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別樣洞房花燭夜(上)

蘇芷晴婚禮前的一個月,整個錦州城都在一片騷亂之中,沈家的大軍壓境,一次又一次的強攻,每一回都是來勢洶洶,喊殺聲晝夜不停。城裏都是燒焦的糊味兒和血腥味,蘇之合已然半月不曾歸家。

軍帳之中,諸多将領彙在一起,坐上首的正是黃氏的父親黃老将軍,因了資歷和經驗,他如今乃是三軍之首。但見他須發盡白,目光凝重,“這幾日咱們傷亡慘重,士氣低下,再撐一個月,只怕有些困難。”

蘇之合亦道,“此番與叛軍交戰,那領兵的将領乃是沈靜虛庶子,最是勇猛,又是個善調兵遣将的,想要一擊擊潰只怕不易。”

諸人俱是有些灰心喪氣,不着痕跡的看着坐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葉楚。

已是入了冬,軍師葉楚的手裏仍是拿着一把羽扇,随意把玩,嘴角竟是堆笑,“只眼下卻無旁的辦法,諸位也該是清楚的,我兄長早已于一個月前,便帶兵蟄伏山林之中,若不到約定時刻,只怕是不會出來了。還請各位體諒,再撐上一個月。此役若勝,錦州城便有半年的時間休養生息,此役若不能大獲全勝,只怕各位日後的日子可就要難過了。”

因了葉楚在太子身邊的地位和護送太子來錦州時的功勞,軍中尚無人可壓制他。葉楚雖只領了軍師之職位,實則卻是如同尚方寶劍一般,人人皆是忌憚兩分,諸人滿心的抱怨也只能咽下了。

及至散了會,葉楚自軍帳中出來,慢慢往自己的帳子踱去,卻是葉望北追了上來,低聲道,“沛林可否借一步說話?”

葉楚自是知道他要說什麽的,卻不點破,只道,“有何話在這裏說不成?”

葉望北神色一暗,只得道,“不過是些家務事罷了,若沛林此時無空,以後再說也無妨。”

葉楚了然一笑,轉身而去。

一入軍帳,便見一身黑衣的少女瞪着眼看他,葉楚一時氣極反笑,“人人都道我要借機害死葉昭,難不成連小七也這般想?”

小七搖搖頭,“天樞君的事我向來看不懂,不過我家小姐說,你想殺破軍,自有隐秘一千倍的辦法。以這樣的心思來猜度天樞君,是看不起天樞君的心機。”

一整晚都在笑的葉楚這一次反倒不笑了,“未料到蘇家小姐這般看得起我。”

“我家小姐誰都看得懂。”小七嘻嘻笑着,“她要我來捎句話問天樞君,這仗還要打多久?破軍能趕得上婚禮嗎?”

“且放心,不論趕不趕得上,儀式是一樣都不會少的。”提起婚事,葉楚難得的眼神閃爍起來。

入了夜,蘇府已然是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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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已然漸漸習慣了連日的征戰,伴着喊殺聲也依舊睡得香甜。

“他是這般說的?”蘇芷晴托着腮坐在房間裏,指甲上紅紅的,是今日用鳳仙花新染的。

“是這般說。”

“看來此役還當真是兇險的很。”蘇芷晴無奈的嘆了口氣,畢竟不是上輩子,她可以坐在軍帳裏參加各種軍事會議,出謀劃策,眼下她不過一個閨閣女子,如那空中浮萍,這樣的無力感委實叫人不爽快。

“如今,倒真的只剩下坐以待斃了。”蘇芷晴苦笑着道。

婚期來的飛快,冬至那日清晨下了場雪,整個錦州城都在一片銀裝素裹間,葉家早早派了人來打掃街邊的積雪。天不亮,蘇芷晴便被從床上拽了起來,敷粉施脂,好不熱鬧。

蘇芷晴木頭人一般的按着喜娘的要求被擺弄了半晌,但見銅鏡裏一抹紅影仍是有些不可思議,自己這就要嫁人了。

嫁衣是這些日子以來的成果,雖仍是技藝疏漏,好歹也算上的了臺面了。蓋頭是趙穎的手筆,就連鴛鴦的羽毛都是層次分明,生動活潑。

“早些日子,還是你為了我的婚事在忙活,如今你倒是比我先出嫁了。”趙穎紅着眼道。

蘇芷晴卻笑了起來,“莫要着急,眼瞧着便輪到你了。兩個妹妹都嫁人了,這個做哥哥的,婚事如何來拖?且等你也挽了頭發來回走動,可就方便多了。”

“你總是這般,比我心寬。”

“寬不寬的已是這樣了。”蘇芷晴不禁苦中作樂道,不知錦州城外到底發生了什麽,自昨日起,喊殺聲便沒斷過,就在蘇家這熱熱鬧鬧的時候,蘇之合卻是連女兒出嫁前的儀式都沒法參加。

更別提葉昭,眼下到底在何處只怕也不一定呢。

眼下當真是前途未蔔,一個不好,蘇芷晴便要守望門寡也說不定。只婚期定了,時辰都是尋了大仙算過的,吉時已到,便是沒有新郎官兒也得出嫁。

蘇雅蘭卻是默然坐在一邊兒,一直沒吭聲。她自蘇如絮做了太子側妃起,便愈發沉默起來。當年的悲劇仿佛已然被早早避開,只蘇雅蘭卻突然發現,越是如此,她反而無措起來了。原本她還可以猜測到日後許多事的結局,只局勢已亂,她知曉的那些事,都還準嗎?

及至黃氏過來,要與女兒單獨說話了,蘇雅蘭才在臨走前,悄悄拽了拽蘇芷晴的衣服。

“葉昭會回來的。”她一字一頓道。

蘇芷晴笑道,“承你吉言。”

按着大夏國的風俗,新娘離家之前,母親才會将男女之事告知于她,只蘇芷晴本來就知道,黃氏則沒心情講。兩個人只淺嘗辄止的談了幾句,便止住了話題。

如今葉昭還在外頭拼命,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哪裏還顧得了其他。

“娘早些年,也是這般擔心受怕,每回你父親走了,便總會忍不住想,若他回不來,我便一根繩子吊在脖子上去陪他。”說起年少時的輕狂,黃氏忍不住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卻有眼淚忍不住就流下來了。“我早些年還與你父親說,說什麽都不要你嫁一個當兵的。将軍也不要,一樣是流血流汗的命。可惜我這女兒命苦……”

“什麽命苦不命苦的。”蘇芷晴忙打斷黃氏的話,暗暗無奈母親這關心則亂的架勢,莫要不小心說出去什麽不好聽的話,傳到葉家耳朵裏取。

“娘且放心,你女兒我啊,運勢向來極強,化險為夷必不在話下。”蘇芷晴忙找些趣話逗母親開心,二人又說了些依依不舍的話,喜娘便來催促,該出門了。

蓋上紅蓋頭,蘇芷晴由素月牽着手,慢慢走到蘇家正廳,因蘇之合不在,蘇之文暫代兄長居長者位,受了蘇芷晴的拜別之禮。其中幾多別扭,也只有蘇家人自己體會。

随後,蘇朔南背起蘇芷晴上轎。紅蓋頭遮了臉,蘇芷晴什麽也看不到,只聽蘇朔南清淺的聲音道,“此去前途未蔔,但妹妹向來心思機警,望多多保重。”

蘇芷晴趴在蘇朔南肩膀上,但覺心中一暖道,“多謝大哥。”

及至上了轎,素月跟在一旁,但聞外頭敲鑼打鼓了一陣,喜娘大聲喊了起轎,迎親的隊伍便浩浩蕩蕩往葉家去了。

因了葉昭不在,葉楚作為弟弟代替葉昭完成了婚禮。禮成後,蘇芷晴便被進了新房,但見雙喜窗花,龍鳳紅燭,擺設的極好,該有的都有了,只任外頭喧嚣熱鬧,裏面卻是一片沉寂。

蘇芷晴掀了蓋頭,招呼素月道,“快給我尋些吃的喝的,一整日水米未進,委實要出人命了。”

“小姐,說了多少遍,這大喜日子,莫要說些不吉利的話。”

“就你我在這兒,不打緊。”蘇芷晴不以為意的擺擺手。

二人正說着,便見外頭進來一個穿宮粉衫子的丫鬟,捧着一個湯蠱進來道,“奴婢醉月給少奶奶請安,大太太說今日少奶奶定是要累狠了的,是以命奴婢端了這人參雞湯來,先給您墊墊,待送了客,在吃東西。”

“還是母親想的周到,今日不便,明日請安時我再謝過她。”因了是初來乍到,蘇芷晴暫時摸不清葉家的情況,只能先笑臉對所有人。眼下這新婆婆看起來待自己還不錯,自己當然要投桃報李。

素月取了碎銀子塞給醉月道,笑道,“這是給姐姐的謝禮。你叫醉月,我叫素月,咱倆還重了一個字哩,日後還望姐姐多多關照才是。”

醉月是個八面玲珑的,聽她這般說,立時笑道,“都在一個府裏當差,自是要相互照應才是。”

二人出了門,姐姐妹妹寒暄了一通,随後素月才回來。

這檔口蘇芷晴已将那碗人參雞湯喝了個精光。

到底是百年豪門,這湯炖的極好。

“怎樣,打聽着什麽沒?”蘇芷晴擡頭問道。

“嘴緊着呢。”素月嘟着嘴,無奈道。

“無妨,咱們初來乍到,哪是什麽事都能摸清楚的,慢慢來便是。”蘇芷晴擺擺手道。

正說着,又有兩個丫鬟敲門進來,但見二人俱是與醉月一色的宮粉衫子,連發型飾物也是差不多。蘇芷晴不禁感嘆,大家族就是大家族,丫鬟們穿的都是統一制式的工作服,比之蘇家這般沒什麽底蘊的,到底不能同日而語。

“海棠,杜鵑,給少奶奶請安。”二人一同說道,盈盈下拜。

蘇芷晴忙免了禮,又叫素月給了些賞錢。

瞧這二人的架勢,便知這應是葉夫人給蘇芷晴派過來的大丫鬟,也有可能是葉昭自小貼身伺候的丫鬟。

海棠杜鵑比方才的醉月年歲小些,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海棠美豔,杜鵑俏麗,都是美人胚子,這樣的貼身丫鬟意義何在,蘇芷晴已是有數的了。

只正主都不在,蘇芷晴不知曉葉昭的意思,也不知該如何待這兩個丫鬟才合适,便随口說了幾句打發了,叫素月伺候着洗漱更衣。任外頭如何風吹雨打,睡覺便是,橫豎都是累慘了的。

這時節,葉昭正趴在城外一片松林裏,心急如焚。此處距離沈家軍安營紮寨之地不足一裏地,又是地勢極高,火光之下,下頭的情況一覽無遺。

“他奶奶的,老子等了一個月,這群龜兒子終于在這裏安營紮寨了。”葉昭暗暗嘀咕着,連罵人的話都不避諱了。

“若不是二公子連抄了他們三個營地,只怕不會将他們逼到這裏來。”身邊的副将是個實心眼,忍不住道。

“我管他們怎麽過來的!”葉昭瞪他一眼,奈何黑夜裏實在沒什麽威力可言,“今天是冬至,老子拜堂成親呢!再不回家,老婆就要跑了。去,傳令下去,叫兒郎們都使點勁兒,一個時辰結束戰鬥,莫要誤了我的洞房花燭夜。”

子時三刻,喊殺聲驟然自半山腰上傳來,山下沈家軍大亂。

葉昭沖在第一個,他手起刀落,便結果了一人的性命,鮮血噴在他的盔甲上,他卻面不改色,只眼神微微眯起,默默念叨着,天亮之前,怎麽也得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葉昭心急火燎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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