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茂蹲在院子裏看着連成線的螞蟻，林世東今兒一大早就将他拾掇幹淨了來小星星藝術團報名，登記的老師有些為難：“林老，我知道這事兒是值得同情，但您也看見了，茂茂他自從出了事後說話表情都有問題……演話劇這東西不可能就站着不動啊，您說是吧。”

林世東賠着笑臉，他遞上一根煙，帶着點乞求的味道：“我明白，茂茂很乖，醫生也說了心理創傷很難治愈，但這孩子一直很喜歡唱歌表演，我只想讓他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林世東頓了頓，朝院子裏喊了聲：“茂茂！來啊！”

林茂拍了拍手站起來，踢踢踏踏的拖着鞋子跑的很快，他抓着爺爺的手，緊張的看着面前登記的老師。

“實在不行。”林世東摸了摸林茂的腦袋：“咱們家茂茂可以當替唱，站在後臺唱，不露臉，不說臺詞，肯定不給咱藝術團丢臉，老師您看成麽？”

林茂擡着頭看了看老師，又看了看爺爺，他張開嘴又閉上，努力的把眼睛睜的大大的。

其實不說別的，林茂真心是個漂亮孩子，他的眼睛不大，卻是秀氣的內雙，眼黑很濃，專注看人的時候像只讨食吃的貓，有種繞在腳邊蹭來蹭去的黏糊勁。

登記的老師看他這樣倒是樂了起來，他蹲下身拉着林茂的手問：“茂茂喜歡唱歌麽？”

林茂用力的點頭。

老師鼓勵道：“那你随便唱幾句給老師聽聽？”

林茂想了想，他看了爺爺一眼，林世東老頑童一樣的擠了擠眉毛。

林茂唱的是最簡單的小星星，他故意把節奏整個放慢了半拍，歌聲清越，舒緩而動人。

登記的老師聽到最後半張着嘴，滿臉的不可思議。

林世東驕傲的咧着嘴，胡須都抖了。

因為這一首小星星，林茂總算是被破格錄取，但其實他仍是只能做個替唱，而且登臺機會并不多。

藝術團裏大多數時候都演舞臺劇，說臺詞和演為主要部分，那時候林茂就在後臺看看裝跑跑腿，團裏面有個經常演主角的小男孩叫毛英，和林茂一般大，唱的雖然沒他好，但也不差，排練的時候林茂便躲在後臺偷偷的看。

毛英第一次找林茂玩的時候林茂很是受寵若驚，他兩其實身材臉型都很像，五官則不同，毛英長的洋氣，10歲左右就像個小大人似的。

他歪頭打量着林茂，指了指他身邊看着的書包和衣服：“你是幹嘛的，怎麽從來不聽你說話呢？”

林茂有些臉紅，他站起來張了張嘴，手足無措的想找紙和筆，毛英看了他一眼，朝臺上的人喊道：“這些都誰的東西，自己放好了自己看！”說完，他拉着林茂走到前臺去。

演員們都是一般大的小朋友，在他們眼中毛英就是他們的小明星，林茂自然也不例外。

毛英帶着他熟悉舞臺，像個小老師一樣指點着這邊演示着那邊，林茂學的很笨拙，當然沒過多久毛英就發現了他的問題。

“你怎麽不笑？”毛英皺着眉，他突然伸手捏了捏林茂的臉頰：“也不說話……你不會說話麽？”

林茂尴尬的搓着手，他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只能硬着頭皮的吃力道：“我、我我……結結、結……巴！不、不……不行、行的！”

毛英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奇怪，似乎是想笑又忍住的模樣，他拉着林茂退到一邊，防止其他孩子聽到林茂結巴的事。

“那你來這兒幹什麽？”毛英好奇的看着他：“你什麽也演不了啊。”

林茂抿了抿嘴，他找來紙和筆慢慢寫着：“我會唱歌……藝術團裏有合唱節目我就能參加，老師說我還能替唱。”

“替唱？”毛英眨了眨眼，他打量着林茂，像是想到什麽好主意似的拍了下大腿：“對了！最近團裏要排練歌舞劇，唱歌的部分你可以替我。”

林茂捏着紙條，他做不出什麽驚訝的表情來，眼神卻是亮亮的。

毛英咧着嘴摟過他的肩膀，高興的拍了拍：“這樣你也可以上臺啦！”

藝術團裏要排歌舞劇的事情是真的，準備是要去參加個比賽，團裏的領導們都很重視，所以當毛英提出來要讓林茂替唱歌曲部分的時候沒有人真正當回事。

但毛英很堅持，小明星耍了把大牌，撒潑賴皮的不肯唱歌，理直氣壯的道：“這麽長的劇，又要唱歌又要說臺詞還要跳舞表演的，我哪有那麽多力氣啊！”

林茂進團的時候就被打過招呼，意思是說話結巴還面癱，所以團裏的老師除了最開始登記的那個，幾乎全都當收了個小雜工，他會不會唱歌或者唱的好不好根本不重要，要不是毛英這次特意提起來，沒人還會記得這孩子。

毛英拉着林茂走到了最前臺，他推了推林茂的肩：“唱罷。”

林茂很緊張，他往臺下看去，不少老師們的表情都顯得很不耐煩，有個年紀輕的還揮了揮手裏的教鞭，啪啪的打在椅背上：“要不要唱了？不唱就下來！”

臺上臺下的人沒幾個抱着認真的心态，誰都清楚這部歌劇完成還沒多久，幾個老師分工寫的歌，別說學生了，就算老師自己也沒辦法把幾十首歌全部唱全唱好。

林茂靜靜的站着，鋼琴就在旁邊，卻沒人願意為他伴奏。

毛英氣的臉蛋兒通紅，他跨前一步剛想發火就被林茂抓住了手腕，男孩兒面無表情的緩緩掃過臺下的每一張臉，然後深吸一口氣阖上了眼。

晚霞滿天的時候林世東還在院子裏邊抽煙邊幫自己的小孫子種着冬青樹，他彎着腰，随着鏟土的動作，煙蒂一晃一晃的掉到地上。

老遠的聽見有人林老林老的叫着，林世東擡起頭，看到小星星藝術團的團長黃林。

老頭兒嘴裏的煙啪嗒掉到了地上，一把老骨頭吓的差點散架，奔出去的時候瞧清楚黃林手裏牽的林茂，一顆心髒才重新落回肚子裏。

林世東抖着手去抱林茂，嘴裏嘟囔着：“乖心肝兒，差點吓到爺爺了。”

林茂伸出胳膊摟住爺爺的脖子，他做不出什麽開心的表情來，雙眼的神采卻騙不了人，林世東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便有些明白了。

果然黃林先開了口：“林老，你有沒有打算讓茂茂接受專業的聲樂訓練？”

林世東看向林茂，小孩兒用力的點了點頭，爺爺樂了，胡子下巴蹭着小孫子的臉頰又問道：“除了唱歌還想學什麽？跟黃伯伯說，黃伯伯肯定答應你。”

黃林無奈的攤了攤手，他也知平時團裏的确怠慢了林茂，林世東這是在給自己的小孫子找回場子呢。

“除了唱歌還想學什麽？”黃林找來紙筆遞給林茂，他摸了摸小孩的頭，指了指白紙：“想學什麽寫下來，伯伯領你去。”

林茂想了想，他撅着屁股認認真真的寫了兩個大大的字：“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