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雲深篇】近鄉情怯
“我什麽時候可以去看小雨?”雲深問。
林放把茶杯放在她面前的小茶幾上:“他就在病房裏又不會跑,你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
雲深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不是緊張嘛。萬一他認不出我怎麽辦,你說他要是問一句‘你是誰’那我多尴尬!”
林放瞥了她一眼:“喲,你還知道尴尬。”
見雲深又要發作,他又接着道:“你天天都出現在電視上,他傻了才不會認識你。”
“你更應該擔心的是怎麽跟他解釋你是‘孤兒’這件事。”
雲深眼裏的光閃了閃,面色微微沉了沉。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的聲音低沉下去,“我十年都沒有來見過他,他肯定會怪我,或者,他可能會幹脆的不認我,畢竟這十年裏我們就是陌生人。我很怕……見到他陌生的眼神。”
“你當初在說出你是孤兒的時候就應該有這種準備。”
“我那是一時沖動!”雲深急切地想要解釋。
“這話你去對蕭鎖雨說,”林放挑了挑眉,冷嘲道,“你在這兒跟我說有什麽用。”
雲深嗫嚅道:“我……我這不是不敢嘛。近鄉情怯你懂不懂?”
“喲!還學會說成語了。”
“……”
雲深無力的嘆了一口氣,捂着臉大叫了一聲:“你說我該怎麽辦呀!”高貴優雅,美麗逼人的氣質完全不見。
林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着道:“你知道我跟蕭鎖雨是怎麽認識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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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沒有等雲深回答,又接着說:“是在R國的塔斯特,一間冰上酒吧裏。我在酒吧裏呆的無聊的時候,他出現了。他和他的夥伴們一起出現的,那麽多人,只有他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他當時滿臉的不耐煩,但是眼睛清澈透亮,他瞥向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整個心髒都被揪緊了。”
雲深面無表情的吐槽:“你這個死基佬。”
林放沒理她,接着說:“然後我走過去請他喝酒,這是我第一次想要去接近一個人,我當時緊張得小腿都在發抖,雖然衣服穿的很厚不怎麽看的出來。”
他聽見了雲深誇張地嘲笑。
“他并沒有拒絕我,我看的出來他的心情有些不好,喝酒喝得又猛又急,他的朋友也在跟着起哄,一杯一杯的倒酒給他喝。他的酒量不怎麽好,沒喝多少臉就紅的跟桃花一樣,但是眼睛卻是明亮的,就像星星一樣在發光。”
雲深被這個比喻給惡寒了一下,忍不住抖了抖。
“然後我邀請他跳舞,我們都穿着滑冰鞋,他都快站不穩了,需要靠着我才站得住。我摟着他的腰,細的簡直不堪一握。我們在舞池中央轉了很久,久到我現在只能回憶起燈光下他的臉,卻想不起我們跳了多長時間。”
“後來大家都喝趴了,我帶着他去附近的賓館。然後,我們做了。”
雲深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你這個混蛋。”她一直都知道林放跟自己的弟弟是一對,但他們怎麽認識的怎麽開始的卻一無所知。
林放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你知道嗎?那天他哭了。他當時醉的迷迷糊糊,我以為是我弄痛了他,但不是,他哭着說‘我都攀登了這麽多山了,我已經那麽出名了,為什麽姐姐還不來看我’”
雲深的眼圈頓時就紅了,水汽在眼裏凝聚,化作淚水落下來,精心畫好的妝容輕易就被弄花了。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林放遞給她一張紙巾:“這句話不用對我說。”
“留着給蕭鎖雨吧。”……
到處都是白色,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單被子,看的人直犯惡心。
還有難看到極致的病號服。
蕭鎖雨厭惡的皺了皺眉,索性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小雨,我給你買了一些水果。”聽到蕭莘的聲音,蕭鎖雨睜開眼,看到蕭莘手裏提着一袋子水果正看着自己,站在床邊,整個人有些局促,手腳僵硬得不知該往哪兒放。
見蕭鎖雨盯着自己,蕭莘更有些緊張了,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慢慢屏住。他想要說些什麽來打破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看你喜歡吃什麽?我削給你吃,梨,還是蘋果?”
蕭鎖雨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讨厭這個男人總是略帶讨好的語氣,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他是自己的父親,雖然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怎麽好,但是他總該有些做父親的威嚴,而不是把自己當做小少爺一樣供着。
蕭鎖雨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他一方面跟蕭莘之間有隔閡,不想跟他親近,另一方面又覺得蕭莘作為自己父親,也太好脾氣了一些,好到讓他有些看不起,卻又在心底有些微微的心疼,這是自己的父親啊,他那麽努力地在試圖破除我們之間的堅冰,我為什麽要固執地把他隔開呢?
他就在這樣的糾結中,臉色慢慢陰沉下去。
就是他逼走姐姐的,我為什麽要原諒他?
“我都不想吃。”
蕭莘一愣,随即尴尬地笑笑:“啊?好好,那我放在你床頭的櫃子上,你什麽時候想吃了你就跟我說,我”
“說完了嗎?說完了你就走吧!”他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他怕蕭莘再說下去自己又會忍不住心軟,他不想總是這麽心軟,但他對蕭莘恨不起來,他只能裝出一副很強勢的樣子,拒絕他所有的好意。
只要不看到他,就沒事了。他這樣安慰自己。
蕭莘失落地點點頭:“好,我先走了,你有什麽需要的就給爸爸打電話。”
蕭鎖雨閉着眼不看他,面上是僞裝的無懈可擊的冷漠臉,只有內心仿佛狂風掀起波瀾,卷起他的思緒在無盡的飄搖。
聽着蕭莘離開的腳步聲,他才緩緩睜開眼,呆呆地望着頭頂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沒過多久,病房的門又被打開,穿着白大褂的林放走進來。
“你來幹什麽?”蕭鎖雨沒好氣地看着他,他對林放一直是這樣的态度。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已經在一起了,這幅老子最大愛看看不看滾的欠揍表情基本沒怎麽變過。
林放倒是習慣了他的張揚跋扈,臉色不變,道:“帶一個人來見你。”
“有什麽好見……”蕭鎖雨不耐煩的表情在見到林放身後的那人時僵在了臉上,一肚子的火頓時偃旗息鼓,臉上的紅潤急速褪去,蒼白的可怕。
雲深是帶着墨鏡走進來的,別人也許不會一眼就認出她,但是蕭鎖雨怎麽可能認不出來?他難以置信地盯着雲深,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硬地靠在床上,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卻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雲深摘下眼鏡,眼圈還是紅的。她努力調整了幾次呼吸,卻在開口的那一刻還是洩露了一絲顫音:“小雨。”
這聲音讓蕭鎖雨回過神來,他臉色瞬變,眼神陌生而冰冷:“你是誰?”
雲深身子忍不住輕輕抖了抖,雖然早就做好了蕭鎖雨不同自己相認的準備,但自己親耳聽到時還是會覺得心痛。
他們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咫尺之間的距離,卻是整整十年歲月所鑄造出的鴻溝,那麽近,那麽遠。
“我是你姐姐啊,小雨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暮雲姐姐。”雲深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在下巴凝成一滴小水珠後,重重地砸在地上。
蕭鎖雨側過頭不去看她,臉色冷漠如常:“我的姐姐,在十年前就死了。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演戲演的真好。”
林放一只站在病床側看着兩個人,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在見到蕭鎖雨側頭的時候,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然後走過去,坐在他的床邊。
“你幹什麽?”蕭鎖雨瞪他一眼,擡起手想要推開他,可惜一擡手就扯到胸口上的傷,又痛得只能放下手作罷。林放執起他的手動作小心的放在床上,拉過被子給他蓋上,只是那手卻一直沒放開過。從掌心傳來的輕微的顫抖讓他明白,蕭鎖雨并不是表面看起來這麽平靜。
林放輕輕一笑,在被子下用力握緊了蕭鎖雨的手。
“某人當初哭着說‘姐姐怎麽還不來看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副表情啊。”林放一開口就是嘲諷。
蕭鎖雨:“”
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的話,林放估計已經搶救無效了。
“小雨,都是姐姐的錯,姐姐應該早點來看你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雲深一連說了幾個對不起,她除了說這三個字,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來表達自己的歉意。言語是那樣蒼白無力,除了提醒他們已經分離了十年,什麽也做不了。
蕭鎖雨轉過頭來看着她,她在哭,眼妝被淚水弄花了,黑色的眼線順着淚水滑落的時候凝固在臉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跡,她看起來狼狽極了。蕭鎖雨只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從心底慢慢升起,他想要說些什麽,還未開口,眼眶就先紅了。
那是他的姐姐,從他出生的時候就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姐姐,他們一起生活了八年,他把她當母親一樣尊敬和愛着的姐姐。可他那麽愛的姐姐卻在他八歲那年消失不見了,他們分開了十年,比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
整整十年,他一直在等她回來,可是她再也沒有出現過。歲月就像一位鍛造師,在時間的流逝中,把他的心漸漸地打磨至堅硬。他從滿心期盼到漸漸絕望,他知道,他的姐姐不願意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