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半驚魂

“好了。”宋安非忽然站了起來,他這一站起來,陸嘯昆才恍然回過神來,低頭看,自己的腳還老老實實地在水裏面泡着。宋安非起來拿了擦腳布過來,彎腰要替他擦腳,他趕緊伸手,說:“我自己來。”

宋安非就把擦腳布遞給了他,自己彎腰端起洗腳盆走出去了,陸嘯昆還沉浸在剛才的幻想裏面,低頭看看自己的褲裆,已經頂起了很大一個帳篷。他聽見潑水的聲音,趕緊将自己的雙腳擦了。宋安非重新端了一盆水過來,放到炕沿下,脫了自己的鞋子。

陸嘯昆在席子上坐着,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結果就看到宋安非白淨的一雙腳,倒是生的骨骼清奇,不像女人那麽小巧圓潤。那腳趾頭卻白淨的很,一看就是沒出過力的腳。他轉過身來,不好意思再看,只說:“沒熱水了麽,你用涼水洗腳,別激着。”

“不礙事,我不怕涼。”

宋安非彎下腰來,将腳洗了一遍,正要穿鞋的時候,陸嘯昆忽然站了起來,說:“你坐着吧,我幫你倒。”

等他倒完水回來,宋安非已經躺到炕上去了,那身上的衣服穿的卻齊整,領口的扣子都沒有解開一顆。他把盆子放到一邊,說:“我今天不在炕上睡,你不用怕。”

他的意思是,他們今天不擠在一起睡覺,宋安非沒必要還穿的這麽齊整,他看着都覺得箍得慌,這樣睡覺怎麽會舒服呢。

誰知道宋安非只是“哦”了一聲,撈起旁邊的一個毯子蓋在了自己身上,卻沒有要脫衣服的意思。陸嘯昆心想她可能是覺得有光亮不好意思,于是就站起來将煤油燈吹滅了。

燈一滅,房間裏一下子陷入了黑暗裏面,那月光好像也是一下子傾瀉進來,照着席子的一角,正好照在陸嘯昆的臉上。他看着窗口的月亮,是滿月,月亮又大又圓,上頭飄過的淡薄的雲彩都可以看得到。房間裏一片安靜,床上的那個人,似乎一點動靜都沒有,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于是他微微仰頭,看到床上的一團陰影,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裏。

他想起白天的事,又想起剛才的事,心想,這究竟是一個怎麽樣的女人呢。成親之前,關于王玉燕的事情,他就聽說了一些,王玉燕為什麽淪落到要嫁給他,個中原因他也知道。可是拜堂的時候,他看到王玉燕的容貌,又覺得這樣的一個女人,怎麽可能會是人們嘴裏謠傳的淫婦呢,怎麽看怎麽是個正經的小姐。可是就是這個看起來溫柔和氣的小姐,偏偏和王通搞在了一起,他就算再想替王玉燕說話,他親眼看見的事情,也容不得他再欺騙自己。他活了這麽大,風騷的女人也不是沒有見過,也曾有幾個女人想要勾搭他,言語行動上多少有些輕狂,可是再輕狂,也不至于像王玉燕這樣大膽,這才剛剛成親,大白天的,就背着他偷漢子了。

王玉燕偷漢子這件事,陸嘯昆是堅信不疑的,不管王玉燕本人怎麽解釋,不管那王通怎麽說他們倆什麽都沒幹,孤男寡女,又都正值青春年少,偷偷摸摸關在一個屋子裏,會沒有一點想法,他自己身為男人,又是過來人,也不至于傻到會相信這種話的地步,何況王通上半身都脫光了呢。

就算這些都有理由解釋,可是他進門的時候,王通正跟王玉燕摟成一團,王通的嘴還在王玉燕的脖子裏又親又咬,那可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容不得半分質疑。

這樣不檢點的女人,自然也不值得他認真對待。他當初答應王家太太的要求,一則是迫于王家和土匪兩方面的壓力,另一個原因就是覺得王玉燕可憐,既然是土匪的要求,他如果不答應,不知道王玉燕會怎麽樣。堂堂王家的千金小姐,淪落到要嫁給他這個出了名的克老婆的單身漢,他也替王小姐覺得委屈,心裏還想着,這樣一個可憐人,自己就盡自己可能地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誰知道這王小姐,已經不守婦道成這個樣子。他最看不起不守禮法的女人了,王玉燕這是撞到了他的槍口上。

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王玉燕讓他洗腳,他也不肯洗。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堂堂一個大小姐,竟然肯屈尊下跪為他洗腳。

他這輩子還沒受過這樣的待遇呢,就是他自個兒的婆娘,對他也沒有這麽體貼溫柔。他本來已經厭惡的心,忽然又被那一雙小手,揉搓的柔軟了,也像是在熱水裏泡過一樣。

都說張桂芳厲害,她教出來的女兒,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柔和順,他默默地想,如果這王家小姐要真能跟他一起過日子,從前的種種,他都可以放下了。他甚至想,王玉燕身上有個污點也好。他陸嘯昆,也不是什麽優秀的男人,家裏窮,又克老婆,這輩子沒有女人肯跟着他。要是王玉燕真是溫柔和順的好女人,作風端正,只是被土匪所害,那自己也配不上,倒是如今她有些不檢點,壞了名聲,将來如果肯收收心跟他過日子,他們倆也就般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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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想着,漸漸地就有了困意,終于緩緩閉上了眼睛。黑暗中宋安非一點一點挪着身體,終于翻過身來,看着陸嘯昆露在月光底下的一張臉。

這張臉,真是英武,那臉頰的線條冷峻剛毅,鼻梁又那樣直那樣挺,那嘴唇的形狀也是好看的,看着不像個農夫,倒像是那些叱咤風雲的大人物。

就是這張英武不凡的臉,讓他第一眼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宋安非心想,陸嘯昆這個人,心地還是好的,別的不說,就說他們兩個現在獨處一室,他身為血氣方剛正當壯年的男人,竟然可以遵守君子之約不碰他,恐怕也不僅僅是忌憚于張桂芳的原因吧,說明這個人,本性還是老實厚道的正經人。

想到正經兩個字,宋安非就想起白天裏他跟王通兩個的事情。王通那樣對他,他在當時,竟然沒有十分地抵抗,當時他到底是怎麽了,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他又不是女人,王通那樣對他,是什麽意思?

關于龍陽之好,男人和男人之間的那些事,他也并非一無所知。可是那對他來說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何況,他真的喜歡男人麽,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宋安非覺得自己是太過懦弱的緣故,他剛剛經歷了人生的大苦難,本能地想要找個男人依靠。意識到這一點,他覺得非常羞愧,他身為一個男子,卻有了女人一樣的想法,怪不得張桂芳這樣的人看不起他,怪不得他那些表弟表哥罵他娘娘腔,也怪不得張桂芳要找他代嫁。

如果他是個七尺男兒,氣宇軒昂,張桂芳怎麽會對他有這麽荒唐的念頭?

想到張桂芳,他心裏的熱血一下氣湧了上來。憤怒和怨恨很快襲上他的心頭,連帶着讓他自己也開始痛恨這樣軟弱的自己。他母親已經死了,這麽大的打擊,難道還不足以讓他成長,讓他頂天立地。他難道還要真的像個女人一樣生活下去?那別說張桂芳瞧不起他,就是他自己,都要唾棄自己。

他想到這裏咬緊了牙關,翻身向裏,不再看陸嘯昆。

他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要向王家報仇,他要堂堂正正,威威風風地踏入王家的大門,他要做王家的長子,他要為自己和母親贏得榮光,為了這些,他必須要變得堅毅,果敢,別人看不起,被人嘲笑的日子他已經過夠了,從此以後,他要做一個人人敬仰的男子漢。

他越想竟然越激動,心酸夾雜在其中,竟然紅了眼眶。夜已經深了,旁邊傳來陸嘯昆平緩的呼吸聲,他卻了無困意,呆呆地望着牆壁。

然後他就突然看到了一個東西,黑黑的,在牆上爬動……然後啪嗒一聲,掉在了炕上。

“啊!”

一聲大叫刺破黑夜,陸嘯昆猛地睜開眼睛,剛剛坐起來,就看到一個人影從床上跳了下來,他順手用手接了一把,一個溫暖柔軟的身體,就撲到了他的懷裏。他沒坐穩,一下子被沖倒在席子上,熱氣迎面撲來,他感覺自己嘴上一熱,就貼到了一片柔軟的皮膚。

陸嘯昆心裏一顫,就摟緊了懷裏的人。但是宋安非很快就用手撐住了他的胸膛,喊道:“有……有蛇,掉到床上了!”

黑暗中陸嘯昆站了起來,将煤油燈點着,結果就看見宋安非坐在席子上,指着床喊道:“有蛇,有蛇!”

他舉着煤油燈湊過去,卻什麽都沒看到。這天氣有蛇是正常的,但一般都在河邊或者山坡下,屋子裏還是很少有蛇出現的,即便出現,也很少被人看見。他将炕上找了一遍,什麽都沒有看到,于是回頭看向宋安非:“你是不是看錯了?”

“那麽大,怎麽可能看錯?”宋安非從席子上爬起來,躲在他身後,聲音都變了,看來是真的害怕。陸嘯昆伸手要掀被子,卻被宋安非一把拽住:“你……你找個東西挑,別咬着你。”

陸嘯昆說:“沒事,我不怕蛇。”他說着就将被子掀開了,宋安非吓的往他身後一躲,抓着他衣服的雙手很明顯地抓了他一下,這舉動讓陸嘯昆沒來由地升起一股男人的自豪感,他放緩了聲音,安慰說:“你看,沒有。”

“不可能,我剛真看見了,本來在牆上爬,不知道怎麽就掉下來了,尾巴都碰到我胳膊了!”宋安非說起來還是驚魂未定,他從小最怕的就是蛇,一看見腿都軟了。陸嘯昆就舉着煤油燈前後左右照了一圈,宋安非忽然大叫:“在那在那!”

他聲音都帶了顫音,眼瞅着吓哭都有可能。陸嘯昆順着他指的地方一看,就在牆角的縫隙裏,看見了一條蛇。

還是條毒蛇,紅紫相間,那蛇似乎也受了驚吓,身體蜷縮着,試圖往炕的縫隙裏鑽。

“它要鑽進去了它要鑽進去了……”宋安非緊張地喊:“快把它弄出來!”

陸嘯昆趿拉着鞋去旁邊牆壁上拿了一把鐮刀過來,将那蛇挑了出來。那蛇受了驚,盤旋着身體往上拱,吓得宋安非臉色慘白,直接跑到了門口,鞋都沒有穿。

“你小心點,別讓它咬着你!”

陸嘯昆身手确實矯健,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膽子和技巧,一把就掐住了那蛇的要害,将鐮刀往地上一扔,徒手掐着那條蛇就走了出來。宋安非趕緊躲到一邊,驚惶失措地看着陸嘯昆神色不改地往外走。外頭的月光非常好,白銀銀一片,風也很涼爽。他赤着腳跟在陸嘯昆後頭,說:“扔遠一點……你小心,別被咬着了。”

他既害怕,又擔心陸嘯昆被咬到,不遠不近地跟着陸嘯昆朝外走,一直走到大門口,就在路邊停了下來,喊道:“你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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