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鶴芋睜開眼睛,所望之處一片陌生。

不是她那個逼仄的宿舍小房間,也不是那個已經不屬于她的明亮寬敞小卧室。

“早安,你醒來了。”在她從床上坐起的時刻,莊妍的聲音适時傳了過來。

白鶴芋循聲去看她,莊妍穿一件黑色真絲吊帶睡裙,露出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膚,白鶴芋不禁聯想到昨天晚上那一場刺激的□□……她跟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人在荒郊野嶺上床……

如果她爸爸媽媽還活在世上可能會打斷她的腿然後逐出家門吧。

想到這裏,她覺得腦袋隐隐作痛,忍不住捂住了自己開始發燙的臉。

莊妍神态自若地走了進來,“睡得好嗎?”

想着昨天晚上這個人對自己做了什麽,白鶴芋忍不住紅了臉,移開了視線。

一點都不好,由于昨晚被這個人壓在車門上又親又摸,今天白鶴芋的後背都是痛的。

但是白鶴芋還是點頭:“挺好的。”

為了避免自己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白鶴芋決定扯開話題:“這是你家?”

她害怕莊妍提起,她不知道怎麽回應。

但是莊妍好像昨天晚上根本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她态度非常自然。

“不,家?不要這麽說,”莊妍徑直走向房間一旁的小桌,背對着白鶴芋,不知道在幹什麽,“——其實我家在美國,這裏只是我的一棟房子。”

白鶴芋:“……”

這語氣……白鶴芋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她翻了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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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在淮水別墅區的別墅,從現在開始,你就住在這裏。”莊妍又說。

白鶴芋環顧四周,這是顯然是卧室,充滿現代感的簡約設計,很時尚、簡單,落地窗設計顯得室內寬敞明亮,主色調白色和輔色調芥綠色的結合,感覺讓人非常清新舒适。

但這裏家具很少,除了一些必要的其他都沒有,室內空蕩蕩的,已經有的家具也沒有看出使用過的痕跡,新得有點不太自然。

“你很少住在這裏。”白鶴芋下了結論。

“是的,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美國,這棟房子也是前不久買的。”莊妍終于轉過身來,白鶴芋這才知道她剛才在幹什麽——她在用牛奶泡燕麥圈。

她拿進來的那個玻璃杯裏還差着一根銀勺。

桌上還有剩餘的燕麥圈和牛奶盒。

白鶴芋以為這是莊妍為她準備的早餐……怎麽說呢,畢竟她現在還在床上,渾身上下都不舒适——而且誰會在卧室裏泡燕麥圈?

雖然沒有洗漱,但是白鶴芋覺得今天她實在是太難受了,稍微可以任性一下。

于是她坐在那兒等着莊妍将杯子遞過來——她現在還渾身發疼,腦袋有點昏昏沉沉。

但是莊妍的動作顯然出乎她的意料——她用那支銀勺攪動了兩下,端起杯子吃了起來。

白鶴芋:“……”

莊妍吃東西慢條斯理,但是速度也不慢。

“八點了,”她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出聲提醒道,“你該起來了,睡懶覺對你的身體不會有什麽好處的。”

白鶴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到最後只能說一句:“可我感覺我身體很疼……”

她說這話的時候,莊妍已經端着杯子走出了房門,于是白鶴芋只隐隐約約聽見一句“你該鍛煉了”。

白鶴芋:“……”

這是事情的正常發展嗎?她雖然未經人事,但是金主就是這個态度嗎?難道不是自己撒撒嬌金主就有求必應嗎?

……不過白鶴芋把這種模式套在她和莊妍身上,又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冷顫。

她們果然還是有點奇怪吧。

白鶴芋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她疊好了床被,打開了窗戶——這是她的習慣,即使家庭條件優渥,但是她母親還是從小就這樣教育她,無論她走到哪裏,她都保持着這個習慣。

“噢,你這個習慣倒是挺好的。”

白鶴芋一愣,轉身一看,莊妍又出現在了門口。

就這麽幾分鐘的功夫,莊妍已經換好了衣服,還畫好了妝,她的妝容一如之前看到的那樣精致,帶有攻擊性。

她穿了一條灰黑色的雞尾酒裙,有點像《蒂凡尼的早餐》裏最經典的那一條。

“你要出門嗎?”白鶴芋下意識地問道。

莊妍奇怪道:“為什麽這麽問。”

一般在家裏不這樣穿吧。

但是白鶴芋沒有說出來,她換了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我看你都換好了衣服。”

莊妍挑眉:“難道在家裏就不用穿衣服了?”

白鶴芋:“……”

“不過我确實不準備出門,我要開會了,要出門的倒是你——”莊妍又說道,“這裏全是我的東西,沒有備用的,也就是說,沒有備用的洗漱用品,你需要自己去買。”

“這裏全是我的東西,”莊妍說,“房子剛買,其實我的東西也不多,沒有備用的,也就是說,沒有備用的洗漱用品,你需要自己去買——附近就有便利店。”

白鶴芋:“……我想洗澡。”

“哦,洗澡,”莊妍頓了頓,“浴室在旁邊——如果你不介意用我用過的東西的話。”

那一瞬間白鶴芋覺得莊妍是一個非常神奇的人,至于到底能神奇到什麽程度,她想今後她一定更能體會到。

白鶴芋匆匆洗了澡,穿着昨天的衣服,下樓買東西去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的時候,莊妍一直從房間的窗戶裏看着她離去的身影。

此刻的莊妍內心充滿了矛盾,她在意,不想與白鶴芋太過親密,又糾結,既然她自己不想和她太過糾結,那麽讓她住在這裏,又是為了什麽?

***

白鶴芋在廚房做早餐。

食材是她在超市裏買的,還有碗筷——莊妍家裏居然連碗筷都沒有。

白鶴芋從小也算是嬌生慣養,能做的有限,但是莊妍是決計不可能給她做早飯的——莊妍會不會做飯,還是一個未知數,而且看莊妍對她的态度,她想要在這房子裏自理生活,最好是能自給自足。

就當是多了一個室友。

白鶴芋想。

她知道莊妍現在在書房裏開網絡會議,這裏的時間早上八點半,美國時間恰好是傍晚。

白鶴芋一邊想,她這樣趕着時差也是挺辛苦的,不知道為什麽,昨晚之後,她的關注點總是莫名其妙地飄到莊妍身上。

或許是因為太新鮮了。

雞蛋有點煎焦了,但白鶴芋還是原諒了自己,她吃完了這頓早飯,正要收拾碗碟的時候,莊妍也恰好從書房裏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了。

莊妍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白鶴芋想問怎麽了,但她又覺得自己去詢問好像有什麽不太好。

她選擇性地保持了沉默。

莊妍注意到她的動作,随口問了一句:“你買了碗?”

“嗯……”

“買了我的嗎?”

“……啊?”

白鶴芋瞪大眼睛。

莊妍挑眉:“我不用吃飯嗎?”

白鶴芋連忙說:“買了。”

白鶴芋雖然落魄,但是依然是個注重生活品質的人,她買碗碟,不買好的,也不買便宜的,專挑長得好看的買。

莊妍看着桌上那些碗碟,複古款式的,個個發亮。

“便利店有這個?”

“……我還去了一趟百盛。”

莊妍沒再說話,她走到客廳,打開了電視,白鶴芋偷偷瞥了一眼,她在胡亂換了換臺,臉上神色一種說不出的不耐,最終定在時尚頻道。

這個頻道正好在放inés的早年春裝發布會的走秀。

說是早年,其實也不算是早,白鶴芋看了看,大概是前年發布的。

這一期很特別,天橋背景搭成森林狀,臺上的模特們個個妝容清新,衣着光鮮靓麗。

inés的服飾精致、優雅、奢華,但是這一系列與以往的設計不同,精致中帶着一絲俏皮活潑,運用了大量的蝴蝶結、珍珠、蕾絲等元素,連配飾都是選用了鮮麗的顏色。

模特們步伐輕盈,宛若森林中歡快的精靈。

白鶴芋還在讀大學的時候了解過,這一系列打破了以往inés系列沉悶的格局,俏皮可愛中又不失inés原有的優雅特色,在業內頗受好評。

王向婷借給她的裙子就是這個系列中的一件。

“你就覺得很好看嗎?”莊妍忽然開口。

白鶴芋一愣,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inés這一系列的服飾。

“嗯,很好看,”白鶴芋如實說,“顏色搭配得很合适,裁剪也很精細,很襯身材,衣料也不顯廉價,款式又符合春季的主題。”

“是嗎?”莊妍随口應了一聲,伸手摸了摸什麽,白鶴芋猜她是想要抽煙,但是這裏沒有煙,莊妍于是縮回了手。

白鶴芋敏感地意識到:莊妍好像并不喜歡這個系列的衣服。

不過轉念一想,這是情有可原的,這個系列的衣服雖說是inés出品,但是顏色鮮亮,比較挑人,适合比較不嚴肅的人與場合。

她聯想到莊妍在參加派對都是那樣一身,也覺得可以理解。

“這個系列好像是聯合設計的,”白鶴芋說,“看過一點報道。”

莊妍沒有說話。

這場走秀到最後,設計師出來謝幕,兩個女孩手牽手走了出來。

都很年輕,一個金發,另一個是亞裔。

“你要去拿東西嗎?”莊妍忽然開口問。

白鶴芋一時間沒有轉過彎來:“拿什麽?”

“你要住在這裏,應該住挺長時間,你之前住的地方有東西吧,要拿過來嗎?”莊妍轉過頭來,她塗了一點金棕色的眼影,抹了大紅色口紅,顯得整個人氣場很足。

“載你去。”莊妍又說。

白鶴芋下意識想要拒絕,但是莊妍面容冷漠,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感覺。

紅色賓利拐進了這條歪歪扭扭小道,一直停在宿舍樓下。

白鶴芋停了一會兒,覺得渾身都不太自在了。

她準備開口讓莊妍在這兒等一會兒,她保證她會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

但是莊妍挑眉看了一眼樓上,忽然說道:“不邀請我上去坐一會兒嗎?”

“什麽……”

“沒什麽好坐的,”白鶴芋拒絕,“跟別人一起住的,很小,也挺亂的,你應該不會習慣的。”

莊妍沒說話,她打開車門走了出去,白鶴芋連忙也下了車,莊妍擡腳就往上走,白鶴芋只好快走兩步,走在了莊妍前頭,莊妍只是跟在白鶴芋身後,用行動告訴了她自己的決定。

白鶴芋硬着頭皮把門打開。

王向婷竟然不在宿舍裏,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莊妍環視了四周。

和白鶴芋自己說的一樣,這個地方真的很亂,或許是因為小,衣服化妝品都胡亂擺着——不過那些東西大部分都是王向婷的。

“也沒什麽東西,”白鶴芋說,“很快。”

莊妍的目光停留在茶幾那一堆散亂的化妝品上,眼帶戲谑。

“那不是我的……”白鶴芋小聲辯解着。

莊妍沒有說話,她慢慢走到王向婷擺着的那個雜志架上,那兒以前是冉蝶放東西的地方,白鶴芋想莊妍可能是想要在那兒看會兒雜志。

于是她放任莊妍不管了,她走進自己房間,把自己的衣物全部打包起來。

她僅有的,也就是這些而已,剩下的,全在那座要用五百萬贖回的房子裏。

她走出房門的時候,莊妍果然在看雜志,王向婷什麽亂七八糟雜志都有,由于志向高遠,甚至還有一些國外的英文雜志,莊妍看的就是其中一本《名利場》,《名利場》顧名思義,報道對象多是上流人物、演藝明星、時尚先鋒,不過由于國外發行,報道的大多是外國人。

這一本封面照片是三個人,兩男一女,女的穿着黑色鑲珍珠滾邊連衣裙坐在紅色椅子裏,白鶴芋認識這件衣服,是inés的高級定制,她身後站着兩個男人,也都是穿着inés定制的西裝。

三人都是金發的外國人,年輕且容貌精致,加之氣度不凡,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物,白鶴芋覺得好像在別的雜志上看過中間這位,但是半天都沒能想起來,直到看到封面下方的标題。

“溫莎家族windsorfamily。”

她這才想起來,這三個人是windsor集團最直接的繼承人,分管不同領域,也就是莊妍的頂頭上司?

莊妍盯着雜志,似乎有點兒出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看那本雜志。

白鶴芋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出聲提醒,但是還沒等她決定,莊妍自己站了起來。

她把那本雜志放回了雜志架。

“好了嗎?”她轉過頭問白鶴芋。

白鶴芋點頭。

“嗯。”

白鶴芋莫名覺得莊妍似乎有點兒心不在焉。

自從她看到了那本雜志……

白鶴芋心想,可能是和那三個人有關吧。

她的直覺告訴她不應該問下去,但是她的好奇心似乎又出來作崇。

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只要是和莊妍在一起的時候,就連她自己,也開始變得不像那個沉默內斂的自己。

行李箱下樓的時候,碰撞出清晰的聲響。

莊妍打開後備箱,讓白鶴芋把箱子放進去。

她的東西真的很少,這裏就是她的全部了。

一直到白鶴芋上了車,莊妍都保持着沉默。

白鶴芋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還是沒有說出來,那種尴尬的感覺又升騰起來。

“你想說什麽?”莊妍忽然開口。

白鶴芋被吓了一跳:“什麽?”

“你眼睛一直在偷瞄我,你以為我感覺不到嗎?”莊妍面無表情地開着車,“想說什麽,就說吧,我已經說了,我不喜歡別人對我有所保留——即使是你對我有所疑問。”

白鶴芋垂下腦袋。

莊妍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

白鶴芋說:“我并不是想要故意窺探你的事情,但你不希望我對你有所保留。”

她的意思就是,不管怎麽樣,是你讓我問你的,責任并不在我。

“是的,”莊妍道,“如果我能夠解答,我會告訴你的。”

是這樣嗎?

白鶴芋想了想,還是說道:“我覺得你看了那本雜志,好像有點……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麽說,可能情緒有點不太對吧。”

莊妍原本還算自然的表情一下子驟然變了,白鶴芋吓了一跳,“對不起,我無意……”

莊妍按了按眉頭:“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讓你問的。”

遠處的紅綠燈上,黃燈一跳一跳,最後定格在了紅燈上。

車廂內陷入了膠着的沉默。

忽然,莊妍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回國嗎?”

白鶴芋搖頭。

“來這裏,做一份自己完全不懂的工作,”莊妍慢慢說道,“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很多人說我是被放逐到這裏,但我自己知道,其實我不過是在逃避罷了。”

莊妍語氣很輕,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不知道述說給誰聽。

“來開拓亞洲市場,其實是我自己主動申請的,”莊妍說,“大家都很意外,因為這不是我擅長的領域——然而我來這裏,卻并不是想要證明自己也可以做到。”

“我不過是……”

“我不過是在逃避你明白嗎?我不想去面對……”

莊妍轉過頭來,看着白鶴芋,笑了笑。

白鶴芋似懂非懂。

她不明白莊妍所說的逃避是什麽意思,她也不明白莊妍在逃避什麽。

白鶴芋想說什麽,她覺得大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勇敢去面對一樣事物吧,人類總有軟肋,但她說不出口。

莊妍顯然并不是一個願意對剛接觸的人談及這些,她說這些,不過只是因為自己不小心觸碰到了一個開關,一個讓莊妍宣洩的開關。

可惜她無法慰藉她。

莊妍的目光停留在交通信號燈上,綠燈亮起來的時候,她踩下油門。

“我想,這些你是不會懂的對吧,其實你只要做好你應該做的,就可以了。”

最後,她這麽對白鶴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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