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寒食
亞洲經濟會談Y市分會場內,一身西裝革履的李忠林正同面前的幾位傑出商界人士微笑着交談着,有關于下半年Y市城區建設和多項政府招标的內容都将在今天作進一步的研究和商讨,在坐的這些自然也都是有意向參與到其中的各界人士。
省裏的領導今天也來了好幾個,因為都在前面和一些外企老板說話,李忠林也還沒來得及過去打招呼,加上本身連着幾天晚上他都沒休息好,所以在和面前的一位外籍商人交談的時候,他的秘書兩次都以眼神提醒他不要走神,而就在擡手揉揉眉心以掩飾自己的疲憊後,精神狀态并不太好的李忠林一擡頭恰好便看見一身黑衣的瘦削男人正站在不遠處沖他點頭致意。
心裏不知道就松了口氣,連着兩天晚上都夢見自己被太歲害的死無葬身之地的李忠林臉色稍緩地沖蕭南燭點點頭,而在同李忠林打過招呼後,獨自一人走進這走哪兒都是精英的會場內的蕭南燭剛想随便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卻忽然在人群中看見了個顯得有些奇怪的男人的身影。
三十歲出頭,看着長相倒是不錯,白白淨淨瘦瘦高高,一身西裝筆挺的像個成功人士,但是就是周身上下幹淨的不對勁,所以站在人堆裏顯得格外顯眼。
因為尋常人到底會在身上留下些什麽邪祟,或是嫉妒,或是憤怒,或是抱怨或是厭惡,總之只要不超标,都在正常情緒範圍內這點邪祟也不算什麽,畢竟從科學角度講,一個人的身上也不可能一點細菌都沒有,只要在外界環境中走動總會沾上點東西,同理,一個人的心理情緒控制也沒道理會好到一點痕跡都沒有,偏偏奇怪的是這人還真就一點不對勁都讓人看不出,而就在心底疑惑的蕭南燭沒忍住盯着這個人看了幾眼時,那白淨男人卻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回過頭朝他這裏看了一眼。
一雙上挑的桃花眼,看着就怪邪門的,那長的妖裏妖氣的男的似乎是知道剛剛就是蕭南燭在偷看他,看清他長什麽樣的時候還眯了眯眼睛後沖他飛了個眼,蕭南燭見狀也是一愣,哂笑之後便幹脆插着西褲口袋轉過頭不去看那男人了。
畢竟他本來就不太喜歡這種類型的,見過除夕那樣的長相也不覺得這種男妖精似的男人有多稀奇,可是他這冷淡的反應倒是無意中讓那男人對他上了些心,因為很快蕭南燭便發現這一身考究打扮的男人直接沖他走過來了。
對于這莫名其妙的桃花,蕭南燭倒是真有些無言以對了,他是真不打算和這種陌生人有太過交集,更不想借此讓自己引起不必要的主意,可是他這麽皺着眉一副明顯不悅的冷漠表情倒是沒吓退那男人,反而讓他直截了當地就站到了蕭南燭的面前。
“先生貴姓?”
聲音裏帶着壓低着的笑意,這媚氣的男人比蕭南燭個子矮些,堪堪站在他面前抿起唇角看他的時候還可以隐約看見他精致誘人的鎖骨,見狀的蕭南燭一副瞎了似的錯開眼,而見這男人一副不得答案就不肯走的樣子他只能面無表情和他對上視線,接着扯了扯嘴角回道,
“免貴姓蕭。”
“哦,蕭先生……一會兒有空嗎?”
靠着牆點點頭,說完男人慢條斯理的又擡頭看了蕭南燭一眼,這一眼就算是瞎的和蕭南燭一樣都能看出這人想勾引他了,而自打有了家室後蕭南燭明顯也自知應該好好做人的道理了,所以在稍稍往前了一步湊近了些這男人後,本就對這人的身份有些懷疑,正好趁着這機會近距離觀察了一下的蕭南燭仔細打量了下這個人身上的氣息,接着幹脆歪着頭冷着臉,一副十分沒誠意地開口道,
“對不住,還真沒空。”
這話說的拒絕的意思很明顯了,這男人顯然是頭一次吃癟,眼神中都透着股不悅和驚訝,那一瞬間他身上似乎有股不大對勁的兇煞之氣瞬間就透了出來,而就在蕭南燭眼神陡然一沉想要抓住那層黑霧看個究竟時,有個外國男人用蹩腳中文說話的聲音忽然在邊上響了起來。
“嘿,孫昂,你還在這兒幹嘛?不是說了要過去談投資的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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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聲音便下意識地擡起眼,蕭南燭一擡頭便看見不遠處正站着個高大陰沉的老外,一副不悅的樣子顯然是在沖面前的這個年輕男人說話,而聽見這外國男人叫自己,本還盯着蕭南燭的這位孫昂先生似有些不耐的皺了皺眉,接着強壓下眉宇間的厭惡才轉過頭冷冷道,
“我馬上就過去,稍等。”
這般說完,這男人便低下頭整了整自己的袖口,蕭南燭心想應該沒自己的事了,便想繼續去邊上窩着,可他還沒邁開步呢,這位孫昂先生倒是一擡手把蕭南燭的領帶也拉住了,而在注意到本還一副漫不經心模樣的英俊男人轉瞬間便露出危險的眼神時,這個叫做孫昂的男人以一副十分玩味的眼神挑挑眉道,
“蕭先生,待會兒陪我吧,你會有空的。”
說這話時,蕭南燭又一次嗅到了這個孫昂身上的那陣惡心難聞的味道,這一次比上次還明顯點,感覺倒是和他之前碰到過的那些邪祟不大一樣,可是看這人說話自如,軀殼完整的樣子蕭南燭一時間也不好判斷他究竟是不是一個已經成了形的邪祟,而就在他一聲不吭并不打算表态的時候,這位孫昂先生倒是轉過身沖那外國男人點點頭,接着便徑直往會場中心走了過去。
沉默地盯着這男人漸漸走遠,蕭南燭好半響才面無表情般的把自己脖子上的領帶給拆了下來,這難聞刺鼻的味道就和大腸杆菌一樣他沾在身上,他光是湊近些都覺得呼吸道受不了,想到這兒皺緊着眉頭的蕭南燭就想把手上領帶随手往口袋裏一塞,可還沒等他動作呢,轉悠了一圈找好地形回來的建軍那陰魂不散的聲音就在他耳朵邊上響了起來。
“歷師啊歷師,你說說你啊,不僅和人家姑娘眉來眼去,連公的都放不過了!我剛剛站在上面可都看見了啊哈哈,哎喲還扯領帶你陪我我陪你人家不要你壞壞…”
說話間就和個缺心眼似的咧着嘴,建軍節擠眉弄眼的表情看着就怪欠扁的,幸好他們倆站着的位置偏,所以這麽壓低着聲音說話也不算丢人現眼,而蕭南燭在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後也懶得解釋,直接就把手裏這領帶給塞他嘴裏了,而本身就十分忌諱排斥邪祟的建軍節叼着領帶先是一愣,接着臉色扭曲差點沒直接吐出來。
“卧槽卧槽好惡心這是臭襪子的味道嗎!不對不對是臭內褲的味道嘔!!不對這是臭水溝的味道!!”
嘴裏罵罵咧咧地就把領帶給丢在了地上還惡狠狠踩了兩腳,蕭南燭見狀一陣好笑也沒去管建軍節,直接将視線轉移到正在會場中心的李忠林身上想确定下他的情況,幸好今天李市長到哪裏都是焦點所在,這麽随便一找便立馬找着了,而等他注意到此刻正在發言臺前和人說話的李忠林時,蕭南燭卻忽然發現站在李忠林對面的赫然就是剛剛那個孫昂和幾個外國人。
“你好,李市長,我是孫昂,登峰貿易公司目前在華的負責人,我們公司一直有計劃在Y市建造廠區并發展業務,之前我的助理也有和您聯系過,您還記得嗎?”
微笑着這般開口,年輕的男人看上去十分有教養且頗有手腕,和李忠林說話的時候态度也算不卑不亢,由于在工業方面Y市一直是做的不大好,這些年李忠林也一直在尋找着合适的對口貿易公司,今天恰好就是暢談下半年發展計劃的會談,這位孫昂先生主動找上他來李忠林也不算意外,可是在聽到登峰這個顯然耳熟的不能再耳熟的名字後,本還态度算溫和的李忠林忽然就陰沉下了臉色。
登峰貿易公司,著名的進出口貿易公司,十幾年前就在我國的多個沿海地區建有工廠,當時作為政府特批的外資企業帶動了不少沿海落後地區的經濟,許多因為本國經濟面臨失業潮的手工業者在登峰公司的幫助下重新獲得了崗位,這同時也讓這家公司擁有了顯赫的聲譽,政府方面給予了他們多項便利,也讓這家公司在短短十年間發展了起來。
然而好景不長的是,伴随着這家企業不斷發展的同時,他們對部分廠區所在地造成的嚴重工業化污染也同時漸漸顯露了出來,偏偏許多地方政府生怕得罪了這能帶來巨大經濟效益的財神爺,只能對本地區因為污染和水質問題不斷上升的民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作為同樣屬于沿海發展城市的Y市,其實打從好幾年前起李忠林就不斷地收到來自這家公司的企劃案,可作為一個城市的市長,他深刻的明白一旦因為自身利益将沿海的這片區域交給這家公司,那麽帶給整個Y市的将會是禍及後代不知道多少年的污染和傷害,而想到自己曾特意去查找過的有關登峰重金屬污染所導致的工人惡性皮膚病,腫瘤新聞後,李忠林眼神一冷便開口道,
“對不起,我覺得我沒有和你們公司交談的必要了,臨海工廠建造需要有明确的安全許可和證明,像貴公司這樣長期排放重金屬污染物的外資企業我覺得還是先內部整改好後再談發展問題,畢竟早在之前你們聯系我時我就已經說了,在我在任期間絕不可能允許……”
“李市長。”
猛然提高聲音打斷李忠林情緒激動的話,這個叫孫昂的男人似是覺得李忠林的反應完全在自己意料之中,所以嘴角都帶着些嘲諷意味的笑,見狀的李忠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而這位孫昂先生在從自己身邊那個外籍秘書那裏接過一個密封的文件袋之後,接着便遞到了李忠林手裏。
“你可能誤會了,我現在不是在和您商量這件事,而是将一個好消息轉達給您……您還不知道吧?省裏已經基本同意了要将登峰的新廠區建在Y市的申請,下半年Y市就将坐落下一家新的登峰城區,反正您的任期還有半年,到時候可以親眼看着這所廠區在Y市建起來,這筆天大的政績是算在李市長頭上的,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一聽這話李忠林的臉色就白了,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心裏更多的是一種毫無預兆的慌亂,他猛然間醒悟過來自己一直擔心的某件事情發生了,太歲對他的報複終于從他個人波及到了整個市裏,而想到那些沒法控制的污水就這樣被排進了海裏,整個Y市的居民都可能由此患上疾病乃至丢了性命,李忠林的表情就變得鐵青鐵青。
“這不可能!我會向省裏駁回這個提議,只要我不簽字你們不可能在這兒……”
“誰說不可能呢?”
壓低着聲音這般開口,孫昂這般說着湊近了李忠林些,而在将自己的聲音放輕到只要他和李忠林兩個人聽得見後,這個男人這才邪氣地一笑緩緩開口道,
“只要你陪你的妻女一起死了,這不就成了?”
“你……你……”
眼睛驚恐地瞪大,李忠林一時間就好像失聲了一樣一句話都沒法說出口,而就在他同孫昂交談的這短短幾分鐘,這次亞洲經濟會談就要開始了。
“李市長,我們……我們要準備上臺去發言了……”
身旁的秘書語氣擔憂地沖李忠林開口,聞言的李忠林恍惚地擡頭看了秘書一眼,好半響才顫抖着手接過了之前準備好的發言稿,見狀的孫昂一副甚至的樣子主動退後一步給李忠林讓路,而眼看着這好像一瞬間丢了魂一般,所以連腳步都顯得有些慌亂的中年男人擡腳往臺上走去時,這個面色白淨,長相豔麗的男人和身旁的這些商界精英們一起配合着記者的閃光燈鼓起了掌,眼神中卻不經意地閃過了一絲暗紅的光亮。
“有情況。”
敏感的察覺到了空氣中的一絲不對勁的氣息,站在人群後的蕭南燭面無表情地皺起眉頭,嘴裏忽然來了這麽一句,同時和他一起察覺到問題不對的建軍節和建黨節隔着一二層的距離之前相互交換了個眼神,而在瞬間整個會場的燈光就暗了下來。
會場頂層的巨型投影儀在李忠林身後的牆上投射下幽藍色的,有關于Y市未來建設的美麗剪影,為了避免外來的打擾,此刻周圍所有的安全通道都已經暫時關閉,安保人員守在四周略有些放松的注意着會場的情況,而幾乎就在這誰也沒注意到的幾秒裏,這個此時站滿了人的昏暗會場內部忽然就發出了一陣騷動。
一位政府官員模樣的中年男人忽然倒地不起,伴随着他痛苦的嘶吼周圍的一圈人都不明所以,發生這種突發情況所有人立刻馬上想到的就是趕緊送醫,可是這一個人的倒下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因為很快的所有身處于會場裏的人的身上都開始出現各種各樣不對勁的過激反應。
省裏的某位大領導抱着一個女接待員神志不清的在上下其手,兩位IT公司的高層像是街頭流氓一般在地上厮打叫罵,人類皮膚底下藏着的肮髒龌龊像是被什麽東西忽然發酵了一樣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猛然間暴漲,各種負面情緒不斷碰撞在一起最終引起的就是一場堪稱地獄般的厮殺,而因為會場內一直播放着的過場音樂,外面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裏面在發生什麽,于是唯一能算的上在這場荒唐亂局中保持清醒意識的就只有蕭南燭等人了。
“卧槽!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建黨!你在上面對着那些邪祟掃!我來救人!!歷師!歷師人呢!!”
嘴裏罵罵咧咧着在一樓盡可能的救着這些神志不清的人,建軍節作為訓練有素的軍人自然能最大程度的發揮自己的能力,在這方面更是專業的不能再專業,因為這會場足有近三四百人,這一時間便只有建軍一個人在大呼小叫着把這些已經發了瘋的人兩拳頭打翻在地上,而建黨則早在一開始就在二樓找到了最佳射擊位置,此刻騷動發生的時候,他便負責将那些飄散在空氣中不斷叫嚣着的人面邪祟挨個斬殺,而伴着空氣中的血腥氣越來越濃,建軍到處在找的蕭南燭卻在努力地試圖靠近已經徹底被吓蒙了的李忠林。
“李忠林!你人呢!李忠林!”
在混亂的哭喊聲中大喊着,蕭南燭找到李忠林的時候他正位于播放城市規劃影片的臺上,不過此時他倒不是一個人站在那兒,因為即使在黑暗中,蕭南燭還是一眼便看到那個孫昂正站在李忠林的面前用手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而伴着投影儀的燈光落到他們的身上,在後面牆上投射上影子,蕭南燭只看見一個巨大猙獰像是霧狀又有些許人形的怪物影子在撕扯着一個人類的身體,而毫無疑問的是,這個看上去完全是人類模樣的孫昂就是那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