我……”

“家教下次來是周末,明天正式開學,該買的東西我已經讓何恕買好放到你房間。”

程靖森忽然開口,語氣平靜,嘴角帶着點溫和笑意,他看着她,問:“林未光,你還有什麽事?”

林未光:“……”

她這哪還敢有事。

林未光徹底絕望,擺手示意自己很清閑,繞開愣在原地的楚沅,自覺去另一側開門坐下。

程靖森将車門落鎖,淡聲:“喝酒的事,回去再跟你算賬。”

這話沒主語,對象卻十分明确。

林未光憋屈,擡起臉從後視鏡瞪他,出息地想用眼神抗議,但對方一個眼風掃來,十足冷漠,她便沒出息地垂下頭。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低眉順眼地“噢”了聲。

程銘逸這會兒已經被震撼得呆若木雞,傻在位置上匪夷所思。

不知道還以為受了什麽非人打擊。

他艱難消化掉方才那番談話裏的信息,看了看自家叔叔,又看了看後面的林未光,滿臉難以置信。

林未光卻透過他眼底,清晰看到四個大字——

小金絲 雀。

一路無話。

林未光全程提心吊膽,然而直到程靖森将她送到逸海名邸,他都不曾說什麽。

只有程銘逸一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也沒敢将那個暧昧的問題問出口。

車剛停穩,林未光便馬不停蹄開門下車,快步要往小區裏面走。

“站住。”程靖森的聲音自後方響起,語氣很淡,“我晚上回來,你最好把該做的題都做了。”

林未光被他提醒,才想起那一箱習題冊,她不由皺起臉,扭頭甕聲甕氣問:“你給我檢查作業啊?”

“你不是嫌我不管你?”他說,“尊重你想法,我可以騰出時間用在你身上。”

林未光仗着自己離得遠,毫不收斂地翻了個白眼,“行,我就待在卧室等您回家,絕對哪兒也不去。”

話剛說完,副駕的程銘逸就滿臉驚恐地看向她,活像是白日見鬼。

林未光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話有歧義,但越描越黑,她懶得解釋,擺擺手往居民樓走去。

今天收到的沖擊有點兒多,她進屋後開了罐冰可樂,癱在沙發上整理思緒。

最終,也只得出一個“世界太小命運太巧”的結論。

林未光無奈揉臉,決定不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她答應的題還一動沒動呢。

念此,她捏癟易拉罐,将其扔進垃圾桶,認命地鑽進卧室。

教輔很多,她粗略翻看,從中摸出一本針對理科的,随後便坐在桌前開始埋頭苦寫。

雖說開學考在即,但林未光清楚自己不可能單靠暑假惡補就跟上大部隊進度,要真正備考,還得看十一國慶後的期中。

她已經做好這次開學考全班墊底的準備了。

林未光以前雖然愛玩,但學業從未耽擱過,可以說是衆纨绔子弟中的清流,林誠輝教導方式獨特,帶她早早接觸圈中各類人物,讓她擁有遠超同齡人的眼界與見識。

而正是那些年父母的耐心教養,才支撐她走到今天,如今即使沒了他們,她也能獨自往前走。

林未光做事認真,鮮少分神,等她解決完單元習題總結,擡頭才發現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一片燈火通明。

而程靖森還沒回來,偌大房子空蕩安靜,只有她自己。

林未光莫名覺得低沉。

正是該用晚餐的時候,但外賣進不來這,她也懶得下廚,便決定背着滑板出去買飯。

逸海名邸隔着條街就是市集,她用滑板代步,幾分鐘就到了,百無聊賴打量街旁商鋪。

人群喧嚷熱鬧,大多兩三結伴,她獨自站在其中,只是最不起眼的存在,連突兀都不配。

林未光買了手抓餅和奶茶,路過一家水果鋪,餘光瞥見裝在筐中的櫻桃,色澤挺新鮮,便停了下來。

她找老板要了個袋子,因為不會挑,所以糾結很久,不知如何下手。

旁邊一名婦人見此,溫聲提醒:“暗紅色是熟透的,手感較硬是脆櫻桃,你還可以看看果柄,往下凹的都很甜。”

林未光了然點頭,感激地朝她道:“謝謝啊,我不太懂這些。”

“小事。”婦人聞言,笑了笑,“我家姑娘跟你差不多年紀,喜歡吃櫻桃,開學住校撈不着吃,我這不想着買點給她帶過去。”

她說話時,眉眼間盡是為人母親的溫柔,與對孩子的疼愛。

林未光愣住,整個人空白了一瞬。

直到那名婦人付款後準備離開,同她道別,林未光這才堪堪回神,看向對方。

“好的,阿姨再見。”她說。

目送對方遠去,林未光低頭看着手中袋子,覺得A市的晚風可真冷,吹得她渾身冰涼。

真難過啊。

真他媽難過。

結完賬,她左手拎着櫻桃,右手拎着晚餐,踩着滑板原路返回。

心情低落了一路,她順着人流穿行,回到逸海名邸。

小區內的路燈都亮着,是溫柔的暖色,林未光見已經接近居民樓,便俯身将滑板收起來,背到身後。

沒走出去幾步,她就停住了。

不遠處樓下,程靖森長身玉立,側影挺拔清癯,燈火映上他眉眼,像霜雪自枝頭散落的清冽。

他單手執煙,薄霧騰升四散,在一片凝住的光裏,他側目看向她。

林未光聽見耳邊傳來沉響,是慌亂心跳。

溢滿胸腔的陰霾豁然開朗,她怔愣半秒,難以自持地奔過去。

直到站定在男人身前,那股莫名其妙的沖動才消停。

程靖森鮮少見她這副模樣,患得患失不成章法,他掐了煙,問:“怎麽了?”

林未光聽到他聲音,這才有些許實感,開口遲疑少頃,搖搖頭:“……沒事。”

程靖森看了她片刻,似是明白什麽,但并未多言。

他只伸手輕揉了揉她發頂,語氣沉靜溫和:“那就回家。”

林未光聞言,幾不可見地怔了怔。

眼眶發熱,心底也熱。

好像什麽都沒有變化,又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對勁了。

不知道怎麽回事。林未光搞不懂自己,她以為自己應該是對程靖森沒有好感的,畢竟這男人舉重若輕,對她也只有表面關心,多數時間她都想跟他吵架。

可他給了她一個可以回去的家。

十八歲這年平平無奇的某一天,她頭一回發現自己心底那點兒隐秘的兵荒馬亂。

不敢被人發現。

二人乘電梯上樓。

開門進屋後,林未光先去廚房将櫻桃洗淨,随後盛進盤中端去客廳,擺到茶幾上。

而她則坐上沙發,悠哉游哉翹起腿,吃得有滋有味。

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先前的失魂落魄被抛之腦後,林未光這會兒舒坦得很。

此時得空,不免想起白天的事,她心思微動,扭頭去尋某人:“欸叔,問你個問題。”

程靖森接了杯水,聞聲看過來,示意她直說。

林未光嘴裏叼着顆櫻桃,齒尖輕磨果肉,斟酌幾秒,問:“周無虞你認識吧,你們是不是……”

話沒說完,程靖森信步走近,将杯子随意放在茶幾。

他望着她,眼神沉靜。

林未光突然說不下去了。

心虛地撇開臉,她抽出張紙巾吐出果核,留了條果梗在嘴裏擺弄,緩解緊張。

細長的櫻桃梗顫顫巍巍,在豔紅唇舌間流連,很快便被濡濕,泛着水淋淋的光澤,時不時從齒間露出一點,轉瞬即逝。

女孩尚不知此番行為哪裏不對,仍在與那根櫻桃梗較勁。

程靖森看了會兒,輕皺起眉。

“要吃就好好吃。”他說,“有完沒完。”

林未光哽住,把剛打好結的櫻桃梗吐掉,仰起臉:“說又不讓說吃又不讓吃,幹嘛啊?”

“把剛才的話講明白。”

“我不。”林未光挪動位置,想跑路,“反正你之前也說過好這口,剛成年的小孩兒,有意思。”

她拐彎抹角編排他,程靖森本不欲跟小孩子掰扯這些,聞言卻是笑了。

他捏住她下颚,不給她回避的機會,目光仿佛有實質性,落在她臉上,細細描摹。

從眉眼到唇瓣,不加掩飾的打量。

不同于以往,這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意味赤/裸,性質不良。

林未光脊背發麻。

她哪受得住這個,被看得耳根生熱,當即伸手去推他。

對方終究是個小姑娘,程靖森點到即止,并不多加為難,他挪開指尖,淡聲:“既然沒那個膽子,就少說渾話。”

林未光心慌意亂,還沒緩過神,見男人又恢複平日寡淡模樣,不由沒好氣道:“沒想法你直說不就行了,吓唬小孩也好意思。”

程靖森的耐性已至臨界點,用盡教養才沒拎着她的衣領把人丢出去。

他垂眼看她,“你這張嘴還是縫起來比較好。”

林未光縮縮脖子,低聲嘟囔:“了不起,還會針線活。”

程靖森輕笑,聲音落在她耳畔,十分溫柔。

随後他開口,說:“滾。”

意料之內。

能從程靖森嘴裏聽到這個字,林未光還挺稀奇,她想也未想,噌地站起身,擡頭同他對視。

叉腰,理不直氣也壯道:“滾就滾!”

作者有話要說:  【程昙花】稱號上線

這章也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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