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雲深篇】十年歲月
時間過得有些快,在三人的閑談間,已近中午。日照上頭,曬得人有些發暈。
“餓了嗎?想吃什麽,我去買。”林放問蕭鎖雨。
還未等蕭鎖雨回答,雲深就先一步說到:“還用你問?我已經讓助理買了。”
“喲呵,”林放輕輕一吹口哨,又忍不住一記嘲諷,“跟你認識五年多了,還沒見你這麽貼心過啊。”
雲深白了他一眼:“你怎麽好意思跟我弟弟比?”
林放:“”
兩人推蕭鎖雨回病房,雲深打電話叫助理把買好的東西送上來,考慮到蕭鎖雨是傷患,很多東西都不能吃,食物都偏清淡。蕭鎖雨十年沒有跟姐姐一起吃過飯了,看着面前擺放的飯菜,他拿着筷子的手都在輕微顫抖。
雲深看他的樣子,頓時眼圈都紅了。
林放左右看了看他們兩個,拿筷子敲了敲碗:“吃飯呢!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蕭鎖雨瞪了他一眼,低頭沉默着給雲深碗裏加了一筷子菜。
雲深有些驚訝,擡眼有些不可思議看着蕭鎖雨,只見他抿着嘴沉默得自顧自吃着,并沒有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見雲深看着自己,這耳朵才紅了紅,外強中幹地吼了句:“看什麽看,吃飯!”
林放嘴裏的飯差點噴出去,被蕭鎖雨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勉強忍住了。
三個人沉默地吃完了午飯。
雲深下午還有工作,吃過午飯就要準備離開了。
“你不多留一會兒嗎?爸爸過一會兒就要來了。”蕭莘每天上午去廣場上賣糖人,一直到下午三點,然後就收攤來醫院。原本蕭莘是不想去擺攤,而是來醫院照顧小鎖于的,只是前兩天被蕭鎖雨冷言冷語地回絕了,也就改成了每天下午來看他一會兒。
雲深搖了搖頭,也有些無奈:“這次只是利用來這邊的工作機會才過來的,我會在這邊留三天,明天再來吧,你幫我跟爸爸說,我明天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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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鎖雨乖巧地點點頭:“好吧,我會跟他說的。”
雲深揉了揉他的頭發,因為頭上有傷,長在傷口處得頭發已經被剪了,看起來就像禿了一塊,林放每次在蕭鎖雨面前都會嘲笑他,但是雲深只是心疼地摸了摸,小心翼翼地沒有觸及到他的傷口。他的頭發細碎而柔軟,摸起來并不紮手,很舒服。
“好好聽爸爸的話,別再跟他置氣了,”雲深頓了頓,像是回憶起很久遠的一件事,要用盡所有的心緒才能想起,“當年的事,錯在我。”
蕭鎖雨擡起頭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雲深嘴角彎了彎,笑道:“這件事一時半會講不完,等我有空了再跟你講。”
蕭鎖雨點點頭,沒有多問。
雲深道:“那好吧,我先走了。”
林放跟在她身後:“我送你。”
雲深點頭沒有拒絕,轉身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蕭鎖雨在身後叫住她:“姐!等你有空了,我給你看我拍的雪山照片。”
雲深笑着點點頭:“好啊。”……
林放和雲深都離開了,蕭鎖雨對着安靜的房間有些無聊了。他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頭頂上雪白的天花板,這兩天腦子裏太亂,現在自己一個人了,終于可以讓揪成一團的思緒慢慢發散開來,好好地整理一下。
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其實他并不是特別的清楚。他所知道的就是自己看到的,他一直以為是爸爸逼走姐姐的,可是雲深剛才說當年的事不怪他,為什麽?中間到底漏了什麽?
十年前,雲深15歲,他8歲。
那年有一種傳染病在國內肆意蔓延,從沿海到內陸,波及範圍之大。從首例病人出現病症開始,到中科院研究出抗病毒疫苗,整整過了四個月,而這期間,每天都有人因為感染了這種病而死亡。
出于安全考慮,所有學校被封鎖,不許人員進出。一旦發現疑似感染對象,立刻被隔離。
那時,蕭鎖雨在上小學,雖然學校已經組織了給學生喝藥劑預防,但是奈何小孩子的體質弱,還是有人不幸被傳染,蕭鎖雨就是其中一個。
他被送進隔離區,那個地方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實驗室,而自己就像是任人宰割的實驗對象。每天都會有帶着口罩的醫生護士進進出出,拿出冒着寒光的針頭紮進自己的胳膊。那一個月裏,他的手臂上留着大大小小的針眼。
他覺得很無助,這樣絕望得看不見盡頭的日子他真的受不了了,他哭過很多次,他想見姐姐,想見爸爸,可是他們都不來看他。他發燒燒得意識不清的時候,難受的嘔吐的時候,只有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只有冷冰冰的針頭,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人生真是變化無常,萬事萬物都有循環因果。他恨透了醫院,恨透了醫生護士,卻怎麽也沒想到,十年之後,自己會找一個當醫生的男人。
他在熬過了一個月後,終于見到了自己爸爸,蕭莘穿着厚厚的無菌服,帶着口罩,站在他的病床前,老淚衆橫。他握着自己的手。一遍一遍說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兒子還在。”
可是蕭暮雲沒有來,自始至終,他的姐姐都沒有出現。
“姐姐呢?她為什麽不來看我?”姐姐那麽喜歡他,為什麽不來看他。
蕭莘哭着搖頭:“沒有姐姐了,姐姐走了。”
“姐姐去哪兒了?”
“爸爸也不知道,爸爸也在找她。”
“姐姐為什麽要走?她不要我了嗎?”一個月來的恐懼和委屈終于爆發,他撲在蕭莘懷裏大哭,那麽傷心,哭得蕭莘的心一陣一陣抽疼,“她為什麽不要我了,為什麽?”
“是爸爸的錯,都是爸爸的錯。不哭,乖。”
本就體質虛弱,加上一個月的擔驚受怕,蕭鎖雨在蕭莘的懷裏哭得暈了過去。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回到自己家中了,家裏蕭暮雲的東西都還在,只有蕭暮雲不見了。
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蕭暮雲。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蕭暮雲走的時候才15歲,他無法想象一個15歲的女生獨自漂泊在外會經歷什麽,那是他的姐姐,是他的親人,可是他卻失去了她。
他想她想得發瘋的時候,會抱着她的衣服,聞着上面殘留的氣息,才能入睡。林放說他有戀姐情結,也許,他真的有戀姐情結。
他出生的時候,他的媽媽難産,死在了手術臺上。從記事起,陪在他身邊的人,只有姐姐和父親,他甚至潛意識裏把蕭暮雲當做母親來尊敬,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
可是蕭莘說是因為他的錯,蕭暮雲才離家出走了。
是蕭莘的錯!是他逼走了姐姐!
對于失去姐姐的傷心轉化為了對蕭莘的仇恨,他在這十年中,一直對蕭莘抱有複雜的态度,既有對他的尊重,又有對他的敵意。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所以才會有去登山的決定,他可以實現姐姐的願望,也可以不再面對蕭莘。再後來的近七年的時間裏,他一直在外,他擁有了足夠的登山經驗,他結識了很多的夥伴,甚至他打破了世界紀錄,成為了最年輕的登頂珠峰的人。
可是他還是很寂寞,他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兩個親人,一個離開了他,一個被他隔絕在心牆之外。那種孤獨感,在他站在山峰頂上的時候尤為強烈,所以他從來都不喜歡山頂的風光,他讨厭那些萬年都不會消融的冰川帶給他冰冷刺骨的感覺。
直到他遇見了林放。他對林放的第一印象不深,無非是一個看中了他的外表想要勾搭自己的**,他對林放沒有過多在意,卻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第二天會在林放的床上醒過來。
在看到自己滿身的吻痕,皮膚青一塊紫一塊的時候,曾經的孤獨和恐懼再次席卷而來。他驚慌失措,這一次,他的身邊沒有爸爸,更沒有姐姐。
可是林放說:“別怕,我會照顧你。”
他心動了。
他害怕孤獨,他怕自己會一直這樣,在無窮無盡的旅途中慢慢衰老,直到死亡,而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只有自己,孑然一身……
下午的時候,蕭莘來看他,照舊是提了一袋水果,給他放在床頭。
“今天感覺怎麽樣,身上還疼嗎?”蕭莘面對自己這個兒子,也一時找不到話可說。父子倆似乎很少有時間空下來認認真真談心說話的時候。曾經蕭鎖雨需要關心的時候,蕭莘不在他身邊,等到蕭鎖雨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蕭莘也不了解自己兒子在想些什麽了。
蕭鎖雨搖了搖頭,眼睛定定的看着蕭莘。他好久沒有這樣認真地看過他了,他的父親已經這麽老了,滿頭白發,額頭、眼角都是皺紋。他突然覺得很心酸,十年啊,他跟他的父親已經疏離了十年了,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啊!
“爸。”他一開口,眼角就有淚水滑下來。
蕭莘頓時就有些着急了,連忙抽出一張紙給他:“這怎麽哭了,是不是不高興爸爸過來,爸爸馬上就走,別哭,別哭。”
“不是,不是,”他搖頭,眼淚卻越來越洶湧,“我只是,突然有些難過。”
蕭莘滿眼心疼:“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蕭鎖雨還是搖頭,卻沒有開口說話。等過了一會,才平複好心情,對蕭莘說:“爸,姐姐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