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五張:舊恨春江流不盡(上)
“嘶!”沒留神又被茶碗燙了一下,杜少審有些惱火地把茶盞放回桌上,“這幾天怎麽回事?不是說了別上這麽熱的茶嚒?立夏、立夏,都夏天了,誰喝熱茶?”
丫鬟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茶碗收了,用手心輕輕去摸,明明一點都不燙,最多是有些溫熱,擡眼狐疑地朝杜少審一看,也不敢多說。再送上來的茶,幹脆在碗底鋪了一層碎冰,這才不抱怨了。
經了一遭鬼上身,杜少審也疑心自己會不會落下什麽毛病,但回來以後該吃吃該喝喝,仿佛并沒有什麽異常,也就把心放下。豐雪回了一趟豐宅後和自己的關系大有好轉,他得趁熱打鐵,也沒功夫想別的。
三天裏有兩天是朝豐雪院子裏湊,天好的時候,豐雪就坐在院子裏畫畫。
“悶不悶?想出去玩嗎?蕩霞山下有東琉人建的休閑山莊,還有賽馬場,喜歡的話,帶你去瞧瞧。”
豐雪搖頭。前幾天新理了發,蓋過後頸的發茬兒都被剪掉,一段頸子新雪似的藏在弧形的半領裏。從豐宅回來以後,就喜歡穿長衫,不再穿西裝馬甲。杜少審叫人給他新做的幾身衣裳,他都自發地穿,像又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候。
看着他這樣安靜,杜少審的手又癢,指頭勾了勾腦後的幾縷發絲還不夠,還要沿着弧線滑到那段新雪裏。雪不涼,是他的手涼,豐雪被冰了一下,縮了縮脖子。
“涼!”沒拿畫筆的那只手把他的手握住了隔開。
杜少審心神一蕩,悄悄把腦袋靠過去,只差一絲就搭上豐雪的肩膀,“在畫什麽呢?”沒成型的畫都叫人看不懂。
“家。”豐雪的語氣立刻低沉下來。杜少審知道他是在說豐宅。那晚夜裏沒看清,豐雪心中的家,大約還和從前一樣。
“我過陣子叫人把這個宅子重新修過,再弄得和以前的豐家一樣,好不好?”豐雪的家沒了,他決心給他一個新的。
“不用那麽麻煩。”豐雪回頭看他,沒留神他靠得這麽近,也有些故意的成分,杜少審在他回頭的時候又往上貼。兩個人唇齒相接。
豐雪朝後躲,沒躲開,後腦勺被杜少審相當自然地扶住,他能感覺到杜少審的手很涼,唇也很涼,整個身子的體溫都偏低,恰好适宜夏季消暑。
“怎麽不閉眼睛?”杜少審親完了給他擦嘴,看着豐雪清澈的瞳孔便又想親上去。
“來,閉眼。”找到了借口又貼上去,“你不閉,我就親到你閉上為止。”
豐雪連忙把眼皮合上。這次反倒是杜少審偷偷把眼睛睜開,微微眯着,一寸一寸啃咬豐雪柔嫩的嘴唇。
院子裏光線正好,好到讓他看得清豐雪的每一根睫毛。這樣貼近的凝視就像做夢一樣,夢裏才有,他也偷看過豐雪做夢。沒想到世上竟然真有美夢成真的好事。
他的神經向來粗糙,從前被豐因羞辱責打時也未曾痛哭過,吻着豐雪,卻忽然想要落淚。
分開之後,豐雪有點愣,仍舊反應不過來,這一連串糊裏糊塗的吻是如何開始的。畫筆上的顏料已經凝固,再回去畫,心境已經沒了,慌手慌腳地開始收拾畫具。
“還沒畫完呢,怎麽不畫了?”眨了眨眼,差點露餡兒,杜少審可不想在豐雪面前真的哭出來。
“本來一天也畫不完的…”豐雪目光躲閃,手忙腳亂,一起身就打翻了畫架,畫紙散了一地。
畫過的,沒畫的,山水、花鳥、人像。杜少審幫他撿拾,一邊撿一邊看,“喲,這是豐伯伯…還有朝朝兒…傅柳姜…還有…我?”
在一堆畫裏居然發現了年少時的自己,杜少審的心情堪稱喜出望外,然而把畫完全收攏了之後卻發現了不對勁。
“怎麽沒有豐因?你沒把他的畫放在這裏?”
豐雪臉色一變,杜少審也忽然記起豐宅中驚險的片段閃回。
“豐因…豐因是不是對你做過什麽?”
那張豐宅的半成品正捏在豐雪手中,“刺啦”一聲,畫紙竟被他撕出一道長長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