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鶴芋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這種忽如其來的醍醐灌頂,內心深處充滿了想象,得迅速宣洩出來的感覺。
她迅速找到了紙和筆——面前的茶幾上就有,那支筆還是莊妍放在客廳茶幾上、用來看雜志的時候在雜志上做标注時候用的鉛筆,白紙是随便撕的,茶幾上有一疊白紙,是莊妍的,不知道是用來記錄着什麽,上面零零散散寫着一些英文,白鶴芋沒有想那麽多,翻了過來,找了一張幹淨的紙,她想莊妍也沒有留什麽東西,應該沒有什麽關系。
她刷刷兩下,很快一個沒有五官的簡單女子的輪廓就被勾勒在了紙上。
愛麗絲夢游仙境是一本英國童話,她的衣飾,自然也是帶有英倫風情的。
——譬如愛麗絲的襪子,兔子的西裝與懷表還有瘋帽子的帽子。
白鶴芋想要貼切這個主題。
雖然1000個讀者就有1000個哈姆雷特,白鶴芋不知道別人心目中的愛麗絲是什麽樣子的,但是,不管怎麽樣,人人心中的愛麗絲基本上都是有一個共同點的:金色的長卷發,穿着藍色裙子和白色蕾絲圍裙,藍白條紋的襪子還有棕色皮鞋。
也就是說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元素,白鶴芋在這個女人的輪廓畫上了一頭長長的卷發,而在涉及衣裙的款式時,她的腦子裏忽然閃現出了那天她看見的場景。
是那一天,她來公司報到的那一天,她在停車場發生了車禍,撞傷了城以榆上司的車子,她的上司是那個女孩,那個年輕的外國女孩,她有着一頭金卷發,穿了一件嫩綠色的複古連衣裙。
白鶴芋還記得這個女孩,即使她沒有看見她的臉,但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難以令人忘懷了。她身上穿着的裙子,中長款,簡潔又優雅。
等白鶴芋回過神來,她手中的模特身上已經被畫出了衣裙的輪廓,是一件連衣裙,中長款收腰,裙擺卻微微有些外蓬,顯得有幾分俏皮,質地她選用了有些硬挺的紗質——這樣裙擺才會自然地蓬起。
她知道紗質的材質比較容易透,尤其是這種有些硬挺的紗料直接與肌膚接觸會有些不适感,所以她在裏面加了一層白色的絲綢內襯。
裙子邊緣處縫合了白色的蕾絲花邊,釘上珍珠。
這一件衣裙沒有上色,自然也沒有被制作出來,但是,白鶴于閉上眼睛,手指輕輕摩挲過自己剛剛畫出來的東西,腦子裏已經開始浮現出這件衣服的樣子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它穿在模特身上該是什麽樣子的。
它是輕薄的,飄逸的,帶着優雅和幾分天真,就像是,那個廣告給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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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芋癱坐在沙發上,看着手中的圖紙,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就算是畫出來了,那又怎麽樣呢?它穿在人身上,被展現出來的樣子,永遠只能存在于自己的腦海之中,這些東西,永遠只能停留在她的書桌抽屜裏,然後在她不高興的時候,被她扔進了垃圾桶,它們是無法實現的,伴随着她那被迫放棄的夢想一樣無法實現了,就好像白鶴芋已經離開的親人,他們永遠不會再回來。
白鶴芋忽然感覺非常沮喪。
她不願意繼續下去了,她沒有給模特畫上鞋子和配飾,也沒有心情去修飾這件衣服的細節,更不願意去繼續設計第二件,她把莊妍的記錄本放在了一旁,伸手想要撕去這一頁的時候,白鶴芋的手機響了。
白鶴芋沒有什麽朋友,冉蝶勉強算是一個,她們的交集在很久以前,那個時候冉蝶跌入人生谷底,境遇大概比白鶴芋還慘,她想要自殺的時候被白鶴芋開導救了下來,白鶴芋無意間救了想要自殺的冉蝶,而冉蝶也有了生活的勇氣,後來在白鶴芋遭到困難的時候,她也願意借錢去幫主白鶴芋。
咋一聽電話響,白鶴芋還真的以為是冉蝶——畢竟現在除了經紀人沒有什麽人會聯系她了。
所以白鶴宇的手機除了工作,很少很少有人打來,她拿起手機,有一點疑惑,而的她看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一串陌生號碼的時候,這個疑惑更加擴大了。
“喂,您好?”
白鶴芋呼出一口氣,問道。
聽見她客氣而生疏的語氣,對方似乎覺得很有趣。
“小鶴。”
在聽見這個聲音的一瞬間,白鶴芋渾身一震,連拿着手機的手都顫抖了一下,整個人如遭雷擊。
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一聽見這個聲音,她仿佛自己就回到了那個噩夢之中。
“是你。”白鶴芋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是啊小鶴,”對方輕佻地笑起來,“沒想到你一下子就聽出了我的聲音,不愧是你。”
白鶴芋皺眉,她感覺自己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你想怎麽樣?你是怎麽知道我的電話的?”
“小鶴,”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愉悅,“你能換一換說話的語氣嗎?畢竟我也是你舅舅啊!你不告訴我電話號碼就算了,還要我親自打電話給你?”
“你不是,”白鶴芋飛快地說道,她的心髒開始迅速跳動起來,血液似乎也開始沸騰,“你到底有什麽事。”
對方又笑了笑:“小鶴,其實你沒必要這麽怕我,舅舅也不會對你怎麽樣的對不對,畢竟我是你的親舅舅啊。”
“我不想聽這個。”
“那我可就直說了,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兩萬你對你來說是小事吧。”
白鶴芋深吸一口氣:“我憑什麽給你錢?”
“你不給,以後自然會後悔的——我不能保證我會對你做出什麽事情來,我連你的電話號碼都知道了。”對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鎮定自如。
白鶴芋簡直要崩潰了,她完全知道她這個不學無術的舅舅的手段。
他曾經在她的父母死了之後,他曾經不止一次地來勒索她——即使她一次也沒有給過錢。
她不敢相信的是,她犯了毒瘾的親生舅舅竟然為了錢把她堵在巷口意圖搶劫,幸好那一次她逃脫了。
“我要報警,”白鶴芋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如果你敢再這樣我就報警。”
對方的電話忽然就挂斷了。
白鶴芋癱坐在了沙發上。
莊妍在這個時候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她換了一身衣服,還化了妝,看樣子像是要出門。
見白鶴芋一蹶不振地躺在沙發上,還用抱枕蒙住了自己的臉,莊妍感到有些奇怪。
雖然白鶴芋平時給她的感覺有時候也是消極的——她總覺得白鶴芋生活方式似乎有些問題。
但是大體上白鶴芋還是正常的,譬如她還會想到工作要加油,要努力賺錢。
但是這個把自己埋進沙發裏的白鶴芋,顯然低落到不正常。
莊妍在那兒頓了一會兒,白鶴芋都沒有動一下。
“白鶴芋。”莊妍開口。
白鶴芋依舊沒有動,只是傳來一聲悶悶的聲音:“嗯?”
“我要出門。”
白鶴芋又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莊妍朝着她走了過來。
但是她的視線落在茶幾上。
茶幾上是她的記錄本,她有時候會在上面記錄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是這幾天她的工作明顯遭遇了瓶頸,非常不順利。
她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記錄本最上面一張。
那是一幅畫。
不,說是一張畫,倒不如是那是一張時裝設計稿。
這是這張設計稿沒有完成,模特只畫了上半部分,腿部以下全是空白,但是依稀可見衣服的輪廓。
畫稿顯然畫得很匆忙,線條淩亂,沒有來得及精心修飾。
莊妍把它拿了起來。
畫上的裙子是很經典的款式,只是仔細看又不像是——它的裙擺是寬的。
莊妍覺得這條裙子還是有些意思——如果它能完工的話。
“白鶴芋,這是你畫的?”莊妍問。
白鶴芋應了一聲。
莊妍一愣,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這會是白鶴芋畫的,因為這張稿子,雖然線條淩亂不堪,但是從整體可以看出畫畫的人水平絕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那一瞬,莊妍似乎想到了什麽。
“你說過你在法國留學過?”
白鶴芋這才慢慢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那個被她用來遮住臉的抱枕被她扔到了一邊,她現在臉上有點呆呆的。
“是啊……”
“在什麽學校?”
白鶴芋不知道莊妍的用意,呆呆地把學校的名字告訴她。
莊妍當然聽說過這間學校,她完全沒有想到白鶴芋會是在這間設計聞名的學校裏讀書——她以為白鶴芋只不過是個高中畢業就出來闖蕩的三流小明星。
莊妍對于時尚這一行确實感到棘手,但是這并不代表着她沒有審美。
白鶴芋這個設計雖然目前還非常粗糙,但是莊妍可以感覺這個設計是能夠被大衆所認可的。
莊妍本來是打算出門的,此刻也打亂了計劃,她在白鶴芋身旁坐了下來。
這下,換白鶴芋感到震驚了。
莊妍不是要出門麽……為什麽還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她手中還拿着自己的設計稿……
“為什麽不畫完?”莊妍問。
白鶴芋頓了頓,才道:“……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覺得沒意思,就算是我畫了,也不會有做成成衣的那一天。”
她沒有提她舅舅的事情,因為這件事情說給金主聽,連她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極了。
莊妍點了一根煙。
她抽了一口,緩緩吐出煙圈。
白鶴芋看了她一眼。
莊妍抽煙的姿勢非常優雅,配合她無懈可擊的側臉,從白鶴芋這個角度看過去,竟然覺得莫名讓人有些心動。
她竟然覺得莊妍的側臉會讓她有些心動……
卻又聽見莊妍問:“你為什麽不試一試?”
白鶴芋覺得奇怪:“什麽?”
試什麽?
莊妍轉過臉來看她,她還維持着食指中指夾着香煙的姿勢,淡淡地說道:“你別誤會,我沒興趣當你的什麽人生導師。”
“有些東西,你不去試一試,怎麽知道自己做不了行不通?”
莊妍轉過臉來,眼睛對着白鶴芋的。
“這麽簡單的道理,不是人人都明白的嗎?”
白鶴芋明白了莊妍的意思,這個道理是如此的淺顯通俗,她當然也明白。
她低頭笑了笑:“莊小姐,或許你是願意去試的,但是我和你不一樣,我總是邁不出去這一步……”
她的話還沒說完,莊妍就從沙發上起身了,她将手中的香煙掐滅了,語氣依舊是淡淡的:“那我就帶你邁出第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