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玉引被他劃得後脊瘙癢,縮了縮,擡眼瞟他:「偏寵妾室的丈夫?十爺那樣的?那我可沒他前王妃那麽好說話,若把我逼到自請廢位,他一定留不住爵位。」

「啊嚏——!」已然沒了爵位的孟君泓在皇陵前打了個噴嚏,抽抽鼻子,自言自語,「這誰念叨我呢……」

瞅瞅眼前夜幕下的皇陵,他還真禁不住地一陣陣心虛:「父、父皇?可別是您念叨我啊!您瞧我這夜夜來陪您老人家說話,您就就就……就恕了我呗?魏玉林要給您下毒那事我也是……也是不管告發他啊!再說他也沒下成毒,後來您那是、那是被大哥氣的……」

「轟——」天上閃電乍起,帶着一道驚雷,孟君泓悚然擡頭,便見夜幕上又劈了一道。

皇宮中,宦官的腳步疾奔過宮道:「快!傳禦醫,快!」

乾清宮裏,皇帝眼看着剛告退出去的長子被宦官擡回來,面色慘白:「阿衸!」

「快扶去側殿!」他吩咐道。宦官七手八腳地将皇長子擡進側殿躺好,皇帝緊跟着便沖了進來,「阿衸!」

皇長子無聲無息地躺着,湊近了,能感覺到呼吸平穩。但這平穩的呼吸,并不能讓任何人安心。

和先前逾半年的斷斷續續發病相比,皇長子這晚的病勢仿似天邊正起的炸雷。

他從來沒昏迷過這樣久,到了後半夜都還沒有醒。而在這半夜裏,消息傳遍了後宮、京中,傳到了每個宗室耳中。

幾位親王、郡王都是在這樣的消息裏被驚得清醒的,孟君淮和謝玉引聞得詳細時都出了一身冷汗:「你說什麽?!」

楊恩祿躬着身子,頭都不敢擡,外面忽起忽滅的驚雷将他的面色映得有些可怖:「禦醫說……說皇長子怕是不太好,聽聞有那麽半個時辰連呼吸都極弱,後來喂了參湯緩過來了些,但人到現下也……也還沒醒。」

夫妻二人皆滞了好一會兒,良久,孟君淮揮手讓楊恩祿退下。楊恩祿仔細感受着空氣中每一丁點的氣息,覺得二人大抵不會很快再睡,便知趣地在退出去前點上了一盞燈。

暖黃的光火映開,将房中彌漫的寒意驅散了些。

玉引伸手握住他的手:「君淮……」

孟君淮微微一怵,而後反握住她:「睡吧,我們也……做不了什麽。」

語畢,二人都悶得說不出話。

誰都知道,當今聖上膝下活下來的孩子就這麽一個,從半年前頭一回發病開始,便足夠讓人緊張了。現下這樣……

他們不得不去想,萬一這最後一個孩子沒了,皇上怎麽辦。

再深一步說,天下怎麽辦……

皇長子孟時衸今年十六歲,已是太上皇一衆皇孫裏最年長的了,往下數最大的一個也才十三。如果皇帝要過繼宗室的孩子到自己膝下承繼大統,便是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懸在了各府頭上,各府現下相處得再和睦,到時也會有一場惡鬥。

而孩子們又都還小,他們做不了任何主,只能眼看父輩為他們的前程拼得你死我活。

那又必定是一場成王敗寇的惡鬥。便是此時,孟君淮也能想到那會是多麽可怕的場面——沒有人會拒絕那個位子的,哪怕是他也不會。同時,也不會有什麽人會在取勝之後對曾經與自己奪那個位子的人手下留情,畢竟仇怨已結,不料理清楚如何安眠?

更可怕的,是只怕無心去争的人,也難以全身而退。

「君淮?君淮?」謝玉引連叫了兩聲,他回過神來。

「君淮你……別太憂心了,未必會有那麽糟糕。」她輕輕說着,顯然在與他擔心同樣的後果。

然後她又道:「我明天進宮陪陪皇嫂,皇長子這樣,皇嫂肯定不好過。」

「嗯。」他拍了拍她的手,「我……我明天進宮一趟,請旨帶錦衣衛為皇長子尋訪名醫名藥,或許能幫上忙。」

「你要親自去嗎?」玉引脫口而出,旋即明白過來,又點頭道,「好。不管皇上準不準,我先讓府裏備好。」

他自然是要親自去才更好,這樣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如若他不自己盯着,恐怕難以安心。

孟君淮颔首,伸手将她圈進懷裏:「如若皇兄準了,會離開多久我說不好,府裏就勞你盯着。若有解決不了的事,你給我寫個信;若覺得太累,就跟母妃要人過來,幫你些忙。」

「不至于。」玉引的輕喟裏帶着點笑,「阿祚阿佑都慢慢大了,明婧也乖巧,再說,還有和婧幫我呢。」

孟君淮嗯了一聲,緩緩點頭,也笑了笑,又說:「和婧……她想見謝晟就多讓她見見吧,這丫頭,還會拿這事将我了,我不吃他這套。」

當晚,他的話聽上去就像是要出一趟很久很久的遠門。而次日皇帝準了之後,他估量出的時間也确實不算短。

「少則半年,多則三五年吧。」孟君淮是這麽說的。

玉引沒精打采地幫他檢查各個箱子裏準備的東西,什麽都想給他多塞點,和婧則在他身邊蹭着他:「三五年那麽久啊……中間都不回來嗎?」

「這得看去哪兒。」孟君淮攬攬她,「若在離得近的地方,逢年過節我必定趕回來看看你們。但若離得遠呢?就不便回來了。」

「那我想您了怎麽辦?」和婧愁眉苦臉,她從來沒離開過父親這麽久。

孟君淮笑道:「你有你阿晟哥哥啊!搞不好等父王回來的時候,你都已經嫁過去了。」

「那不一樣!」和婧的眼眶一下就紅了,一手摟着他的脖子一手抹眼淚,「在您回來之前我才不嫁人!您別生氣嘛……我昨天是故意那麽說的!」

和婧後悔死了,她昨天才剛說了一句日後在阿晟哥哥間父王是外人,父王怎麽就要出遠門了呢!

「沒生你的氣。」孟君淮含着笑溫聲說,「父王是去辦正事,跟你沒關系。你在家要多幫你母妃,照顧弟弟妹妹,但也別寵壞了他們委屈了自己,知道嗎?」

「我不會的。」和婧皺着眉悶悶到,咬了咬唇,又問他,「那我若想您了,能給您寫信嗎?」

「能!」孟君淮立刻點頭,「你想什麽時候寫信都行,父王看見了必定當日就給你回。只一樣,遠近不同,什麽時候收着可不一定,你別着急。」

和婧的臉色好看了點兒,她覺得還有好多話想說,又說不出來。孟君淮拍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向玉引,一時猶豫要不要過去。

玉引都在眼前的這只衣箱前蹲了好久了,背對着他,沒動手翻,甚至不太像在看。原本幫她一起查驗的珊瑚琉璃都往後退了半步,束手站着,垂首不言。

孟君淮跟和婧交換了一下神色,站起身走過去,點了點她的肩頭:「玉引?」

她嚯地一下猛站起來,驚了他一跳,而後一下子撲進他懷裏。

「……」孟君淮僵了僵,轉而便感覺到懷裏清晰的抽噎,雙臂一緊,「好了,三五年那是往長了說,我必定盡力早回來。」

「嗯……」她點點頭,想勸他別去又不能說。

這不止是皇帝已下了旨的關系。哪怕并沒有聖旨,只要尋醫問藥能救皇長子的命,她就是希望他去的。皇長子得救,就能避免一場腥風血雨,或許事關阖府的性命。

「我沒事,我就是一想到要離開這麽久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