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娘家的人事物
等兄長嫂子離去,兩個媳婦也被譴退,陳氏這才露出疲倦的面容,洪嬷嬷端了杯參茶遞了過去,陳氏漫不經心地翻動着蓋子,說:“我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麽孽?恒兒以前讓我操碎了心,如今總算懂了事,偏偏這個淩氏,又讓我總是沒由來的感到心驚。洪嬷嬷,你說,這淩氏,究竟在想些什麽呀?”
婆媳關系,自古以來就是個老大難的問題。陳氏對淩芸的态度,洪嬷嬷是看在眼裏的,卻是不敢胡亂說話,只得細聲寬慰陳氏,“夫人不必憂心,少夫人是淩家嫡女,身為嫡女,有傲氣也是正理。當初少夫人受了那麽久的冷落,心裏沒怨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姑太太還做了這等截人心窩的事來,誰不生這個氣?只要少夫人把這股怨氣發洩完了,自然就沒事了。”洪嬷嬷可不敢說,是因為葉家對淩芸的冷落,以及陳氏的故意縱容,這才讓姑太太以及舅太太姑奶奶們得寸進尺了。以往淩氏受冷落的時候,姑太太們也沒少占便宜,陳氏豈能不知道,不過都是睜只眼閉只眼,佯裝不知曉。
陳氏沉默了片刻,又喟然長嘆,“也要怪我,若當初聽你的話就沒現在這副局面了。”
洪嬷嬷可不敢邀這個功,“夫人太擡舉老奴了。老奴也不過是随口說說而已。哪個新媳婦進門不被立規矩的?夫人原也沒錯,少夫人當初自己立不起來,也怨不得夫人呀。如今少夫人自己能立起來了,夫人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陳氏點了點頭,“是呀,所以我決定,讓柳氏把管家大權交給淩氏,再把恒兒屋裏頭的姨娘統統打發了,這樣一來,想來淩氏不會再有怨言了吧?”
當初淩氏進門後,就讓陳氏狠狠驚了一把,不過是個伯府嫡女,小小年紀,就有着從容大氣的雍容之像,身邊的奴才也是進退得宜,恰到好處地展現出身為貴族奴才特有的氣派。反倒襯出葉家下人的不中用。那時候又有陳夫人和葉氏在一旁嘀咕着,說這個淩氏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若不趕緊給她立規矩,拿捏住她,以後陳氏都要靠邊站。所以在葉恒冷落淩芸,把她踩在塵埃裏去,陳氏雖然覺得不妥當,卻仍是狠心地當了個旁觀者的角色,面上斥責葉恒,但行動上卻無半分表示。甚至還故意縱容姑太太葉氏給葉恒塞人。
現在想來,陳氏也也覺得當初計策失敗,就算淩芸那兩年日子不好過,也沒有對自己有半分卑躬屈膝過,雖然一直對陳氏恭敬,但陳氏知道,只是面子情罷了。這陣子淩芸的表現,已讓陳氏有種不好的預感。
洪嬷嬷沒有陳氏想得那麽深遠,笑着說:“夫人高見。這麽一來,少夫人就不會再有怨氣了,再則,少夫人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夫人處處替少夫人着想,少夫人肯定高興都來不及呢。”
陳氏微微點了點頭,希望如此吧。
……
葉家親戚欠下淩芸的賬,全都還了回來,淩芸還是比較滿意這個結局的,不但要回了賬,還狠狠震懾了這些人,就算做事激進了些,惹得葉怡葉氏陳夫人等人不滿,但面上卻不敢表現出分毫,相反還得向她陪禮道歉。
這就是高門貴女的好處,只要娘家得力,就可以在婆家粉碾一切打臉行為。
但高門貴女也有高門貴女的煩惱,不能讓家族蒙羞,不能傳出不好聽的名聲,不能盡自己的心意做事。
盡管黃嬷嬷有些擔憂,哪個為人媳婦的不吃虧,不受委屈的,淩芸這麽做,略嫌激進了些,并且還會在長輩心裏埋下一根刺。
淩芸并不解釋,這日裏趁着天氣不錯,準備回娘家一趟。
這日清晨,淩芸向陳氏請了安,服侍陳氏用了一會子飯,便提出回娘家的事來。
“……我兄弟運氣好,虧得太子殿下賞識,這回被皇上授了個欽差的身份,擇日便要動身前往山東,不日就要動身,我也好久沒有回過娘家了,回去與兄弟道個別。”
陳氏略有意外,問:“可是那個轟動全帝都的盜匪圍殺登州府衙的事兒?”
淩芸點點頭,“是的,登州知府為人清廉,在民間自有威望。如今卻落得滿門被滅的下場,若不巢滅盜匪,朝廷顏面何存?只是,盜匪猖獗,前陣子朝廷派出了威遠大将軍率十萬大軍,兵臨登州,卻仍是無果而歸,此次峰弟臨危授命,我心裏也沒個底。”
陳氏說:“令弟文武全才,素來謀略超絕。鎮國侯方知義也曾極力誇贊,此次令弟出馬,必能凱旋而歸。”
淩芸笑道:“承夫人吉言。我也希望峰弟能夠凱旋而歸,揚我大慶軍威。”
陳氏也跟着笑了起來,說:“那你去吧,那些盜匪,個個兇悍異常,雖說令弟武藝超群,又足智多謀,但戰場上刀劍無眼,到底也是兇險異常,回去瞧瞧也好。”然後又吩咐洪嬷嬷,準備些上等的創傷藥材,讓淩芸帶回娘家,算是葉家一份心意,“回去代我向親家公親家母問個好,還有老太太。”然後又吩咐下頭的人,“趕緊持了我的牌子,讓人給少夫人備車,少夫人要回娘家,讓侍衛們好生跟着。”
永昌伯府離定國侯府并不遠,坐馬車,也就大半個時辰。
淩芸在永昌伯府進門的院子裏下了馬車,換了轎子,轎子擡到後宅門的院子門口放了下來,淩芸扶着繪妍的手下了轎,擡頭就發現了自己的母親武氏。
武氏梳着堕馬髻,簪了枝流光溢彩的鳳陽銜珠權,垂下的幾顆大珠子約有拇指大,華光閃爍。武氏穿着藏青色錦緞長褙子,身披蒇青色大毛披氅,面色雍容,端莊氣派,清麗迷人,雖然已是三十許的婦人,卻保養得宜,看上去也就二十許。而藏青配白色大毛邊領口的衣飾,卻是襯出一派當家主母的威嚴氣派來。
武氏身後還立着數個玲珑俏麗身穿挑銀絲線長褙子的丫頭,俏生生一溜排地立在武氏身後。
“娘……”淩芸上前抓着武氏的手,“外頭風大,娘怎麽出來了?也不怕被凍着。”
武氏後握着淩芸的手,上下打量着,看她氣色還不錯,這才道:“知道你今日要回來,所以廚房特地給你做了你愛吃的鴨信,這會子想來已經好了,走,随我一道進屋去。”
淩芸邊走邊道:“祖母身子還好吧?”
武氏淡淡地道:“好,當然好。”
淩芸知道祖母與母親一向不對付,也就不怎麽開口了,母女一道來到正院。
永昌伯府的正房是三進的院落,正屋在最後一進,旁邊四間耳房,院子鋪着青色條石,臺階兩邊各種着兩棵大槐樹,以及一些四季常青的普通植物,淩家也是少數能夠相傳四代而不倒的勳貴,氣派非凡,綿延百載的大族,自是不同。
母女二人邊走邊說了些話,當然全是這陣子淩芸鋪子裏的事兒,武氏道:“你婆家那些親戚,全都把賬還清了?”
“嗯,還清了。”淩芸淡淡地說,“這也多虧了母親出手。”
武氏道:“欠賬還錢,天經地義。就算是親兄弟都得還,你不要有心理壓力。”
“嗯,我都沒親自出面,他們就把賬還了。”
武氏啐了口,“算他們葉家還有些臉皮,否則,哼……”這沒有說出來的話淩芸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會是好話。自己的母親,從來都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
“你祖母正在裏頭,你叔祖母,還有你姨婆,三個姨娘以及表妹們,以及二房的人也都來了,等會子可要小心行事。”
武氏事先給淩芸提個醒,淩芸點頭,表示知道。
來到正屋,進門是兩間抱廈,一架富貴花開錦繡紫檀落地大繡屏,繞過屏風,兩邊一溜十二張紫檀木椅子,一片熱鬧,或坐或站着的好些穿金戴銀的婦人小姐們。
武氏和淩芸進得屋子,朝坐在最中間的滿頭銀霜的老婦人跪了下來,磕着頭,叫道:“祖母,孫女回來向您叩頭。”
老婦人便是淩家老太太,斜躺在镂雕的貴妃榻上,身上穿着金色繡花富貴牡丹褙子,灰鼠毛邊攘紅寶石的抹額,臉龐圓潤,一看便知是養尊處憂慣了的老太太。
老太太擺了擺手,說:“大丫頭回來了,快起來,先見過你叔祖母,還有姨婆,她們知道你今日要回來,特地大老遠趕過來的。你快與她們磕個頭。”
淩芸只好又分別向坐在老太太旁邊的淩三老太太磕了個頭,又與老太太的娘家妹子,衛老夫人磕了個頭,分別稱呼道:“三叔祖母,姨婆。”
淩三老太太不陰不陽地“哎”了聲,連手都沒擡地道:“大姐兒回來了,不必多禮,快起來。”
衛老太太似乎沒有瞧到般,只一味的低頭與挨在身邊的孫女兒說着話。
淩芸起身後,又朝兩旁一溜排的嬸娘姨母表妹們見了面,相互見禮後,老太太這才叫淩芸到跟前來,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淩芸,然後抹着眼淚,“天可憐見的,上次一別,怎的又瘦了?你可真要讓祖母心疼死不成?”說着便抹起了淚來。
只有淩芸知道,老太太根本就是假哭,在她眼裏,只有她的寶貝兒子以及寶貝孫子,長房的人在她眼裏就是眼中釘,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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