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事情如此,讓她多少有些膈應——尤氏這真是卯足了勁兒要跟她叫板啊!
她自問這些年下來沒有對不住尤氏的地方,雖然并不是刻意忍讓而是壓根不想搭理吧……總之應該不至于讓尤氏這麽恨啊!
玉引自己生了會兒悶氣,還是得找人幫忙找尤則旭去。尤氏不懂事那是她們妻妾間的問題,和尤則旭沒關系。再說,這回尤則旭還是因為想阻擋這事才惹惱了尤氏。
大過年的,也不好麻煩外人,玉引想了一圈,之将此事告訴了謝繼清。謝繼清當晚就着人來回了話,跟她說放心,有錦衣衛在,這麽個大活人丢不了。
傍晚,地安門內外的幾條街道都很熱鬧。
正值年初五,年味正濃着,街上賣糖葫蘆的、賣炒貨的、賣糖人面人的小販生意都不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夾雜着年節時特有的幸福。牽着孩子走在路上的路人,免不了要停下來給孩子買些東西,買完後多會同小販也道一句新年好,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街邊的一個拐角裏,兩個身着飛魚服的錦衣衛等了近一刻,終于見到一個穿便服策馬而來,二人同時一揖:「大人。」
「辛苦了。」謝繼清下了馬,站在拐角邊往街上掃了一眼,「在哪兒?」
「就那邊,張記面館,人剛進去。」其中一個錦衣衛道,「穿的藍布的衣裳,您進去應該就能瞧見。」
「好,知道了。」謝繼清說着摸了幾串銅錢出來給二人,笑說多給孩子備份壓歲錢,然後便走了出去,直奔街對過的面館。
面館裏,尤則旭猶豫再三之後還是只叫了碗素面,面端上來一瞧,眼淚差點下來。
尤家在京裏确不算什麽豪門望族,但這麽凄慘的年,他也還沒過過。可也沒法子,他被姑母從王府罵走那天想回家來着,家裏卻不給他開門,非叫他回去向姑母謝罪。
按理說一家人沒有說不開的事兒,尤則旭又是小輩,讓他謝個罪算不得為難他。
可他心裏憋着一口氣,橫想豎想都覺得這事自己沒錯,無論如何都不願低這個頭。
于是他便自己出來「打拼」了,十五六的年紀,自己在京裏混飯并沒有那麽容易。好在他這幾年書也沒少讀,便在個做小生意的人家教人家孩子讀書認字,每天也能賺個飯錢。
堂堂親王側妃的侄子、在王府長大的公子落到這田地,尤則旭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嘆了口氣,悶頭吃面。
一口氣吃了半碗,素面沒什麽滋味,但熱騰騰的也很暖身。聽到對面有動靜時他擡起頭,定睛一瞧,眼前多了個怪人。
說是「怪人」倒也沒什麽別的怪,只有一樣——這面館生意并不算好,桌椅空了大半,他偏生在自己對面坐。
尤則旭蹙了蹙眉,那人就跟沒瞅見他似的,一口氣跟小二叫了一堆菜:「牛肉面來一碗,單加五份牛肉;蹄筋一碟;醬肘子一碟;鴨脖醬香的、麻辣的各一碟,再來兩個荷包蛋。」
一大溜的葷菜,讓尤則旭光聽都聽餓了。
他悶頭加緊吃面,想在這人的菜端上來之前趕緊走,不過還是沒趕上。
各樣肉食端上來,謝繼清從桌邊的筷筒裏拿了雙筷子,夾了塊牛肉吃。
「……」尤則旭看都不敢看他,繼續吃自己的素面,腦袋頂上扔過來一句:「叫多了,幫我吃兩口?」
尤則旭一滞,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這人有來頭有目的,再想想他方才叫菜時的談吐,也不像市井閑人,不由得生了警惕:「你誰啊你……」
謝繼清又吃了塊牛肉。
老實說,最初聽說玉引讓他幫忙找個尤家人時,他心裏真不是滋味。自家妹妹嫁進王府有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側妃在那兒放着就夠添堵了,現下她居然還要操心這側妃家的事?
但着人一找,聽說這位尤家公子離家出走之後沒死沒殘,而是在自謀生路,他又改了些看法。
謝繼清把那碟醬肘子端給他:「你還不配讓我親手下毒,咱邊吃邊說。」
尤則旭遲疑了會兒,沒能扛住肘子的誘惑。
待他吃完了一口,謝繼清才又說:「你不是逸親王府的伴讀麽?很巧,我女兒也是。」
「咳……」尤則旭一口沒咽完的肉渣嗆在嗓子裏,瞠目結舌,「謝大人?!」
逸親王府,孟君淮在應付了一天登門拜年的客人後回到正院,進屋就看到玉引在伏案發呆。
「怎麽了?不舒服?」他過去一撫她的額頭,玉引搖搖頭,嘆氣:「尤則旭還沒找到,這就又過去兩天了。」
「……你還真擔心上了?」他有些意外,拉出凳子在她身邊坐下,「是他們不懂事,等人找回來,就讓他回尤家去,再不許進府了。側妃那邊,過着年罰她不吉利,過了年你看着辦。」
「哎……」玉引一擋他,皺眉說,「側妃這回是不對,但我瞧着,跟這尤則旭可沒什麽關系。」
她說着嘆了口氣,接着就把這兩日從孩子們那兒聽來的話跟他說了。他們都說,尤則旭平日裏讀書特別努力,從來不惹事,但他們誰需要幫忙的話,他肯定會出來幫一把。
和婧說:「他其實幫阿祚阿佑送過好幾次書,不過每次都是送到正院門口就走了,從來不進來。」
夕珍則道:「我都對他沒什麽印象,平日雖在一個屋子裏讀書,但他都坐在後面不吭聲。這回他一走我才想起來,有一陣子我用墨用得不趁手,他還送了我一方墨來着,那墨先生一瞧就是好墨,不過我去道謝他也不肯多說什麽。」
玉引告訴孟君淮:「我讓人查那墨了,說是之前他過生辰,你随手給他的。」
孟君淮很詫異:「還有這事……?」
「嗯,真是好墨。至少擱他們東院,那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得上的東西。」玉引說着心裏發酸,「所以我瞧這孩子挺好的,犯不着真把他趕走。再說世子這事……不提那是不提的時候,一旦立了阿祚,不知道阿禮會不會心裏不舒服,此時再把他表哥弄走,他不是更難過了?」
孟君淮沉吟了會兒,沒直接給她答案,只說讓他想想。但彼時二人都沒想到,次日一早謝繼清和尤則旭一起來了王府,而且徑直去了前頭的書房,找孟君淮。
玉引聽說後也趕緊過去,謝繼清喝了口茶,猝不及防地扔出一句:「我打算收這小子當徒弟,拳腳功夫練好了就進錦衣衛,文比武強就弄進翰林院混資歷去。」
孟君淮和謝玉引差點一起把下巴砸地上。
愣了半天,玉引憋出一句:「哥……您說什麽?」
「他能學出來,他自己也願意。」謝繼清說着,一睃尤則旭,尤則旭立刻道:「是,殿下,您讓我去吧。我本也該娶妻出府了,與其……不如……」
玉引遲疑着看看自己的兄長、再看看府裏側妃的侄子,最後目光落在孟君淮身上。
孟君淮則先看了看尤則旭,然後凝睇着謝繼清默了會兒,一點頭:「行,我這兒沒問題,你給尤家帶個話。」
一瞬間,尤則旭喜上眉梢,當即一揖:「謝殿下!」
謝繼清籲了口氣:「行,那我回家去了,大過年的家裏也一堆事要忙,為找這小子兩天沒回去,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