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剛安靜下來的方陣又開始騷亂，每個班的班主任扯着嗓子大喊：“安靜！安靜！！”
“為什麽呢？”淩知微往前面走了一步：“我不知道學習成績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成為社會衡量一個人是否優秀的唯一标準的。
“我不明白為什麽一個人只要成績好，就能被家長與老師無條件、無限度的縱容。為什麽他就能淩駕于規則之上，無論他做出怎麽樣的事情都能如此理所當然的被原諒。”
她說話的節奏和緩，聲音清透，卻堅定地灌入臺下所有人的耳朵裏，讓學生們逐漸停下讨論，開始傾聽。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繼續聽到她的發言。
樂光遠扭緊拳頭，呼吸急促，額頭上有冷汗冒出。
唐曼脫離班級，疾步往主席臺走去。
淩知微只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繼續說：“而成績差的同學、所謂的差生，就要無條件接受老師的謾罵與侮辱，被人肆無忌憚地按上‘渣滓’、‘垃圾’、‘敗類’的名號、就要被人無理由地揣測抹黑而不能反駁！不能憤怒！不能傷心！甚至無法擁有和所有人一樣的學習環境！
“就僅僅是因為成績差。”
淩知微将空閑的手放進衣服兜裏，重心壓在左腳上，垂着眼晃了晃。
“我們的人生就因為一紙成績單而被徹底否定，就連我們的父母也會指着我們的胸口罵——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唐曼的聲音從臺下傳來：“淩知微！你這小雜種，你給我下來！！”
張東明焦急的呼喊：“淩知微同學！老師知道你們委屈，我們下來說好不好？”
校長慌張地找人通知廣播站關掉音響，卻聽到臺上的人又說：
“當有人說的話侵犯到掌權者的利益時，他們就會想方設法利用特權捂住你的嘴，扼住你的咽喉，讓你再也發不出聲音！但這也說明，我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臺下響起一片口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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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情緒被調動，有的人是不嫌事大，他們激動地大喊：
“讓她繼續說啊！有本事別關音響！”
“同學！支持你！繼續說下去！”
“過瘾！酷！！”
淩知微沒有理會他們的聲音，踢開腳下的小石子說：“但是，盡管我再讨厭學習，我也會認真去學。”
“至于我學習的原因…”淩知微換了一條支撐腿：“人生在世，朝代會更疊，親友會離散，愛人會背叛。就連你的父母，也可能會因為種種原因抛棄你。你的工作可能被人奪去，財富可能會散盡，但是有一樣東西，直到你死去，它也會永遠陪着你。”
淩知微擡起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道：“它是知識。”
“我通過不斷學習得到的知識，會跟随我服務我一輩子。在我迷茫時給我方向，在我失望時給我希望！它能在這個被人情世故壟斷的社會上永遠和我并肩作戰，我的敵人會因此忌憚我、畏懼我！”
“因為這份底氣沒人能夠奪走，這份財産絕不會被竊取！”
臺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然後掌聲越來越大，直至淹沒唐曼歇斯底裏的尖叫聲。
一班位于整個升旗廣場的中間，樂光遠更是領隊。
淩知微走到主席臺邊緣，正對着一班的方向坐下，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看着他說：
“當我足夠強大後，當初那些人又會跳出來說：你裝模作樣，你不可能爬起來，放棄吧！
“他們恨不得我能永遠匍匐在地上，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我獲得了力量，就是獲得了他們親自制定的、淩駕規則的權利！所以他們會害怕！
“害怕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被曝光！
“害怕他們能夠獲取廉價優越感的地方就此消失！
“害怕失去可以無視道德任意發洩的‘天堂’！”
唐曼為什麽這麽急不可耐地想要按死她，是因為淩知微的存在讓她再也無法為所欲為，讓那群連反抗都不敢的學生學會了抗争。
自從知道淩知微可能不是個學渣時，她就開始不安，唐曼害怕一旦淩知微考出優異的成績，就算她後臺再硬，也無法對學校的種子選手肆無忌憚地嘲諷。
還有那個淩知語，雖然不知道她的具體動機，但淩知微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的存在讓淩知語感受到了心虛。
可惜她們的做法并沒有影響到淩知微的心态，淩知微只覺得可笑。
至于樂光遠，或許他對于她的惡意是因為淩知語的能力。
可舉報的方法是他自己的思想，無恥且手段惡毒，三班真的吃下這處分，被毀的可是一生。
他一點也不無辜。
要淩知微以德報怨？
怎麽可能？
話筒在這時發出尖銳而短暫的刺鳴聲，直直刺入樂光遠的耳膜裏，讓他覺得頭暈目眩，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害怕。
害怕這個垃圾班學生可笑的發言！
樂光遠的面部肌肉一陣抽搐，他狠狠回瞪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發言人。
淩知微忽然展顏一笑，只是那笑意中浸着冰冷：“既然你要和我玩特權主義，那就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接下來我會讓你知道，這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在絕對的實力之下是多麽不堪一擊。”
“我會用你現在所擁有的特權，讓你所享有的過度權益通通破産。”
淩知微朝臺下伸出手：“你準備好了嗎？”
她的宣戰讓臺下的學生瞬間哄鬧起來，他們互相讨論着這份更像是宣戰稿的檢讨，伸着脖子想要找到那個被宣戰的人，老師與領導眼中一片錯愕，唐曼終于擺脫葉浩然他們的桎梏，顯然是被淩知微這番意有所指的發言氣到失去理智，沖上臺來想要将淩知微推下去。
結果鞋跟踩到了道上的小石子，尖叫着與淩知微擦身而過，直直栽下主席臺，摔在樂光遠跟前。
臺下人群安靜一秒，瞬間炸了鍋。女生的尖叫與男生的叫嚷聲混雜在一起，所有隊伍都在往前湧動，各班班主任拼了命地将人潮往後壓制，場面一片混亂。
校領導們拖着肥胖的身體小跑着趕往臺前，吩咐讓老師們把學生往回帶。
樂光遠怔怔看着腳下捂着胳膊痛呼的唐曼，只覺得一陣陣寒氣湧上後背，刺得他頭皮發麻。
他在恐懼中崩潰地指着臺上的人大喊：“是你推的！一定是你！快抓住她啊！！”
校長擦掉額頭上的汗水，皺着眉說：“淩知微，你跟我來。”
二十分鐘後，學術會議室內。
所有校領導全部坐在椅子上，而淩知微就站在正中央，老張站在她的旁邊，一起接受領導犀利目光的洗禮。
而三班那幾個本來也要上臺念稿的同學将腦袋一個疊一個貼在窗戶上，從裏面望過去頗為壯觀，像是行為藝術家的某種情緒作品。
然而屋內的人暫時沒有心情去欣賞藝術巨制，所有人面色凝重。
校黨委書記是一個看上去很精明的幹瘦中年人。
不同于其他領導的地中海造型，他的頭發濃密，用發蠟一根根好好固定在頭頂上，肩膀有些微聳。
書記表情嚴肅中帶着憤怒，那憤怒直指今日大放厥詞之人，鼻孔劇烈伸縮，大口喘息。
他看着臉上毫無悔過之意的淩知微，最先開口發難：“你這個學生怎麽回事？做錯事念個檢讨你還念出一場個人脫口秀了？！你這是在惡意抹黑學校形象！你想表達什麽？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優秀了？啊？”
淩知微謙虛道：“哪裏哪裏，一般優秀。”
“你！”書記伸出氣到發抖的手，指着她道：“簡直冥頑不靈，學校念你年紀還小才給你一次反思的機會！不然你違反校規，學校完全可以将你勸退！”
“哦，”淩知微：“昨天不還說小事一件麽？有人連檢讨都不用念，怎麽到我這就成勸退了？”
書記一拍桌子，激昂道：“樂光遠同學品學兼優！他去網吧那是去學習！你們性質不一樣！！”
“我們是去學習啊，不信您可以去調監控，”淩知微攤手：“你看，我也沒抹黑學校形象，雙标而不自知最為致命，我只是在幫助你認清自己。”
書記：“你這是在偷換概念！你這是狡辯！月考在即，你這是在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心态！張東明！把她家長叫來，我們必須洽談一下關于這位同學的去留問題！”
淩知微嘆了一口氣，張口就是能氣死人的話：“所以我們的試前心态在領導心裏就一點都不重要，不僅白挨品學兼優的樂光遠一頓揍，還得在主席臺上宣誓：诶！樂光遠同學揍得好，揍得妙！被品學兼優的樂光遠揍是我們的榮幸！是吧。”
精瘦的老頭寡黃的臉漲成了豬肝紅色，一直在沉默的校長突然開口：“好了，都別吵了！”
淩知微歪了歪頭，扯着嘴角虛僞一笑，沒再開口。
校長一臉憂愁開口：“淩知微同學，我能夠理解你們對于校方對樂光遠同學的處理方式很不滿意，可是你這樣的行為除了激化雙方矛盾外，沒有任何作用。”
淩知微不動聲色道：“我不同意你的說法。”
“哦？”
“你們一直避重就輕，想讓我方認罪，而我們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公道而已，”淩知微撩了一下鬓角的碎發：“你們一直護着樂光遠，不過是因為他成績優異，至于他的品行如何，我持保留意見。我們曾經相信學校會公平公正，可學校親口告訴我們不可能，那就說點實在的吧。”
校長疑惑道：“你想說什麽？”
淩知微直勾勾盯着一排領導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保證，在接下來兩年的學習生活中，八中所有考試的紅榜第一位，不會再出現一次樂光遠的名字。”
“那個上面會出現的唯一三個字是——淩、知、微。”
作者有話要說： 3Y同學：今天也是被遺忘的一天。
知微：我全身上下寫着一個字——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