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這麽委曲求全和我在一起, 就是為了和我睡一覺?其實你一開始直接說,我也不會拒絕。”
夜裏三點,小喬被鈴聲吵醒, 迷迷糊糊從夢裏醒來,攥着手機不說話。
後來電話挂斷了, 只有手機上的通話記錄提醒喬樂喬并不是在做夢。
她盯着來電號碼, 從左到右一個個數過去, 過了會兒,鈴聲又響了,她索性關了機, 手機扔到一邊, 拿蠶絲被蒙住頭。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給10086打電話辦了停機。
周六,二嬸一大早就來了, 以前她來,不是帶快過期的牛奶, 就是瀕臨腐爛的水果, 今天竟給老太太帶來了燕窩。
二嬸最近有點兒煩,女兒小雯雖說訂了婚, 但房子的事還沒敲定,自己家的房子和男方家的房子, 小雯都嫌離公司遠,要買新房。小兩口很有主意選定了一處三居, 全款要八位數。現下講究男女平等, 雙方家庭各出一半。如果只是出首付,二嬸還能勉強湊一湊,但是男方家突然賣了一套房子說要全款買房, 二嬸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二嬸雖說有三套房,但一套在住,一套老房是單位分房不能買賣,唯一能賣的是和小喬家一起分的回遷房,五十多平的回遷房,位置又偏,如今急着賣,也未必能湊夠。正在一籌莫展之際,二嬸靈光一現,想起了老太太的存款,反正這麽老了也沒用錢的地方,借給孫女買婚房也是合情合理。
二叔今天帶買主去看房,二嬸一人代表全家過來,借錢的同時也順便看看樂女士口中那個所謂又高又帥又有才華的年輕人。因着她自己說話時常有水分,輪到別人時,也從不盡信。
丈母娘選擇女婿,某種程度上和選擇第二任丈夫無異,都是在原先丈夫的條件下查漏補缺。二嬸平常跟人比較丈夫,到了這時,當然不免跟人比較女婿。
“大嫂,那男孩兒什麽時候來?”
“他太忙了,不來了。”
樂女士不想再搭理這個妯娌,把老喬從廚房趕了出來,親自下廚。
老喬更跟二弟媳沒話說,只好開了電視,打開了財經頻道,嘉賓是做并購上市法律專家沈女士。
二嬸看着電視裏的沈律師,主動跟老喬說話:“這家律所還挺有名的,當時我特別想讓袁波去,結果袁波為了離小雯上班的地方更近選了另一家。”袁波是小雯的男朋友,兩人都是學法律的,一開始都在同家投行的合規部,袁波嫌在投行做後臺工作沒意思,最近跳槽到了律所。二嬸說的話有些水分,并不是讓袁波去而沒去,而是沈波想去而不得。
老喬随聲附和:“袁波這孩子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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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嬸又關心起了小喬的事:“大哥,小喬和她那同學進展到什麽程度了?”
“什麽進展?”老喬捧起了自己泡的功夫茶,小酌一口。
“聽我大嫂說,小喬的同學在追她,本來說好還要來家吃飯?”
“你別聽老樂跟你胡說,就是普通同學。”
二嬸露出不易察覺的滿足笑容:“大哥,不是我說,這種事兒大嫂有什麽必要撒謊呢?我這個大嫂就是好面子,是孩子的幸福重要還是自己的面子重要?”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們喬喬現在不着急,你別什麽人都瞎給她介紹。你大嫂現在都快被你給弄魔怔了。”
“大哥,你這是什麽話,什麽叫我把大嫂給弄魔怔了?你是不知道相親市場上男女比例有多懸殊?小喬要不抓緊,好男孩兒都被人給搶走了。”
“你沒看新聞?全國男的比女的多好幾千萬,有嘛好着急的。”
“大哥,你又不讓小喬去嫁光棍,幾千萬光棍跟小喬有什麽關系?”
“那這麽說,我們小喬又不去相親,你說的什麽相親市場也跟她沒關系。她想談戀愛随時都能談,你要是實在想給人說媒,就去人民公園遛遛,那些人還等着你發揮餘熱呢。”
老喬不想再跟二弟媳說話,徑直去了廚房。樂女士也不願意出來,于是兩人擠在廚房裏拌嘴。
小喬從卧室出來,幹癟地和二嬸打了招呼,對着廚房的爸媽說:“我中午約了人談事兒,就不在家吃飯了。”
二嬸還要問她情感進展,小喬目不斜視地出了門。
小喬并沒約人,而是開車去了附近的麥當勞。甜品站依然第二個半價,小喬為了省錢,買了兩個甜筒,找了個角落的位置,打開電腦,坐在角落裏一個人吃甜筒。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變了,但麥當勞的甜筒還是四年前的味道。
下午,她和孟淵在茶館有節目,她一早就到了後臺,跟孟淵對詞兒。他倆的師哥開了一家民間相聲團體,雖不是主流的大班社,但也有些名氣,每周定時在茶館有演出。有時小喬和孟淵也會來茶館試試水。這間茶館萬陵有入股。
今天有小喬和孟淵的節目單,演出還沒開場,萬陵一早就來了,還特地買了花籃,上面喬樂喬的名字很是醒目。
萬陵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江曜。江曜今天穿了件淺灰色襯衫,袖子卷到手肘,萬陵發現他戴的表和小喬以前戴的差不多。
萬陵見到江曜,主動和他坐到一桌,還讓服務員上了一壺上好的龍井,他一邊給江曜倒茶,一邊說:“江學長,這是我送你的,上次我就想請你喝茶,這次終于有個機會補上了。你嘗嘗,這茶怎麽樣,要是喝着好的話,我送你。”
“不必破費了。”江曜并沒碰萬陵的茶,而是喝他最開始點的。
“談不上破費,畢竟這茶館我有些股份。我上學的時候,一直有個願望,就是喬喬想什麽時候說相聲,底下都有一撥人聽,所以我和人盤了這茶館。你知道,當我得知你整天讓喬喬考雅思出國的時候,我有多生氣,我告訴她,如果你愛她,就應該支持她的事業留在國內,而不是讓她遷就你出國。好在她聽了我的話及時醒悟。”
江曜掀開茶蓋繼續喝茶:“聽了你的話?你是不是高估了你在她心裏的分量。”
萬陵壓低聲音說:“高估自己的恐怕不是我。她為了一直做相聲的節目,把市臺一個收視率很高的節目都給拒絕了,光從曝光度上講,那個可比《怡笑茶館》大多了。江學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你就不要講了。”
萬陵頓了頓,拿起茶蓋對着茶吹了吹,繼續說:“江學長,現在你對喬喬的吸引力,遠不如電視臺的曝光度,更不能跟相聲比。喬喬是不會和你出國的,你趁早絕了這個想法。”
“誰跟你說我要喬樂喬和我一起出國?”
“那你……”
“萬老板,你對每個來茶館的客人都要說這麽多嗎?”
“那你喝茶。我去後臺看看喬喬。”
萬陵起身進了後臺,小喬和孟淵正跟別的演員交流,今天他們說的是腿子活《武家坡》,這個節目說了太多遍,基本對一遍詞兒就差不多了。
萬陵并沒跟二人提起江曜的存在,他讓人備了茶,倒了一杯送到小喬面前。
“喬喬,你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晚上我訂了一家湘菜館子,你可一定得去。”
“這次我請客,師哥也一起。”上次和江曜一起吃飯,小喬雖然把萬陵的那份錢出了,但算不上正經請客。
孟淵看了一眼萬陵,識趣地說:“我晚上好像有事兒,就不去了。”
“你有什麽事兒?”
萬陵替孟淵說道:“當然是和你未來的師嫂約會去了。”
“這麽快就有新的了,我怎麽不知道?”
小喬的前師嫂和孟淵談了三年,博士畢業後,孟淵留校做博後,師嫂拿到了老家一所普通高校的講師聘請書,正式編制,不需要在“非升即走”這種殘酷的競争機制裏過濾一遍,師嫂想讓孟淵也跟她回老家,孟淵不願意,于是在協商無果後,和平分手,師嫂也就變成了前師嫂。
“別聽萬陵瞎說,我有別的事兒。你們倆去吧。”
小喬說:“你不去,我和萬陵也不好意思吃,是吧,萬陵。”
萬陵說:“師哥,你還是把別的事兒拖一拖,和我們一起去吧。”
同樣沒想到在這裏看到江曜的還有葉櫻。因為她和校報的周一鳴要對喬樂喬進行連采,喬樂喬特地送了他倆兩張票,讓他們感受下茶館的氣氛。周一鳴和葉櫻分別從自己家出發,周一鳴為了不遲到,特意打了車,結果路上遇到了事故,此刻正在設法趕來,葉櫻只好先一個人進了茶館,找地兒架相機,沒想到一進茶館就看到了江曜。
葉櫻主動和江曜坐到一桌,又主動談起了申請學校的事兒,問以後江曜能不能給她寫推薦信,江曜請服務員上了壺新茶,請葉櫻喝。
萬陵回來時看江曜桌上多了個女孩兒,不由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喬樂喬和孟淵是第三個上場,穿的都是孔雀藍的大褂。一登臺,江曜就聽見旁邊萬陵的巴掌拍得震天響,把其他掌聲都給蓋了。
萬陵的掌聲太響,喬樂喬放眼打量臺下的時候少不得往他那兒望了一眼,順便就看見了江曜和葉櫻。
她的目光頃刻又回轉到臺上,這段相聲她逗孟淵捧。腿子活一般要通過逗哏不懂裝懂制造效果,今天這段《武家坡》也不例外。相聲裏的逗哏明明什麽都不懂,偏要裝成什麽都懂。而小喬明明這段《武家坡》熟得不能再熟,偏要演成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兒。
她什麽都不懂,非要演成不懂裝懂。
《武家坡》結束,兩人鞠躬下臺。
一到後臺,孟淵問她:“你和江曜怎麽回事兒?上次我聽說他把你請回去聽課了?”
“純屬誤會。師哥,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的感情生活吧。”
返場的時候,萬陵為了捧場,獻了六個花籃。應觀衆要求,小喬又唱了段《武家坡》,這次她不再需要演不懂裝懂。
她又往臺下掃視了一圈,然後對着江曜旁邊一桌的萬陵笑了笑。收回目光,唱戲的起調陡然就高了八度,接下來的唱腔一出,直接把旁邊的孟淵給驚了。
江曜沒看臺上,只在喝茶的間隙掃了萬陵一眼。當年萬陵坐在小喬的後座上,小喬唱得就是這幾句。過了兩天,他就把小喬叫到家屬樓學英語去了。
小喬一進後臺,馬上有人給她捧來茶水,送到她手上:“今天你可太賣力氣了,你唱的時候,我一直提心吊膽,怕你把嗓子給劈了。”
小喬連着喝了大半碗茶。孟淵坐那兒捧着茶盞說:“你又是何必?”
“你想哪去了?我就是單純覺得這段唱得過瘾,這出戲,我最愛這幾句。”說着小喬又唱了起來,“……與你娘做一個安家的錢。買白布,做白衫,買白紙,糊白幡,落得個孝子的名兒在那天下傳。”
“罵得是挺過瘾的。你這是罵誰呢?”
“要有具體的人可罵,還唱個什麽勁?”
有人通過看球罵街釋放情緒,而小喬釋放情緒的方式就是唱戲。
周一鳴來的時候,相聲已接近尾聲,他因為沒看上演出很是遺憾。演出一結束,周一鳴問葉櫻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後臺。
葉櫻是打車來的,她問江曜:“我一會兒就出來,你能不能捎我回學校?要是不方便的話,我打車回去。”
江曜問周一鳴:“你也回學校?”
周一鳴沒想到學長會問自己,忙點頭。
“我順路,送你們倆回去。”
周一鳴忙道謝,倒是葉櫻看上去不太高興。
周一鳴帶着葉櫻進了後臺,小喬像是知道他們要來,孔雀藍的大褂還沒除,斜靠在椅子上扇扇子,扇子上寫四個大字:吃好喝好。字是小喬自己寫的,她雖然書讀得不怎麽樣,字倒寫得湊合。小喬有十來把扇子,她以前跟江曜好的時候,抱了一堆扇子讓江曜給她畫扇面,江曜用他那并不精湛的畫技,給她畫了一堆小黃人,小喬負責題字,那堆扇子小喬沒還給江曜,如今還丢在儲物箱裏發黴。
采訪過程中,小喬倒是很謙虛,主要介紹相聲界學歷最高的人之一——孟淵。
“喬學姐,你說相聲這麽長時間,最怕的是什麽?”
“我就怕別人把我說的當真事兒。我們說相聲的跟話劇小品不一樣,只能使用第一人稱,有些觀衆就真以為我就是我說的那樣。”
“那《我要脫單》算嗎?”
小喬手握扇子猛扇了幾下:“你猜?”
葉櫻這時插話道:“你把江曜寫進你的相聲,他難道不會生氣嗎?”
小喬飲了一口茶,沖葉櫻笑:“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寫得是他。”
葉櫻繼續追問:“那你寫的是誰?”
“一看你就不怎麽聽相聲,相聲演員在相聲裏說的話,你怎麽能當真呢?”
采訪完,小喬很客氣地問兩位學弟學妹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她請客。
葉櫻拒絕地很果斷,周一鳴也不好單獨答應。小喬沒勉強,說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
從後臺出來,幾人一起到了茶館停車的地兒,孟淵沒號沒車,自動上了小喬的車。小喬又看見了江曜租的那輛奔馳,心裏感嘆幸虧當初江曜沒把蘋果的股票賣了送她去留學,要不一定得打了水漂。
周一鳴坐在車上跟葉櫻感嘆:“喬學姐和孟學長真夠有默契的。”
“畢竟搭檔七年了。”葉櫻以前稱呼江曜,要麽叫哥要麽叫學長,最近變成了兩個字江曜,“江曜,這次喬學姐剛才說她寫的《我要脫單》不能當真,只是藝術創作。是這樣嗎?”
“她還說什麽了?”
“她還說相聲演員在相聲裏說的話怎麽能當真呢?”
在相聲外說的話也不能當真。
湘菜館裏,小喬為保護嗓子,沒敢點太辣的菜,吃口辣的,就猛喝水。
“我新房裝修好了,明天溫居,你們有時間吧。”
去年萬陵在小喬家附近的一高檔小區買了一套一梯一戶的二手清水房,最近才裝修好,本來這房子前期是萬陵的前女友監工,結果房子沒裝完就分了。萬陵在一些共同享受的地方對女朋友很大方,比如吃人均幾千的日料,出去住上萬的酒店,每次出游都是包機私人定制。但是在只有女朋友私人享受的地方,他則是能省則省,在他嘴裏,生活裏處處充滿着消費主義的陷阱,名牌包就是最大的陷阱,他不喜歡對陷阱沒有判斷力的女孩子。他這套理論說得十分娴熟,乍一聽都以為他是真心這麽想的。當女孩兒有所懷疑的時候,萬陵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分手。目前已經分了不下十個。
“我沒問題。”小喬記得江曜爸媽就住那個小區,所以她對報紙上關于江院長如何清苦的報道從來都不相信。
小喬那個二手小二居剛剛簡裝,萬陵就主動找了一幫人給她暖房,還包了一個大紅包,于情于理,小喬明天都得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