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事發

已經過了子時, 春月在方才的地方已等得心驚膽戰,好容易見麗質回來了,忙仔細看了看四周, 快步過來,道:“娘子!可算回來了, 奴婢實在擔心!”

說罷, 忙不疊将麗質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見她除了發髻有些散亂外,渾身上下完好無損,不經意間更流露出幾分風流妩媚, 先是松了一口氣, 接着才放下的心便再度提了起來。

“娘子與裴将軍……”春月睜大雙眸,有些說不出口。

“各取所需罷了。”麗質望着她,面不改色, “怕了嗎?覺得我不是個好人?”

春月怔了怔,用力搖頭, 圓圓的眼睛裏憋出一層汪汪的眼淚:“怎麽會?奴婢就算覺得, 小娘子也忒可憐了……”

旁人不懂其中的心酸,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小娘子從小被作揚州瘦馬一般教養, 心中分明不喜,卻因從小寄人籬下, 加之性子軟弱,無力反抗。

好容易得到睿王青睐, 要做王妃了, 原以為從此能過上安心順遂的日子,卻又被陛下不明不白強帶回宮來。

今日陛下與睿王之間的嫌隙,她已親眼看到了。如今陛下對小娘子還有情分在, 可都道天下男子皆薄情,陛下身邊有那麽多美人,日後也會有源源不斷的新人到來,哪一日對情分淡去,哪裏還會容得下身份這樣尴尬的小娘子?

小娘子又無法生養,連保住地位的依靠也不能有。

好在她見小娘子的性子越來越果決了,不似從前一般軟弱,她心酸的同時,也欣喜不已,哪裏還會怕?

“好孩子。”麗質捏了捏她的臉蛋,輕笑一聲,帶着她往後宮方向去,問,“方才可有人過來?”

春月搖頭:“奴婢同何大監說了娘子回承歡殿去後,未有人來過。”

麗質點頭,将步伐放緩些,稍稍舒展酸軟的腰肢。

既沒人來尋,那李景烨應當是歇到別處去了。

她本也料想他今夜同李景輝那樣争吵,當也不會再去承歡殿了。這樣正好,她回去時,若有人問起,便只說方才實在困了,在偏殿中先睡了些時候。

春月想了想,又道:“先前奴婢見不到小娘子,心中着急,悄悄去了一回正殿,聽人議論,睿王向陛下自請往邊疆去,陛下似乎應允了……”

麗質愣了愣,想起方才那兄弟二人的争執,心中不由冷笑。

先前她因為夢裏見到的事,始終不敢對睿王直言拒絕,生怕他因此再度記恨上她。

如今沒了她的刺激,他仍是被皇帝三言兩語激得發狠要去邊疆,可見此事果然與她本沒有關系,只是男人之間争權奪利,偏要拉個女人做借口罷了。

她不再多想,加快腳步往承歡殿行去。

時候不早,李令月既對裴濟下了藥,便是要等着與他生米煮成熟飯,如今一個多時辰過去不見裴濟,總要懷疑着急了,以她的性子,大約沉不住氣,會将事情鬧大。

方才裴濟未說他會如何處理此事後續,可他的話卻明明白白告訴她,他會将一切打點好。

在此之前,她得回承歡殿去,等着此事事發。

……

後半夜裏,宿在拾翠殿的李景烨被何元士從熟睡中喚醒,滿臉不耐。

若是別人夜半來喚,何元士無論如何也不敢将皇帝喚醒,可今夜的事,實在容不得猶豫。

他隔着紗帳躬身跪在腳踏邊,刻意壓低的聲音裏滿是緊張:“陛下,方才裴将軍手下的石副将請人遞了話,說是舞陽公主在今日夜宴上給裴将軍下了藥……”

李景烨頓了頓,随即一下清醒,猛地自床上起來,掀開紗帳問:“令月呢,人在哪裏?”

何元士額角已出了不少汗,聞言微微搖頭:“老奴方才先派人去公主殿中了,宮人們支支吾吾,只道公主早已睡下,老奴鬥膽,命人進去看了,不見公主蹤影,眼下還不知在哪兒。”

“胡鬧!”李景烨眉心不住跳動,憤然起身,匆匆披衣,“真是被母親慣壞了,竟敢做出這種事來!”

蕭淑妃自懷孕後便睡得淺,此刻也已醒了,正要起身一同跟着過去。

公主還未出嫁,住在後宮中,平日的事有許多都是她來打理。

李景烨将她又按回床上,勉力平複心緒,道:“四娘,你懷着身孕,不必過去,快歇着吧。你素來心軟寬厚,令月那脾氣,怕是不會服氣的,這回須得狠些,一會兒朕讓賢妃過去。你莫急,好好睡着便是。”

說罷,命人去喚賢妃。

蕭淑妃私心裏不願讓徐賢妃代勞,可想到賢妃那樣的性子,多年來始終冷清淡漠,對什麽都不在乎,總不會一夜之間便要來與她争鋒,況且,今日是得罪人的事,她若出面,免不了也要費心周旋偏幫皇帝,便是得罪公主,得罪太後,偏幫公主,又惹皇帝厭煩,不如丢給旁人。

她遂安心又躺下,囑咐皇帝太過憂心着急。

這時,殿外有內侍匆匆過來,對何元士低語幾句。

何元士面色又緊張了幾分,小心湊上前,輕聲道:“陛下,找到公主了,在麟德殿西偏殿裏,還——還有另一個年輕郎君……”

李景烨面色倏然陰沉下來,幾乎就要怒不可遏,随即快步出屋,坐上禦辇往麟德殿去。

……

麟德殿西偏殿裏,徐賢妃趕到時,李令月已哭得梨花帶雨,正由數個宮人拿了衣衫将她赤裸的身體裹上。

一旁立了個年輕白皙的俊秀郎君,面色慘淡,吓得滿頭大汗,哆嗦着将衣物往身上穿。

看那件罩在衣衫外的黑甲,應當是個羽林衛侍衛。

徐賢妃望一眼李令月,冷笑一聲,其中的不屑與鄙夷毫不掩飾,随即轉向一旁的年輕男子,問:“你是何人,竟敢在宮中與公主私通?”

鐘灏此時已将衣物穿好了,聽徐賢妃發問,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着聲道:“我、我不曾想與公主私通,一進來,公主便主動将我抱住,我只以為是個普通宮人……我父親是,秦、秦國公,求這位娘子,替我将我家三娘——将貴妃尋來。”

他哪裏知道,不過是未曾拒絕主動送上門的女人,只以為是個不起眼的私會情郎的宮女,哪裏知道竟是個公主!

初聞“秦國公”,徐賢妃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待聽到“貴妃”,便明白了,此人當是那位新封秦國公的七品京兆府士曹參軍鐘承平的獨子,貴妃的堂兄。

她才揮手示意宮人去請貴妃,一旁哭着的李令月卻忽然起身,攏着散亂的衣衫,厲聲質問鐘灏:“你胡說!我分明是在等表哥,你、你将他弄到哪裏去了!”

鐘灏滿臉迷茫,支支吾吾半天,才想起來公主口中的“表哥”說的應當是羽林衛大将軍裴濟。

然而沒等他回答,徐賢妃已經先一步呵斥:“公主且少說些吧,能對裴将軍做出這樣的事來,實在令人不齒!”

李令月怔了怔,除了長兄,還從沒有人這樣直言不諱地說過她,從前徐賢妃待她不過是不假辭色,今日忽然這般,令她一下也跳了起來:“我怎令人不齒了?我身為公主,想嫁給表哥,輪不到你置喙!”

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一聲厲喝:“住口!”

李景烨怒不可遏地進來,毫不留情地望着妹妹:“令月,你太令朕失望了!竟做出這樣不知廉恥的事來!”

李令月也知自己已闖了大禍,弄巧成拙,一見長兄,又哭了起來:“長兄,我知道錯了,求長兄,快把這人拖出去打死,他、他冒犯了我……”

李景烨這才轉頭轉向一旁的鐘灏。

鐘灏撲通一聲跪下,吓得牙齒打顫,忙不疊叩頭:“陛下,陛下饒命!”

徐賢妃道:“陛下,他是秦國公之子,貴妃的堂兄,妾已命人去請貴妃過來了。”

李景烨煩躁地揉揉額角,沉吟不語。

方才何元士已命人審了兩個在外替她守着的小內侍,來的路上都盡數說過了,因此他大約知曉是怎麽回事。

無非是令月遲遲得不到回應,又聽說要給她擇青年才俊為驸馬,心下着急,才想出了給裴濟下藥這樣的下作手段。

堂堂公主,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實在羞恥!

若是個普通平民出身的侍衛,他大可如她的意,拖出去以冒犯公主之名處死便好。可偏偏是鐘家人,他親自封的秦國公之子,還是他點名入的羽林衛。

公主不但婚前失貞,還要将奸夫處死,若傳出去,她還如何嫁人?莫說大長公主與裴相家中,便是普通勳貴之家,怕也都容不下她。

饒是他身為天子,也做不出為了妹妹的婚事以強權壓人的事來。須知前朝有不少公主,因仗勢欺人,即便最初嫁了驸馬,往後也多不順遂,最後抑郁而終。

為今之計,似乎只有最後一條路了。

沉默許久,李景烨心中一番衡量後,已做出了決定。

他面無表情地俯視着跪倒在地的鐘灏,沉聲道:“秦國公之子,與公主的身份也勉強相配——”

話未說完,意思已經明了。

李令月停住了哭泣,驚愕地瞪着他:“陛下——要将我嫁給他?他、他不過是個七品官之子,如何與我勉強相配?”

“官職可以再封,無論如何也是公侯之家,怎配不上你?”李景烨薄唇緊抿,強忍着怒氣。

李令月抹了抹臉上殘存的眼淚,這才仔細側目去打量鐘灏。

鐘家人皆相貌不俗,鐘灏今年二十有三,身量颀長,膚色白皙,眉目俊俏,隐隐還有兩分神似鐘貴妃,也可算相貌堂堂。

可李令月卻越看越覺厭惡,忍不住冷笑兩聲,滿面嘲諷地望着李景烨,口不擇言:“陛下為了一己私欲,倒是能不顧廉恥地搶了六哥的王妃,我這個公主,卻連想嫁給中意的郎君也不行,陛下當真是個好兄長——”

只聽砰地一聲,一只茶盞擦着她的面頰飛出,砸落在門邊,碎了一地。

“你住口!”

李令月側臉等着那只破碎茶盞,竟是古怪地笑了兩聲,一擡眼望見正走到門邊,還未進來的麗質,三兩步上前,不由分說便捏住她的手腕,拽着她踩過一地碎瓷,将她狠狠推倒在李景烨身邊。

“陛下待她可真好,不但封了她這個小門戶的女子為貴妃,如今還要讓她堂兄尚公主!好好的一位明君,偏偏要色令智昏,做出這樣荒唐的事。”

麗質被她猝不及防一推,一下跪地伏到李景烨膝上。

她擡頭望向李景烨,卻見他目中除了氣憤,還有幾分被人戳中痛處的惱羞成怒,面對她的眼神,甚至還有一瞬閃躲。

被吓得不知所措的鐘灏一見到她,便如找到了主心骨,也跟着靠近,拉着她衣袖道:“三娘,三娘你快替我向公主和陛下求求情吧!”

麗質咬了咬唇,心底一片冰冷,轉頭拂開他的手,後退半步,沖李景烨跪下,垂頭平靜道:“此事是妾與兄長的錯,妾與兄長不該高攀,求陛下責罰。”

她脊背挺直,纖弱的身姿在衆人中央,顯出幾分柔弱與倔強。

李景烨的唇動了下,似想說話,卻什麽聲音也沒發出。

屋裏氣氛凝滞,一時衆人都不說話。

這時,屋外傳來一道壓抑而嘶啞的嗓音:“不怪貴妃,陛下,此事一切罪責,都在臣一人。”

衆人一齊循聲望去,正見屋外黑暗中,裴濟正緩步行來。

他仿佛才從水中鑽出,渾身濕透,狼狽不堪,随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身後已經留下一道深深的水漬。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給前30條2分評論發個小紅包。

歡迎收藏預收文《被皇叔強取豪奪以後》

文案:

先帝駕崩,新皇登基,是日天下臣民皆屈膝俯首,山呼萬歲。

可繼位的卻不是體弱多病的太子蕭高旻,而是太子六叔,秦王蕭恪之。

蕭恪之甫一登基,便對從前處處與他作對的太子一黨大肆清洗,其手段之雷霆,令人膽寒。

可偏偏對太子本人未傷分毫。

坊間流言紛紛,都摸不透新帝何意。

只有蕭恪之自己知道,他留下太子,不為別的,只為太子身邊那個纖弱貌美的太子妃。

……

夜深人靜,楚寧跪在地上,素衣散發,低眉垂首。

新帝手持禦筆,擡起她下颚,目光幽深:“想好了,你拿什麽來救他?”

美人淚光盈盈,咬唇輕道:“拿我自己,夠嗎?”

注意:

1. 古言非重生,女非C。

2. 文名可能會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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