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氣節居話三房事

大房母女倆正說着體己話的時候,氣節居內,三房夫妻二人更是話起家常來,姨娘秋尋服侍在袁氏旁邊,偶爾給二人添杯茶。

蘇老太太是被黃氏氣着了,與兩個老爺說了沒幾句,便開始念叨起黃氏來。蘇之勁見此,急忙撤了出來,徑直回了自家院子。

“我便說,老爺平素裏就是太縱着母親和二嫂了,今日被大嫂将了一軍,怕是幾個月都得消停了。”袁氏用帕子掩着嘴角,一邊笑,一邊試探着道,“現下看來,大嫂子可不似表面上那般好相與,大哥日後的官路也極多要靠着岳家,老爺萬不可開罪了大嫂。否則便是咱們的生意也會受些影響。”

蘇之勁知妻子的意思,哼了一聲,沒答話。

他們兄弟三人,大哥早早入伍離家,三弟常年在外跑商,只二哥在家侍奉父母,便是二嫂雖平素裏有些毛病,貪公中幾個銀子貼補娘家,對蘇家老太太和老太爺卻是不錯的。此番喪事,更是她忙裏忙外的張羅。

蘇之勁為人雖風流些,但倒是個孝子,對一直呆在老太太身邊的二房還是心存感激。

只袁氏卻沒那麽好的性子。

蘇家早年就是個一窮二白的,哪裏有什麽産業,所謂公中銀子,不過是蘇之勁隔三差五的貼補,又置了些産業在老太太和老太爺名下罷了。原來趙氏只貪些田租鋪銀之類的倒也罷了。這幾年更是變本加厲,渾水摸魚的,竟從錦州城裏三房的鋪子上支錢。

那可不是蘇老三的産業,而是她從袁家帶來的陪嫁!拿三房的陪嫁去貼補二房的娘家,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雖說,那點蠅頭小利,不說蘇之勁這兩年賺來的進項,便是算在袁氏的嫁妝裏也不過了了。然而,所謂不争饅頭争口氣,袁氏委實是看不慣二房那德性,且不說趙氏還自允讀書人家,看不起袁氏商賈出身。

商賈出身怎了?她如今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她袁家給的!

袁氏在心裏惡狠狠道,面上卻是不顯,柔聲道,“老爺可還氣不平當年那點小事?大嫂是将軍府裏出來的,對蘇家的規矩不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且瞧着二嫂的樣子,恐怕是當真想掌了三房的家呢。以往公中的銀兩她盡可去拿,只咱們三房的私庫,二嫂若是插手,卻委實有些過了。更何況,這其中不少鋪子裏的雜事,人事的調動,她未必周轉的過來,損失些銀子是小,影響了鋪子的生意才是大呢。”

蘇之勁聽妻子服軟,面子上過去了,這才裝模作樣得嗯了一聲,道,“夫人且安心,這等事上我還是不糊塗的。再怎麽着,也不會讓二嫂長了我們家。”說到這裏,蘇之勁忍不住又想起當年的黃氏。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兒了。

黃氏是在蘇家生下蘇芷晴的,正坐着月子,只那時候蘇家遠沒有如今的氣象,住在老宅裏,條件很是艱苦。加上黃氏生的又是女兒,蘇老太太和老太爺都頗有些失望,幾個人又不會掩飾,便得了黃氏的怨。趁蘇之合歸家,幹脆利落得提出離開。

自此黃氏再未在蘇家住過一日,生蘇朔北時,更是再沒回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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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想念孫兒,不知在蘇之勁面前念叨過多少回,是以,蘇之勁對這個大嫂很是不滿。

雖說蘇家當年确實窮困,但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難不成蘇家還要遷就她,天天山珍海味不成?

夫妻間正各想各自的事情,門外有小厮敲了敲門道,“老爺,姑爺帶着表少爺到了,您看……”

蘇之勁聽聞,一聲冷哼,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衫,“來的還真是時候!”

小厮口中的姑爺,正是姑奶奶蘇頌芝的夫君,此番姍姍來遲,已是禮數不周,蘇之勁原本就有些不爽快的情緒更到了頂點。

袁氏知丈夫是要去收拾妹夫,掩嘴笑着送他出了門,半晌那笑意才漸漸褪去,換上了漠然的眼神。

“雅蘭去哪裏了?”她坐在椅子上,冷冷地問秋尋。

“應是丁香陪着出去逛園子了。小姐性子跳脫,您是知道的……”

“哼,今兒晌午的陣仗,你也是見着了,若不是大嫂的事在先,這唱的就是另一出戲了。”袁氏譏諷道,”雅蘭那丫頭卻是個沒心肺的,叫她去給祖母請安都不肯,到時候叫趙氏抓了把柄,關在小祠堂裏管教,她才長記性。

“三爺慣小姐确實太厲害了。”秋尋立在一旁,亦皺起眉頭來。她是袁氏的陪嫁丫鬟,自七歲起便跟了袁氏,就連性命也是袁氏救得,二人經了無數風風雨雨,又陪着她嫁進蘇家來。後來蘇之勁見她貌美,收了她做姨娘。秋尋也是狠心的,自己備了副絕子藥,當着袁氏的面兒喝了下去。

袁氏感她忠心,待她愈發好了。

“只今日小姐若是去了,怕是更給了老太太機會脅迫太太呢。此番二太太和老太太實在欺人太甚。這些年他們從三房貪了那麽多,也不知何時是個頭。”秋尋哀嘆一聲。

“只因三爺是個‘孝子’,任他們揮霍,我那公公倒是個明理的,可惜身子骨差,這一去,怕老太太更要無法無天了。”袁氏一邊說,一邊用手帕擦着手指甲。

那邊廂,姑爺和表少爺終于到達的消息也傳遍了蘇府。

剛剛脫下孝服的黃氏和蘇芷晴一時氣結,又不得不七手八腳的套上。

此時,素月正去了蘇朔北房裏幫忙,母女倆身邊是新進的兩個大丫鬟銀鏡和玉盤在收拾。

蘇之合為官清廉,蘇家也無好鋪張的習慣。在京城時,蘇芷晴身邊總共兩個大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并四個粗使丫鬟而已。前幾年,黃氏還曾花重金請了一個京城裏有名的教養嬷嬷,待蘇芷晴學成後,這個嬷嬷便離開了。

這趟入錦州,一來怕蘇家宅子小人口多,二來也是留了穩妥人在京中看家,是以母女二人身邊只帶了素月和蘇朔北身邊的大丫鬟沉香,并兩個二等丫鬟,四個粗使丫鬟以及薛媽媽而已。蘇之合亦是只帶了四個小厮。未料到蘇之勁置辦的宅子比他們想的要大上許多,是以幽蘭居三進的院子,這幾個人顯得竟有些單薄了。

三房知道以後,袁氏便做主,提了兩個二等丫鬟去服侍,這兩個丫鬟正是銀鏡和玉盤。

蘇家起家的年份少,家生子的丫鬟不過兩人,都是模樣周正,本分的,被二三房收了姨娘。其中一人便是蘇朔北的娘親。是以如今家中伺候的,無論等級年紀,都是外頭買的,并不交心。

銀鏡笨手笨腳的幫蘇芷晴攏起剛剛散下得鬓發,随手便要将一支鑲紅寶石的簪子插上她的頭去。

“莫亂了手腳!這種時候,你從哪裏翻出這麽搶眼的?我那根素銀簪子被你放到哪裏去了?”蘇芷晴揮揮手,暗嘆一口氣,銀鏡這才回過神來,哎呀一聲,一邊叫着主子贖罪,一邊又去翻蘇芷晴的首飾匣子。但聽咣當一聲,一個香囊袋子落在了地上,竟是發出一聲金屬般的脆響。

只見一個烏黑圓潤的豹子頭,從香囊裏探出來。

黃氏也跟着吓了一跳,“這是何物?”

蘇芷晴這才憶起那香囊正是前兩天,錦州城外,驚了馬車時戴過的香囊,到了蘇府後,她便摘下來,再沒戴過,難不成那男子竟将什麽東西偷偷藏進了她的香囊裏?她遙遙望過去,覺得那東西略微有些眼熟,急忙從地上撿起來,待摸到金屬特有的冰冷之後,心裏才“咯噔”一下。

室內一片靜寂,黃氏以往只見過那東西兩三回,此時回過神來,臉上血色盡褪。

銀鏡和玉盤都不識得那東西,只當是什麽男子的信物,自覺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抖成了糠篩。

“出去,都出去。”蘇芷晴率先鎮定下來,将那東西囫囵取出來,終是确認了自己的猜測,随後銀牙微咬,将丫鬟們都遣出去,這才攤開手心。

那豹子不過巴掌大小,卻并非完整,像是被人從中間劈開,只餘一半,上面刻滿鎏金文字,在燈光下隐約可見八個字:天子授之,武運昌隆。

下面另附一行小字:轄滄州三郡。

黃氏湊過去,終究是倒抽一口冷氣。

這是滄州駐軍的兵符。

蘇芷晴的手幾乎是在抖的。

大夏*法第一條,丢失兵符者,斬立決,株連九族。

這東西如今本該是在滄州刺史手中。

大夏國實行軍政一體制,一方刺史同樣也是當地軍隊的最高統帥。滄州刺史,放到現在的說法,那就是軍區司令加地方省長。而現在,本該在刺史手裏安然保管的兵符竟然跑到了蘇芷晴的香囊裏?

這是什麽道理?

是滄州太守故意将兵符送出,中間卻出了岔子,還是說那號稱去滄州做生意的穆家兄弟根本就是去盜虎符的?無論前者後者,蘇芷晴如今只能大膽猜測,那穆日刻意驚了馬,就是為了将兵符塞到她手裏。

他既然知道,蘇芷晴就是蘇之合之女,那麽這番作為,又是信任還是陷害?

不行,她知道的信息還是太少了,完全無法推測出這件事的背後到底意味着什麽。

但此事事關重大,這虎符便是個燙手山芋,若是處理不好,蘇家滿門都會因此受到牽連。

“娘,此事還是得先告訴爹爹,說不得爹爹能猜出那穆日的來歷。”蘇芷晴過了半晌,才開口道。

黃氏亦是點頭如搗蒜,“是了,該是先告訴你爹爹,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把那東西拿過來,娘去收好。”

蘇芷晴卻搖了搖頭道,“不可!娘,此物在我一個孩子手裏,便是日後有什麽責任,也可推脫我年少無知,你和爹爹卻是絕不可以攪合進來的。這雖是最壞的打算,但咱們也不得不防。縱然這般也未必逃得過,但有個理由回旋,總歸是好的。且萬一有人沖着這東西而來,想來是絕想不到,家裏會把這物放在女兒的妝匣裏。”

黃氏聽聞,急聲道,“莫要胡說,事已至此,在你那裏或在你爹爹那裏,哪裏說得清楚,快将那東西給我!別以為為娘不知你的心思!此事非同小可,日後當真事發,折上你一個無關緊要的,又有何用?”

未料到娘親一下子便猜出了自己的心意,蘇芷晴不禁苦笑起來。

她确實是想,萬一這事以一種極不利的局勢捅出來,她橫豎獨自赴死,再留下一封彷徨無措的遺書,以父親如今在朝廷中的人脈和黃家的回旋,或許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歹保了父母和弟弟性命。

“你這孩子,打小就是莫名其妙得死心眼兒,真真不知是随了誰的!”黃氏眼裏含淚,狠狠掐了蘇芷晴一下。

蘇芷晴哎呦一聲,再見母親眼底的擔憂,心中喟嘆,“是女兒不好,叫母親擔心了。”

黃氏收了那虎符,用帕子拭掉眼角的淚花,“走吧,咱們該去見見你的姑父和表弟了。”

蘇芷晴點了點頭,仔細理好了頭發,才扶着母親,慢慢走了出去。

銀鏡玉盤都站在外頭,臉色蒼白。

“你們既然被三太太分給了大房,便是賣身契也一并過來了的,該是知道輕重的。我為人向來賞罰分明,也不怎麽苛待下人,你們盡可去與院子裏其他人打聽打聽。但我也是賞罰分明的,今日事若是讓我在家裏聽得半句風聲,保準叫你們死都不知是怎麽死的!”黃氏斜睨二人一眼,煞氣卻是十足。

兩個小丫鬟皆是吓得頻頻點頭,不敢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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