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下意識後退了兩步,笑着朝她搖頭:“你在說什麽?在威脅過顧易森後,你又要威脅我了嗎?”

“這不是威脅,而是一種交易。或者,當你聽到了那些真相,你就會發現,這些事應該的,連交易都算不上。”沈雨愛明亮動人的眼眸望着我,“我沒有開玩笑。”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聽你說完後不會食言?算了吧沈雨愛,這些對我來說并不是那麽重要,再重要,也不會比可以和顧易森在一起更重要。”我轉身,并不打算把這場無聊而沒有意義的談話繼續下去。

我走了一步、兩步、三步,身後都沒有動靜,直到我以為沈雨愛就那麽放棄的時候,她清亮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如果,我告訴你,顧易森的母親,是被謀殺的,那你還想繼續聽下去嗎?”

我的步子陡然停住,我轉過身看她,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不可能!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他爸爸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我知道他媽媽是因為女兒因為自己而死而承受不住而自殺的。”

“其實你也沒有那麽篤定這件事吧岳加南?對不對?顧易森瞞你的事還算少嗎?他爸爸的話你也不會是全信的吧?”

我被她的一連串反問問得啞口無言。憑良心說,她說得沒有錯。如果只是因為媽媽的自殺,顧易森會恨他爸爸到這種程度,期間一定還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也是他們都不想說的。我想到了顧易森爸爸嚴肅卻慈祥的面容,心裏一緊,“殺他媽媽的人,是他爸爸嗎?”

沈雨愛久久看着我,搖頭,“我不知道。我在進入大學前夕到出國散心,在那個時候遇到了顧易森。當時他牽扯進了一起殺人案,他的母親,被發現中毒死在家中。警方發現她吃的粥裏拌了毒藥。判定謀殺是肯定的,顧易森母親獨居,和他父親離婚後又沒有男朋友,可是當時有兩碗粥,兩副碗筷,其中一碗沒有動過。而且如果她要自殺,就不需要這麽麻煩把毒藥拌在粥裏。

能進入她家裏,讓她沒有戒心地吃下那碗粥,一定是個和她關系緊密的人。首要懷疑的就是顧易森和他父親,他們兩個都因為顧易森姐姐的死或多或少地加大了對她的恨,這是個明顯的動機。

可是顧易森的父親可以提供不在場證據,而顧易森不可以。更糟糕的是,他在案發時間被看到去找過他母親。

這是一場沒得打的官司。當時檢察官那邊掌握的證據足以把顧易森的罪釘得死死的。

我遇到他時他母親還沒有死,但是姐姐要辦葬禮了,他很難過。我有祖輩埋葬在那塊墓場,那是一個雨天,我看到他穿着黑色的喪服,不流淚,只是沉默地低着頭,嘴裏默念着什麽。他當時對着周圍的眼神有一種鮮明的仇恨,哪怕是他父母來拉他的時候,他也是怨毒地死死盯着他們。後來所有人都走了,他還在那裏。雨水淋濕了他的衣服,他也不管,然後我聽到他放聲大哭。

之後我心血來潮走過去,給他撐傘。他擡起頭,看我,眼裏沒有了憤怒,只有淡漠。然後我蹲下來,給他擦臉上的雨水。

愛上一個人真的很簡單,可能只是在我們再次對視,他說“謝謝”的那個瞬間,我就覺得,我這輩子完了。

我的家族泳有頂尖的律師團隊,我把他們都請了過來,盡最大的努力幫他,但是即使這樣,我也不能确定,他能不能脫罪。因為他那時的态度,是一種極致的冷漠和無所謂,而且他的父親,那個在葬禮上說着對他有多抱歉的男人,試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他。顧易森當時精神狀況已經不對勁,幾乎都不在乎自己的處境,但是對他父親的這些行為,他應該是覺得震驚和絕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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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難怪他會那麽恨他父親,恨不得他死掉。我以為他是個這麽冷漠的人,可是原來,一直是那個貌似和藹的慈父,一步步将他殘酷地推入深不見底的黑洞。

“他有大好的人生,我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我不得已用了最後的一步棋。我虛構了一個人物,那個人是顧易森媽媽的追求者,是個心理畸形的人,因為長期追求未果,受到多次拒絕,而生出殺心。

我為了能讓這個故事看上去真實可信,疏通了很多渠道,費了很大的努力。最後,終于把那個人送入了監獄,他被判了無期徒刑,現在還在服刑中。你不能想象,最後不停上訴告顧易森的人,就是他爸爸。”

“如果沒有你,他是不是現在就不會在這個地方,而是在冰冷的牢房?所以,這是他欠你的,他永遠都還不清?”我問沈雨愛,心裏苦澀而失望。她為了他,到底是付出了那麽多的,不惜違背法律和道德,而她那時,和他僅有幾面之緣。可是,我不懂,為什麽顧易森這種性格的人,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當時,不是已經心如死灰放棄做出任何抵抗了嗎?

沈雨愛微笑,只是那笑,帶着分凄涼:“不是永遠。他說過,他會在某一天,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主動去自首,說一切都是他做的。而我的名字,永遠不會出現在這個案子裏。就像我,不曾出現在他生命裏。”她臉上顯而易見的淚痕,證明了她此時有多難過。我忽然有些同情這個女人,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本就是痛苦的事,而且,她是那麽那麽愛他。

“顧易森父親的不在場證明是什麽?”

我突然問出這句話,沈雨愛有些微愣,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然後說:“他的秘書能證明他當晚和她參加完一個商業宴會後回到公司一直加班到當天淩晨。”

加班?這未免太不可信了吧?不是說顧易森姐姐死了很傷心嗎?女兒去世才幾天,心情都還沒有恢複過來,怎麽還回去參加什麽商業宴會,之後還加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沈雨愛看着我,嗤笑一聲,“可是那個不在場證據太完美了。除了秘書之外,還有保安也能證明這一點。”

“可是他可以買通秘書和保安!”憑他那個時候的財力和勢力,這應該不是什麽難事。收錢辦事,雖然扛了一條人命,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出的錢夠多,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呢?

“那只是一種猜測,沒有人能證明。岳加南,法律就是這樣,有些條款存在在那裏就是死的。”

我沉默,因為我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我也曾經問過他,為什麽要等那麽多年,他在等什麽呢,可是他從來都不告訴我,一個字都沒有說過。”

沈雨愛說完,看了看我。

我立刻明白她這個眼神是什麽意思,果斷搖頭:“不會是因為我。他那個時候,因為根本就沒有想到我吧,畢竟……”我說這話沒有任何怨恨的意思,甚至是非常心疼顧易森的,他經歷了那麽多難熬的日子,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為他分擔,唯一血緣關系最親近的人,還要把自己往那個火坑裏推。

“可是,我還是輸給了你。我以為,在一年多年你們最後的那次談判中,我讓向柏餘阻止你和他見面,留給我時間重新提醒他我為他所做的,就能徹底把你們分開。沒想到,我依舊錯了。”她撫了撫額頭,笑容有些無奈,“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心裏已經沒有那麽執着了。我還是非常愛顧易森,然而我在看到他再次經歷那些曾經的痛苦時,我覺得比我得不到他的愛更難受。我對他,慢慢地,竟然是越來越愛。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好勝的人,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我這樣,不顧一切地……”

“所以,其實你剛才,是在試探我?”我不明就裏,“你原本就打算告訴我一切是不是?”我是不懂她究竟要試探什麽,可一個大概我是知道了。

沈雨愛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說:“請你以後好好陪伴他,一定不要離開他,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還有,你要阻止他,不能讓他去自首;這算是,抛開了所謂的法律、正義和公理後,對自己所愛的人的自私吧……”她說完,沖我點點頭,然後再度轉身。

我沉默了一會,沖她喊:“最後一個問題!在你內心深處,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他不是無罪的?”我無法把兇手兩個字說出來,用了“不是無罪”四個字,讓我心裏稍稍能好受點。

她回答我的是繼續向前的步伐。

我有些失望地往回走,腦子裏又空又亂。現在,我又知道了顧易森的一個秘密,同時也多曉得了一個他不肯和我結婚的原因。他是或早或晚,打算離開的人。他的心裏背負了太多的東西,所以他才會這麽累,如此冷漠地對待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對他溫柔過。

但是他一直試着把最好的留給我。

回到病房,一個小夜燈還是開着,他的臉在暗暗的燈光下仿佛鍍了一層柔和的光。

手機短信提示音忽然響了起來,我一驚,看了他一眼。還好,睡得很熟,只是稍微皺了皺眉。

我打開短信,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看了看內容,已經知道了是誰發的。

【我問過自己無數次這個問題,但每一次都是一樣的。我潛意識裏,從來就沒有否定過他有罪的可能。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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