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從此刻進他的心裏,再也抹不去了
醫院還是一如既往的人多,嘈雜,無論何時,門診大廳的人總是步履匆匆,和門診截然相反的是手術室,“手術中”三個大字亮着,門外的人縱使再焦急,也只能無言等待。
周晨望和淩希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沒多久,周家人就都趕到了,周晨望傷的很重,昏迷不醒直接被推進了手術室。
醫生自然是認識周雄的,給他們安排了貴賓休息室,但是周雄堅持守在手術室外面,梅雪蓮也跟着來了,她顯然很想去貴賓休息室舒舒服服候着,然而礙于周雄,也不敢出聲,老實坐在周雄旁邊,輕聲細語地安慰他,一定沒事的。
這一場意外是任何人都不曾預料到的,周雄滿臉焦色等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周晨沐則忙前忙後去處理這場事故,一上午跑下來,總算弄清楚了事故原因,是一個大客車司機疲勞駕駛,沒看清楚信號燈,在路口闖紅燈不偏不倚撞上了周晨望這輛正常行駛的車。
幸而是在市區,客車的車速并不快,然而客車那麽大的體積直直撞過來,損傷依舊不小,當天給周晨望開車的司機當場去世,周晨望和淩希在後座,所受波及相對小一點,事發時,由于周晨望将淩希緊緊護在身下,才導致他傷勢嚴重,昏迷不醒。
周雄聽完周晨沐的敘述,臉色越來越難看,長久地沉默之後,他才開口說:“好好處理老李的身後事。”
周晨沐點頭道:“已經讓助理去處理了,等小望從手術室出來,我會親自去李叔家裏慰問的。”
周雄知道大兒子辦事一向最為穩妥,沒別的話可以吩咐,便又沉默下來。他坐在手術室門口的藍色椅子上,彎着腰将手肘撐在膝蓋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疲态,時不時擡頭看一眼手術室的門,之後又垂下頭去,周晨沐聽到周雄止不住地嘆息。
他走上前,扶住周雄的肩,勸道:“爸,你還是去旁邊的休息室等吧。”
周雄搖頭,“我就在這兒等。”說罷又是一聲長長地嘆息,似乎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他居然為了這麽個人,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
周晨沐眼鏡後面的目光閃爍一下,繼續安撫道:“小望還年輕,年輕人總是愛情至上的。”
周雄不再說話,微微仰着頭,一動不動看着手術室門口的燈,本就不算年輕的臉上,此時看上去,更加老了許多。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問一句淩希的情況。
淩希也傷的不輕,萬幸是沒傷到重要部位,小腿骨折,身上多處嚴重擦傷,醫生給他處理好傷口後,淩希掙紮着要往手術室去,被醫生死死按住,醫生板着一張臉,呵斥淩希,“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情況,你現在能下地嗎?”
淩希聽不進去任何勸說,他一心只想去确認周晨望的情況,最後醫生不得不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才讓淩希老實下來。
下午三四點時,太陽就漸漸落下了山頭,突然陰沉下來的天氣讓整個醫院的氣氛更加壓抑,淩希的鎮定劑藥效過了,他沒有再鬧着下床,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一點點消失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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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開手掌看看自己的雙手,幾個小時前,上面沾滿了周晨望的血,紅的可怕,像噩夢一樣反複映在淩希的腦海中,他将雙手合十按在胸前,學着教堂裏那些人,祈禱上帝能将所有的好運氣都用在周晨望身上。
如果周晨望能安然無恙,以後一定對他百依百順,再也不惹他生氣,也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威脅而退縮。
淩希這樣想着。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窗外的落日已經完全不見蹤跡,病房的門被推開,醫生進來對淩希說:“你先生的手術結束了。”
淩希猛地從床上坐起,轉頭看向醫生,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接着,他看到醫生明顯輕松的表情,對他說:“周先生這次主要是傷到了頭部,中度腦震蕩,顱腔內有淤血,手術很成功,在ICU觀察24小時,如果沒問題就轉到普通病房了。”
淩希一直懸着的心才算重新回到胸腔,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淩希鼻子一酸,用力揪着病床的被褥,問醫生,“我能去看看他嗎?”
“重症監護室是不允許探視的,你還是先養好自己吧,等他明天轉到普通病房再過去看。”醫生過來給淩希做了個例行檢查,又說,“到時候我會盡量給你們安排鄰近的病房,或許周董事長會直接給你們安排到同一個套房呢,別瞎操心。”
淩希只能等,麻藥的勁兒過了之後,身上到處的疼痛開始蘇醒,他睡不着覺,半夜睜着眼睛看潔白的天花板,想起從前在醫院給外婆守夜時候的情形,睡不着覺的時候也是這樣整夜整夜看着天花板發呆。
幸好不會有人去通知外婆這件事,不然她一定要擔心了。
淩希的病房是二人間,另一張病床空着,所以格外安靜,從淩希住到這間病房起,就沒有人來探視過他。
淩希閉上眼,開始數着時間,他還有多久才能見到周晨望。
24小時艱難地過去,醫院并沒有像那個醫生說的那樣,将周晨望和淩希安排在一個套間,甚至都沒有把周晨望安排到和淩希相鄰的病房,淩希拉着他的主治醫生問了半天,才問到周晨望的病房號。
獨立的私人套房,外面站了好幾個穿黑色西裝的人,淩希坐着輪椅被攔在門外,那幾個保镖模樣的人面無表情地對淩希說:“董事長吩咐了,除了他,誰都不能進去。”
“我是他的伴侶,只是想來看看他,絕不打擾他休息。”淩希解釋。
保镖不近人情鐵面無私,重複着同樣的話,“董事長吩咐,除了他,誰也不能進去。”
淩希皺眉,卻無計可施,他現在是半個殘疾人,根本不可能硬闖,只能推着輪椅走到病房外,伸着脖子往裏看。透過病房上面透明的玻璃,淩希看到周晨望躺在床上,戴着呼吸器,身上插着管子,旁邊的機器上閃過一條條曲線。
周晨望看上去睡得很安靜,窗外的光線落了幾縷在他的身上,淩希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到一個黑發的頭頂。淩希的手扶在門框上,眼淚一下子就模糊了視線。
他貼在門上哭得無聲,保镖互相對視一眼,沒有去拉扯淩希,只要淩希不進病房,他們不會為難他。
淩希是被他的主治醫生推回病房的,他自己身上也有傷,每天還有好幾項檢查要做,好幾瓶點滴要打。
之後每一天,淩希都在上午時間自己推着輪椅去周晨望的病房外面遠遠地看他一眼,眼看着周晨望身上的管子越來越少,最後呼吸機也取了下來,淩希終于能看清楚周晨望的臉了。
一如他平時睡着時一樣安靜,熟睡中的周晨望,收斂了一切淩人傲氣和桀骜不馴,變得乖巧柔軟。
淩希隔着一層玻璃用目光一遍遍描繪周晨望的面容,心想,這個人從此就刻進他的心裏,再也抹不去了。
淩希進到周晨望的病房是在一個午後,周晨望徹底清醒過來,吵着要見淩希,周雄沒法子,只能讓人将淩希帶了過來。
一進到那間病房,淩希就不争氣地哭了,他的手按在輪椅上,遲遲不敢往前一步,他不想讓周晨望看見他第一面就是這副模樣。
周晨望聽到動靜,在床上半坐起身,朝着門口張望,見淩希坐在輪椅上,頓時慌了,擡起手就問:“淩希,你怎麽回事?”
他動作太急,忘了自己手上還插着針,扯得輸液瓶晃晃悠悠,周雄忙上前按住他,說:“淩希沒事,傷到了腿,輪椅暫時代步而已,比你傷的輕多了。”
“那就好。”周晨望明顯松了一口氣。
周雄恨鐵不成鋼瞪他一眼,無奈地出門去了,給他們留一些私人空間,路過淩希的時候,他垂下視線,深深看了淩希一眼。
淩希從那一眼中看到了他的未來,這一次,周雄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他留在周晨望身邊了。
周雄走後,房間只剩下淩希和周晨望兩人,淩希推着輪椅走到周晨望床邊,拉住他的手,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有落下的趨勢,周晨望蜷起手指,勾勾淩希的手掌心,“我昏迷之前看到你在哭,怎麽醒了你還在哭,我身上疼死了,你就不能笑一個給我看看嘛。”
淩希扯了扯嘴角,艱難露出一個笑容,周晨望用另一只手一把掐上他的臉,嫌棄道:“算了,別笑了,你笑得比哭還難看。”
說罷又放緩動作,輕撫着淩希的臉,問:“你真的沒事嗎?”
淩希搖頭,“我沒事。”
“你沒事就好。”周晨望笑道。
他臉色還很蒼白,頭發軟軟貼在額頭上,整個人透着一種虛弱,看起來比平時仿佛小了好幾歲,淩希看着他的笑容,心裏一片柔軟,他将手覆在周晨望手上,側過頭,在他手心印下一個吻,喃喃道:“小望,謝謝你。”
周晨望用手指戳了下淩希的唇瓣,“我們倆還用說這個嗎,你住在哪間病房,怎麽沒和我住一起?”
淩希掩飾道:“我們受傷的部位不一樣,病房自然是不一樣的,等我好了,就可以天天過來陪你了。”
“那你快點好。”
淩希和周晨望沒待多久,醫生要給周晨望做例行檢查,淩希這才離開病房,他沒想到周雄竟然沒走遠,就在隔壁休息室等着他,淩希從病房一出來,直接就被請了過去。
周雄臉色不虞,端正靠坐在沙發上,西裝革履,手邊還放着一杯普洱茶,看上去像是一幅談判的樣子,他看一眼淩希,開門見山道:“你和小望的合約,要提前解約。”
“是因為小望救了我嗎?”淩希問。
周雄冷笑,“我原本以為小望對你就是一時新鮮,玩兩天就罷了,沒想到他居然這麽豁得出去,他是我最喜歡的兒子,我絕不能讓他身邊有你這樣的人存在。”
淩希眸色暗了暗,緩緩道:“可當初,是您做主讓我和他結婚的。”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當時就算搭上周氏集團的名聲,我也絕不會同意。”周雄語氣強硬,看向淩希的目光也并不和善。
他如同之前兩次談話一樣咄咄逼人,淩希聽着這些話,心情也如同前兩次一樣難過,可是之前除了難過,更多的是屈辱和羞憤。今天再面對同樣的場景,竟全然沒有別的感覺了,滿心只剩下一個念頭,他絕對不能再退縮了,無論前路如何,至少要給周晨望一個堅定地态度。
他那樣奮不顧身,淩希就再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淩希輕握拳心,擡頭對周雄莞爾一笑,恭敬道:“都聽您的,但是能不能等小望出院再提這件事,這段時間我想好好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