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除夕夜二房走水
眼瞧着,年關一天近似一天,蘇家的氛圍日漸微妙起來,然則這就仿佛是風雨前的寧靜,縱然底下暗流湧動,表面上倒是和和氣氣的。
又下過了一場雪,姑奶奶蘇頌芝終于有了告辭的意思。哪裏有出嫁的姑娘帶着姑爺在娘家過年的?姑奶奶要走是早晚的事,這蘇家人都是心裏清楚的,只她和孫覺走,孫文竹卻是不走的。
“文竹已開了蒙,可和興鎮上的先生哪個是真有幾分本事的,還是錦州城裏來的妥當些。前些日子,趙家的斌兒不都是和朔南一齊上學去的嗎?我可是聽二哥說了,等一開春,就要請個先生回家來,專門教朔南功課,到時候趙斌自是也跟着聽的。既然如此,文竹也留下就是了。好歹他身上還淌着蘇家的血,不比那趙家來的親近些?”蘇頌芝央着老太太道。
上回趙穎和蘇朔南的事,讓老太太很是不高興了好幾日,這陣子,便有些心灰意冷,不愛管小輩們的事。聽蘇頌芝這般說,只得懶懶道,“這些事,去問你二哥二嫂子便是了,我如今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每日裏吃吃喝喝就好了,晚輩的事,我已不願操心了。”
蘇頌芝聽聞,只好去求蘇之文。
蘇之文對這個妹妹向來不錯,愛屋及烏,待孫文竹也是好的,自然同意了。
如此細細數來,蘇家開了蒙,要上學的孩子就有了五六個了。
大些的蘇朔南、趙斌眼瞧着再過幾年便該下場考一回,小一點的就是袁氏的長子蘇朔冬,今年也有十歲了,只性子內向些,倒是酷愛讀書。再小些的,孫文竹和蘇朔寧都是五歲,已開了蒙,長房的蘇朔北也到了該開蒙的時候了。
且不說還有小姐們,雖說女孩不必如那些少爺們似的,整日苦讀。但詩書禮樂,女訓女誡都該是懂一點的。
這麽多孩子湊在一起住,閑着閑着便是要生事的,倒不如給每個人找些事做,反而能消停一陣子。
如此,由蘇之文和趙氏提議,蘇之勁和袁氏着手實施,蘇家的家族學堂就此在年前開始籌辦起來了。
便是蘇芷晴也不得不說一聲,這件事上,蘇家倒是有了些京裏大家族的氣派了。
趁着年景,趙氏調了些莊子上的勞力,又尋了幾個短工,把後院的一處院子改了改,擴成兩間大屋,又買了些桌椅筆墨,書籍字畫。蘇家學堂很快就休憩的有模有樣。
蘇頌芝見此,這才安下心來,叮囑了兒子要好好讀書,才和孫覺高高興興回了家裏。孫文竹頭一回和父母分開,打滾撒潑了數日,才被蘇老太太哄下了,就此住在了老太太屋隔壁的暖閣裏。
趙穎和趙斌則因年紀大些,各占了一處小院子,明面上,都是相安無事的很。
這一年的大年夜,天氣極好,月映長空,整個錦州城都在一片沸騰中,到處都是鞭炮的脆響。蘇朔北裹着棉衣,在雪地裏跑來跑去,像個小包子,偶爾笨拙地在地上團雪,打雪仗。他雖然比孫文竹和蘇朔寧都小一歲,但因了蘇之合之前的有意鍛煉,勝在身形靈活,倒也不落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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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盡是三個男孩兒的響亮叫聲,映着這年夜的氣氛,很是讓人歡喜。
隔了一會兒,蘇雅蘭終究是按捺不住,也跟着跑了出去,加入了打雪仗的隊伍。雪地裏四個小包子,一起摸打滾爬,讓蘇芷晴忍不住輕笑起來,又有些羨慕。以她如今的年紀,是再沒機會在節日裏這般放肆了。
蘇家裁制的新衣一年比一年來的貴重。
蘇芷晴蘇如絮和趙穎三個年紀相仿的,各用了一色月華錦。蘇芷晴用紅,蘇如絮用藍,趙穎用紫。制了三件款式相似的褙子,裏頭是一色的月白色中衣,下頭十二幅*裙則是同一副臘梅圖,只圖案已銀線作暗紋樣式,行走出若隐若現,如蒙了層紗。三人站在一處,當真是姹紫嫣紅,紮眼的很。
三個人一起站在邊上,看丫鬟們點煙花,小孩子們玩雪仗,笑得前仰後合,便是蘇如絮,也難得的沒顧得上淑女的架勢,跟着嬉笑。
燈火闌珊處,蘇朔南和趙斌則有些心不在焉得站着。二人一人着藍,一人着綠,袍子上是銀線繡的明紋墨竹圖,與女孩兒們的臘梅相對應,一看便知是一家人。
“蘇老弟在找何人?有我妹妹在這兒,若是還要尋着別人,我是不依的。”趙斌調侃道。
蘇朔南苦澀一笑,“只是有些擔心杏兒罷了。今日怎未見她過來?”
蘇朔南的尴尬處境,趙斌是知道的,只此事事關蘇朔南的嫡庶身份,趙斌素來有個疙瘩在心頭,再憶起林姨娘的追究,害的自己妹妹惶恐不安了好些天,趙斌便只冷言冷語道,“杏兒身體弱,大概是早早歇了吧。”
“願是如此。”蘇朔南喃喃道,神色間卻仍是隐約擔憂得看向鳳栖梧的方向。
月光正好,到處都是亮的,在院子裏,蘇朔南尚且能看到鳳栖梧的屋檐,上頭鎮宅的獸頭在黑暗中隐約泛起了紅光。他有些狐疑的搓了搓眼,懷疑自己看錯了,然則紅暈越來越勝,就連趙斌也覺察出了不對勁。
“那是……那是……”蘇朔南嗓子裏仿佛堵了什麽,半晌也說不出話來,直到仆人們的喧嘩聲漸漸傳了過來。
“走水啦!鳳栖梧走水啦!”
一時間,一切歡笑聲皆是戛然而止。
火勢本是不大,且前些日子,才下過雪,地上都是濕潤。只鳳栖梧滿院植滿了竹子,冬日枯竹蕭索,也極易着火。
救火便多廢了些功夫。待火勢被撲滅,已是一個時辰以後了。
“都讓讓,都讓讓,大小姐要進去!”素月一邊喊着,一邊擠開都有些怔愣的下人們,給蘇芷晴開了條道路出來。
空氣裏是木料被燒焦的味道混着後院裏煙火燃燒的火藥味,蘇家上空煙霧缭繞,蘇芷晴被那味道嗆到,捂着袖子咳嗽了好一陣,才看了過去。
鳳栖梧大部分都變成了廢墟。
看那被大火舔舐過的痕跡,很明顯,這火是從偏院燒起來的。
“林姨娘和杏兒呢?”蘇芷晴心中一凜,轉身問道。
二房的丫鬟們本是議論紛紛,聽蘇芷晴這般問,立時沉默下來。
“我再問一遍,林姨娘和杏兒呢?”蘇芷晴又重複一遍,極難得的聲音都跟着狠厲起來,“難不成就沒一人看見嗎?”
諸人皆是沉默不語。
這聲音一下子靜下來,只餘下遠處零星的幾聲鞭炮聲,更顯得寂寥。
“是了,財物損失了些倒不算什麽,沒傷着人已是萬幸了。”不知何處,有譏諷的女聲驟然響起,隔了一會兒,蘇如絮慢慢走了過來。她已換下了那件藍色褙子,穿了件柳葉綠的舊衣,“早先火剛燒起來的時候,林姨娘就抱着杏兒跑出來了,如今正在祖母屋裏呢。這火是怎麽燒的,也問出來了。是杏兒口渴,自己從床上跑下來喝水,結果不小心打翻了燭臺。”蘇如絮淡淡說道,“方才大太太四處尋姐姐不見,我便猜你是到了這裏來,是以過來尋你。”
蘇芷晴一顆心終于慢慢沉寂下來,心中暗暗苦笑,自己大概是想多了。是了,這樣的年夜,又有誰會去刻意陷害一對并不受寵的母女呢?
這樣的年夜,又有誰能睡得着呢?
老太太屋裏,一家人烏壓壓到了一片。只趙家兄妹身份特殊,選擇了回避。其餘人都到了個齊全。
林姨娘抱着杏兒,跪在地上。
兩個人的風寒都還沒好利索,一邊哭,一邊伴着幾聲零星咳嗽。
滿屋子的人都是臉色凝重,看着林姨娘,便是蘇之合也是有幾分僵硬。
蘇芷晴輕手輕腳進屋,到了黃氏身邊站定。
“母親……這是……”蘇芷晴低聲道。
黃氏朝蘇芷晴擺了個噤聲的手勢,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我看你們母女倆都有病在身,是以今日才沒叫上你們。林氏,你便是有什麽心懷不滿,也不該點火洩憤。”趙氏冷冷說道。
“真的不是我……是杏兒不慎打翻了燭臺。伺候的丫鬟們都去看煙火了,我便只好帶她出來,才,才延誤了救火的時機……啊,不對,瑾竹是跟着我們的!可是那火突然就燒起來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杏兒也吓傻了。”林姨娘哭着解釋,只颠三倒四的說這麽幾句話,開始還有幾分條理,很快就亂了套似的,胡說起來,連蘇芷晴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前言不搭後語,你是心虛了不成?”趙氏繼續冷言道,“鳳栖梧可是有好幾個丫鬟都看着你和杏兒早早歇下了。偏院那兒根本就沒點燈!如何能打翻了燭臺燒起來?且火勢剛燒起來的時候,你絲毫沒有救火的意思,帶着杏兒便跑了出來。你中間明明遇到過好幾個人,為何都不曾講後院起火的事?蘇林氏!我看你這一陣子是膽大妄為慣了!當真以為母親憐惜你們,便不合動家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