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程自強醒來的時候看到一棵樹從眼前飛掠而過,猛地一驚剛要張嘴大叫就被一只寬厚的手掌捂住了嘴。
未出口的驚叫悶在嘴裏,轉頭看到了開車的男神。
程自強莫名的有種自己是回光返照的錯覺,毛骨悚然的想起了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範予文是位大人物,從他獨占兩層的辦公室就能感受到他的財氣、霸氣、豪氣、悶騷氣。他手下不止一個公司,暫時因多個重要項目而常駐在娘炮對面的公司——昌盛有限公司。基本上神龍見首不見尾,要不是有一個親民的吃食堂的樸素習慣發揚公司平等風氣,像程自強這種底層員工見他難于上青天。
以為這輩子除了食堂和上次奇怪的碰撞,再也不可能稍微近距離接觸男神的程自強感動的熱淚盈眶,發一天燒能做這麽美一個夢,值了!
雙手輕輕的抓住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小心籠住,放在心口。程自強整個人都泛着粉紅色的泡泡,看着專心開車的男神英俊的側顏,再也忍耐不住心中湧動的情緒,對着男神深情款款道:“我們這是去領證麽?”
一個急剎車,程自強失去了放在心口的手,昏沉沉的腦袋卻似乎撿回了神志。
于是,程自強默默轉頭拽門把手——趁現在走應該還來得及……
顯然,車門是鎖着的。
起步,加油,車又一次穩穩穿行在已經亮起了路燈的城市街道。
“頭痛麽?神志還清醒?”
這是程自強第一次這麽近的聽見男神說話,這聲音穿透了昏昏沉沉的腦袋,直達心底。就像雨後穿透層層厚重烏雲的光線,勢不可擋,普照大地。
“不痛,就是有點昏,神志……可能是剛剛清醒。”
程自強也是第一次聽自己用這麽平板的語調說話,不像平日裏的自己,潇潇灑灑、該騷則騷,大概是因為緊張的渾身都僵硬了吧,感謝這來得正好的緊張能夠讓自己假裝正經。
“恩,忍着點,省醫院有點遠,不過現在不是下班高峰,路上車不多,一會就到了。”
聽說“香香”臉是冰山,人也冷,話不多,今天好像話有點多,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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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旁邊有個醫院,不過比較小,聽說省醫院是這一片城市裏最好的醫院,“香香”是為了給自己好好治發燒?挺好。
就是自己發燒了,很有可能像剛才那樣突然犯渾,這不好。
不敢大咧咧的盯着男神看,娘炮只能低着頭哀怨的捏手指,都怪自己發燒了啊——不過也多虧了發燒了。
捏手捏着捏着,娘炮忽然覺得不對,自己是個娘炮這種事男神應該是不知道的,很多人都讨厭娘炮的,難得相處,要是留下壞印象了,以後給個微笑會不會都感到惡心?
程自強更緊張了,手規規矩矩的放好,脊背挺直,坐的端端正正。
範予文開着車,卻留了一部分餘光給副駕駛座位上的人,就怕這發燒犯渾的陡然的出什麽事。卻見鄰座忽然氣勢一變,整個人都肅然了,就像古時候要去科舉最後一個項目“殿試”一樣,态度恭敬嚴肅。配着第一次碰面的尖叫,別有一番風味。
鑒于發燒會造成渾身無力的副作用,程自強硬不過三秒就軟了下來。
在車上這麽緊繃着坐着真的太受罪了,反正男神本來對自己的印象就不好,反正天上下餡餅男神也不會喜歡自己,反正兩個人的相處不能更糟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然後現實就狂甩了程自強兩巴掌——下車的時候一陣眩暈,沒忍住吐在了好心來扶的男神身上,大概世界上真的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還好,中午沒吃飯吐的都是胃酸,雖然味道一樣難以忍受。
程自強瞪着男神身前的污漬,滿眼通紅,眼淚刷的下來了。
其實,按照程自強玻璃心的屬性,到現在才哭出來算是集齊了一輩子修來的堅強了。
連對不起都說不出口,程自強的眼淚堪比海嘯,哭聲也是撕心裂肺——這突破了娘炮對自己默認的只能小小聲哭的要求,只能證明娘炮情緒已經失控了。
範予文忍受着刺鼻的異味,嘶吼的哭聲,圍觀群衆異樣的眼神,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把自己的腦漿攪拌着攪拌着,就炸了。
這種情況要是來硬的,比如推開,痛毆,甩衣服走人,似乎……也不會有什麽不能承受的可怕後果。理智來說,作為公司老板巡查公司發現員工發燒暈倒然後送至醫院,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這時候走也确實沒什麽好诟病的,事後依然能收割人心。
但是,眼前哭的太過真切、慘烈,以至于開始打嗝的男人,讓範予文開始思考人真的有這麽強烈的感情麽?雖然哭的模樣不堪入目,但是男人的悲傷氣勢洶洶的襲來,其威力有如炮轟。
哭成這樣是因為這身西裝,是底層員工四年的年薪?
範予文的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很順遂,家中混黑的父親自母親懷孕後開始金盆洗手,憑借着運氣與能力,成功将手下公司洗白,雖然留了幾個給親生兒子添了點麻煩,但範予文繼承了父親的狠辣冰冷以及超絕的智慧,幾只小蝦翻不起什麽大浪。
除了成年禮之後,被父親踢出家門,開始一邊攻讀學業一邊創業的日子稍微讓範予文感受到人生似乎是有些艱難的,其他的時間,無論是接手父輩産業之前還是之後,範予文大多都處于順風順水中。
父親的冷淡嚴肅,時有慈愛,大多克制;母親的出生豪門,克己守禮,雖是溫和愛護,卻還是透着某些隔膜;同伴間似乎只有合作,難得能體會友誼的真誠,利用的關系看到很多;戀人,這種東西有點浪費時間,還很腦殘無聊,不予考慮。
林林總總,範予文的冷漠就如影随形,再也不能從心上扒開,這種冷漠在長年累月一個人的日子裏已經成了範予文之所以是範予文的依據。
不知不覺就默認了感情的大幅度波動,似乎是只有喜、喪、中彩票和神經病中才會有的。
範予文也不知自己是抱着怎樣的期待把西裝外套脫了扔下,擯棄理智,選擇扶着打嗝的男人進了醫院。
感覺自己可能需要去一下腦科,看看有沒有被傳染。
候診的時候,範予文實在忍受不了男人哭的打噎的狀态,出聲安慰:“西裝不用賠的。”反正你也賠不起。
哪知,程自強擡頭通紅着眼,望着目光中模糊的男神,委委屈屈的說:“我沒想賠西裝啊。”
随即打了個嗝,程自強混沌的腦子轉了一圈,不可置信的瞪着男神,委屈的天都塌了:“你還要我賠西裝?你不喜歡我就算了,還讓我賠西裝?”
範予文第一次聽到娘炮的邏輯,腦中就四個大字,神經病啊!
簡直無理取鬧!
程自強直愣愣的盯着男神,眼看男神一臉的深不可測,心中翻滾的情緒已經不是天塌地陷能形容的了。
世界上最悲傷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出醜。
世界上最心酸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被喜歡的人嫌棄資産。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
很好,程自強現在都感受到了。
當然,吐到男神身上是自己的錯,但是以前小組裏的小夥伴們醉了吐了什麽的從來沒有賠償過衣物什麽的,将心比心,程自強只能想到,和小組裏的夥伴們到底是有友誼的,而和男神,不被嫌棄就是上輩子積大福了。
被護士叫到號碼,程自強馬不停蹄的趕了進去,一刻都不想呆着了。
男神很好,但還是應該遠觀,妄圖亵玩的話,傷到的只能是自己。
程自強趁自己還清醒,迅速告誡自己。
診斷之後就是打針挂水吃藥,三項裏只有打針這項範予文沒有參與,挂水陪着,藥幫着買好。
這都是娘炮心中想要過一輩子的人會做的事情。
可惜,男神不僅不喜歡自己,還要賠西裝,被全程陪同、呵護備至的程自強這樣想。
他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為了逃避賠西裝的□□麽?全程陪同的範予文這樣想。
大概腦洞開的方向不同,真的不适合談戀愛吧。
開車送程自強回家的時候,範予文問了兩個問題。
“你的名字叫什麽?”
“程自強。”半死不活的回話,真好,男神為了一條西裝記住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不是喜歡我?”
“廢話——”程自強猛地坐正,手啪的一下甩在了車門上,是挂了兩瓶水的那只手,還酸着,又受重創。
“痛……”
哭唧唧的捂着手,還紅着的眼睛又開始蓄水。
範予文對于眼睛就跟水龍頭一樣的娘炮,好感瞬間煙消雲散,喜歡這種事情還是離自己遠一點比較好,這個娘炮最好也離遠一點。
程自強捂着手,看着手上滲出的血絲有點出神。
娘炮不是天生的,不知不覺的,一回頭就發現鏡子裏的自己,走路的時候會扭巴巴的,說話的時候神态間有種故意的挑逗,身體看上去好像不自覺的有點軟。再回頭看看自己的生活,動不動就吵吵嚷嚷大呼小叫哭唧唧,八卦碎嘴吃零食停不下來,訂購的雜志都是美男——啊,原來自己的性取向也不對了啊。
是不是後期沒有父母教養的孩子都會長歪?
都會害怕去喜歡別人?
都會過渡的保護自己?
都會,容易讓別人感覺到異常?
程自強把眼淚憋回去,說的話很輕,娘氣依舊,弱氣滿滿,這是長歪了的他正常的低聲說話的聲音:“是喜歡你,不過只是喜歡罷了,就像喜歡阿貓阿狗。”
如果只是喜歡阿貓阿狗那樣,不會因為在阿貓阿狗前出醜就痛恨自己的笨拙;如果只是喜歡阿貓阿狗那樣,不會因為說這句話就覺得特別想哭又不能哭;如果只是喜歡阿貓阿狗那樣,不會每天都期望看到,期望聽到,期望觸碰到,期望擁抱到,期望親吻到,期望在一起的生活。
這只是知道結局的提前妥協,沒有反抗掙紮就沒有被迫傷害。
範予文不知道應該為自己竟然被比作阿貓阿狗生氣還是應該對低頭不語如同凍僵的程自強産生更多的厭惡。
只是,不是很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