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婉堅持說向柏餘對我絕對有意思,我也很堅持地說她“少女情懷泛濫”,只不過是去北京出差的時候他知道了我家裏出了點事,純粹是上級對下屬的關心。只是,這個托詞,我已經不知道是用來對外說的,還是純粹是來騙自己的。因為我發現,向柏餘好像,似乎,确實,對我越來越不一般,準确的說,是好的有點誇張了。

他每天中午有專屬午飯,從我上班的第一天,就要我到他辦公室一起吃,理由是他的飯菜葷素搭配,營養可口,非常适合我這種大病初愈的人。還有一點是,他這種“暖男”可以溫暖我被冰涼的心。我被他誇張的說辭逗笑了,再次誇了他一遍中文又進步了,然後就果斷拒絕了這個提議。

我們倆沒什麽接觸就已經被傳成這樣了,要是再來這一出,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向柏餘是絕對不會就此作罷的,之後,午休前的十五分鐘,我會準時拿到一個粉紅色的盒子,裏面有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一碗清淡的湯,一份切好的水果和一瓶牛奶。量多的絕對吃不完,而且每天的內容都不一樣。

可能是我上次和他隐晦的說過我們的關系太親密不好,他是托了財務部一個最閑的小姑娘送來的,小姑娘口風緊,什麽都不透露,我們部裏的人奇怪,說財務部的人幹什麽總往這裏跑,我打馬虎眼,說發展部門間友好關系有利于公司發展。

第一個星期有幾天我還是應向柏餘的約,下班後一起吃飯,他美其名曰是要我幫他看房子,其實我知道,他只是想陪我散散心,可惜的是,他完全不了解顧易森在我心中的重要地位,他的那些新奇的笑話,能讓我的臉上出現笑容,但是我的心,還是無法開懷。

第二個星期,我的專屬鈴聲還是沒有響起,我違反公司規定,上班時間沒有開靜音或者振動,但是,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我開始越來越害怕,怕它再也不會響。同樣,我開始變得神經質,懷疑手機出問題,跑到各個手機專賣店、修理店檢查,結果都是,一切正常。

我知道不正常的是我。我想可能他根本沒那麽在乎,或者,他已經和那個美麗的女人在一起了,我沒有一樣比的上她的,如果一定要說,唯一的一點,就是比她呆在他身邊的時間長。可是,那又算得了什麽呢?我和他一起再久,也終歸是同床異夢。

第三個星期,我覺得再這樣下去要情緒崩潰了,我把手機調成靜音,卻變成每隔幾分鐘去看一看,完全無心做任何事,也抗拒再和向柏餘及任何人出去。下班後我就立刻回家,把窗簾拉上,鑽到被窩裏,讓自己處在完全的黑暗和封閉中。

然後程瀾幫我請假了。她打完電話後的半個小時,向柏餘就出現了。他看上去很急,似乎是跑來的一樣,呼吸有些不穩,額頭和鼻翼上有細密的汗珠。程瀾恰好去超市了,我看見門口的他,有些驚訝,他看到穿着棉質睡衣,頭發淩亂,面容憔悴的我,也很驚訝。

“你沒事吧?怎麽一個晚上變這樣了?”

我瞟着他,有氣無力地回複:“喂,你怎麽說話的?”我懶得和他多說,其實前幾天我就是這樣的,只是去上班的時候強打起精神罷了。“快回去吧,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向柏餘瞪大眼睛,揪着我的衣領把我準确帶到了浴室裏的鏡子前,聲音忽然有些大,過去的風度翩翩也消失無形了:“什麽叫沒事,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

“我怎樣關你什麽事?”我用盡力氣吼他,吼完發現有些體力不支,腳軟就要往下倒。向柏餘眼明手快,及時扶住了我,箍着我腰的手臂肌肉繃緊,我不知道是有些疼還是怎麽回事,忽然間,眼淚簌簌下落。

向柏餘立馬就慌了神,嚴肅的表情不再,手忙腳亂地想找紙巾給我擦眼淚,找不到就直接用衣袖,他今天穿了深灰色西服,粘上了眼淚,完全變成了黑色。他向哄小孩似的,語氣着急卻帶着溫和:“不哭不哭,我錯了好不好,我不該語氣那麽重的。”

然後我哭的更加大聲了,仿佛要把這些天的委屈全部發洩出來,向柏餘被我揪着,一直拍着我的背安撫我,一刻鐘後,他的西服完全地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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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哭了,看着他很糟糕的樣子,忽然忍不住笑了,而他,有些怨念的看着我,眼裏,卻是帶着笑意和明媚的光的。

程瀾是在那個時候回來的,據她後來所描述的,就是“看到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兩張臉帶着古怪的笑,就像兩個奸人在商量什麽害人的事。”我對她白眼,說她天天和游戲在一起,真沒情調,她第一次氣急反駁我,說她要是說些有情調的話,我就要跳腳反駁,又不愛聽了。我想想也是。

關于向柏餘這個問題,我不是沒和程瀾說過,她的建議是讓我不要有什麽動作,靜觀其變,我說我當然不可能有什麽動作了,難道還讓我沖到他面前去問他是不是喜歡我之類的,萬一他說是,我真的就不知所措了,可能朋友都當不成,經過了這些事後,我已經将他視作除上司外重要的朋友,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我一廂情願;萬一他說不是,我真不知道臉往哪裏放。

但是,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掙紮這些問題了。我幾乎就要投降,我想,我可能又要輸了。在與顧易森那一場場沒有硝煙的戰争中,我從來沒有贏過,不是有句話叫“誰在乎誰輸”嗎,我想我是比較在乎的那一個。

第二天是星期六,向柏餘一大早就奪命連環call,硬生生把我從被窩裏叫起來,讓我去和他晨跑。于是,我此刻只能黑着眼圈,憔悴不已的在小區裏慢跑着呼吸着清晨的新鮮空氣,一邊抱怨說“對年輕人來說,晨跑是有錢人的高消耗,我們這種市井小民每天掙紮在能不能吃飽養家的邊緣,累得半死,誰有那個閑情去鍛煉身體啊”,然後向柏餘在我面前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看我。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運動裝,頭發柔軟,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比往常更加神氣,和我的頹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俯下身,毫不留情地戳了戳我的腦殼:“喂,岳加南小姐,你年紀輕輕,怎麽已經想法這麽消極,看事情像個老年人一樣……”

我不滿地伸手試圖回戳他的鼻子,無奈這個家夥個子太高,我夠不到。這個時候,向柏餘做了一件讓我大為驚慌的事情。他再次俯身,伸出手,握住了我擡到半空的手,就着我的手指,指到他的唇角。他此時甚至閉上了眼睛,臉上是沉醉的表情,我感覺心跳仿佛在剎那間停止了。那樣的動作,就如同在輕柔地吻着我的指尖,又或者,确實是。

我覺得我的生活總是朝着戲劇化的方向發展,比如我前一刻為可能失去的愛人難過的死去活來,後一秒我的上司卻對我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暧昧。可是,我從來不知道,真正的意外總是出現在你最不想發生的事上。比如,我在慌忙抽出我的手,推開他的那一刻,看到了不遠處那個冷眼旁觀的人,我這三個星期來心心念念的人。我确定了我的生活真的是一出肥皂劇,最最三俗的那一種。

人在慌忙和緊張時總會做出一些和自己想法違背的事,而此時的我就是這樣。我就在那裏,也看着他,看着他死死盯着我的樣子,日日夜夜的思念,剎那間又化為了怨恨。我所想的竟又變成了:我為什麽要有這種心虛的感覺?他憑什麽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态出現在我面前,那樣的理所應當?我這樣想着,然後不由自主地,竟轉過了身,拉起了向柏餘的手,朝着與他相反的方向走。

我的步伐那麽堅定,但是我能感覺到,每走一步,腳步就沉重了一點,握着向柏餘的手漸漸收緊,力氣卻在慢慢地抽離自己的身體。其實我還是隐約期待着他能追上來,大聲地質問我和我旁邊的人是什麽關系,可是他沒有,因為他是顧易森。顧易森永遠不會做任何失去一絲一毫理智的事,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是該安心的,但同樣的,不可能體會到一絲的基于沖動而産生的浪漫。

“你做得很好,深呼吸,千萬不要轉頭。”我聽着向柏餘在我耳邊的柔和聲線,腦子頓時一片空白。下一秒,腦海裏出現的是當年的一幕幕景象。

我在一道立體幾何題上想破了腦袋都無從下手,求救的目光望向顧易森,而他沒有任何動作,但是眼神告訴我,我至少還得想三十分鐘。他每次都是這樣,從來不會直接告訴我答案或者解題步驟,即使我已經确定了自己能做出來的概率為零。這次,都過了四十分鐘,他還是沒有理會我,于是我撅起嘴,甩下筆,不幹了。

他似乎輕嘆了一口氣,拿起我的筆,輕輕敲了敲我的腦袋。

我的手慌忙掩着頭,沖他不滿地瞪眼:“幹嘛啦?”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戳了戳題:“不管最後能不能做出來,思考的時間還是要給自己的,不然就算我和你講了,你聽懂了,下次再做到類似的你還是不會舉一反三。”

“總是有這麽多大道理……”我輕聲嘀咕着,手卻默默拿過了筆。我雖然偶爾和他唱反調,但是總的來說是非常聽話的,聽顧易森的話,至少能保證我的成績在年級前二十不動搖。我從前成績總是上上下下,父母也很忐忑,自從定期得到大神輔導,一直非常穩定,到了高二結束的時候,基本上可以在年級第十左右徘徊了。

和他在一起,是快樂而甜蜜的,我從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知道,我喜歡的人,選擇的人,不是溫柔的白馬王子,他不會說好聽的話,做浪漫的事,但是,他卻是我執着的絕對不會放開的人。我清楚地記得,當我告別高二時的那個暑假,他也即将要離開,在送他走的那一天,我哭的一塌糊塗。他只揉了揉我的頭發,然後在我的額頭印上了輕輕的一吻。我擡頭,看到他平靜溫和的眉眼,他的頭發微微有些長了,我抽泣着将他額前的發撥開一些,墊起腳也給他同樣的一吻。

“鼻子都紅了。”他擰了擰我的鼻尖,笑容極淡,“傻瓜,又不是十萬八千裏,也不是三百六十五天,我十一就會回來。高三了,沒有人輔導你,不要偷懶,和你推薦的書、給你的筆記都要看,我會定期把習題寄給你,獨立完成,聽見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顧易森你真是比我爸還要啰嗦!我們不是早就約法三章了嗎,你也不許忘掉!不能和別的女生單獨吃飯,不許幫別的女生做事情,不準對她們笑,不準……”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是說過,除了你,還有誰受得了我?你還擔心什麽?”他穿着白色的T恤,在耀眼的陽光下,鮮少的燦爛微笑。

那是在我記憶中,他最後一次那樣的笑,後來的那段時間,沒有他,我過得很辛苦,心裏壓力非常大,常常感覺到孤獨,只有在收到他的信的那天,才會開心得不成樣子。只是,那樣的美好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他向我保證十一會回來,但是他沒有。一直到過年的時候,我都沒有見到他。

我至此失去了他的所有消息。他給我的最後一封信是在失去聯系後的六個月,信裏只有八個字: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我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時間就去找了于一穎,甚至很沖動地想找去他家,幸虧于一穎拉住我,和我分析了一下事态,我才再又一個月後,恍然意識到,我們真的結束了。他的家人也搬走了,我走過那棟獨屋,回想起某年某日,在這裏看到的他的姐姐,還有他和我說的那兩個字——“你滾”,我多麽懷念那個時候,那個時候,我心中,至少有一個疑惑,一個希望,但是如今,他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他要和我說再見了。

之前于一穎和我開玩笑說,大學裏的女孩子花枝招展的,顧易森又那麽耀眼,你岳加南估計是守不住這座城的。我當時忍不住打她,沒想到,一語成譏。

他是有了別人了吧,畢竟,距離是永久的原因,我怪不了他,因為我們之間,本就沒有任何海誓山盟。但是,我心裏卻還是有些怨的,怨他為什麽,都不舍得親自來我和告別,就那麽匆忙地,連個背影都不留給我。

等到他出現在我生活的痕跡完全消失,已經是很久以後了,分手後,我的志願依舊沒變,我沒有消沉很久,或者也可以說,我不讓人看出我的消沉,我把那種傷痛壓抑成對更好成績的追求,我希望有一天能夠再站到他面前,與他徹底地說再見,這樣,我就能割掉對過去所有回憶的最後一根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哦大家~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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