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韓月朗比刑重山高半個頭,此時面對面伫立,氣勢立顯。他未帶遮面,露出整張俊顏,再加上衣着錦緞,富貴憑添。大醉酒館裏的燈無一盞照在他頭頂,圍觀衆人卻恍覺整座酒館的燈都照到他身上,光彩奪目。
刑重山中人之姿,立即被比下去了。
此刻除了刑重山的老娘,其他人立即不相信小娘子耍心機想嫁給刑重山了。
眼睛不騙人,大家都不是傻子!
不少人覺着韓月朗眼熟,陸續認出來:“他不是明月郎君麽?”
“是啊,就是。”
“他要娶親了?”
“那娘子是誰?”
“好像是那個駱娘子……”
“啧啧,報上說的原來是真的。”
……
在駱銀瓶心裏,韓月朗方才的話語遠比刑重山突如其來的求納沖擊力大。又聞周遭言語,不禁替韓月朗擔心。
韓月朗卻全然不顧,牽她重新坐下,坦然承受投射過來的目光。他看着她,臉上仍挂着微笑,刻意壓低的聲音卻是帶愠的:“不省心。”接到朱大醉消息,得知她又跟男人喝酒,便急急趕過來。正好撞見這一幕,還好,得虧趕過來了。
朱大醉這會帶着酒館打手過來,直接把刑家三人攆出去了,管他們還要申辯什麽,捂住便是。邢夫人受了推搡,口口聲聲說要告官。
朱大醉笑道:“趕緊告,明兒就告,記住了,告朱大醉,大醉酒館!”清理完這一大家子,又驅散圍觀的人:“各自喝各自的酒去,別看了,別看了!”
韓月朗這邊,掃了一眼桌上的菜,哼哼道:“連酒水都舍不得付,算什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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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銀瓶道:“刑大夫不喝酒的。”
“你還替他解釋?”韓月朗不高興了。
駱銀瓶趕緊轉移話題,問正事:“你剛才怎地那樣說,好多人聽見了,必定又要登報。”
韓月朗的目光緊緊鎖住她雙眼:“你很介意登報麽?”
“我自己無所謂,但擔憂連累你!不知道這回《京師報》會怎樣寫你?!”
來大醉酒館韓月朗肯定是要喝酒的,這會小二早已端上他最愛喝的幾款。韓月朗直接提壇豪飲。酒一下肚,他說話就迷離了:“寫我喜歡你啊。”一副寫便寫呗,有什麽關系的樣子。
半晌,駱銀瓶不言語。
韓月朗喝着酒,重啓唇:“其實剛才那個大夫不是真心喜歡你,要是喜歡你,會去劇院看你戲,會去劇院接你來酒館。眼裏有你,會追随你。”
駱銀瓶曉得,刑重山與她,是還沒開始便結束。
千言萬語在心頭,但她真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麽良久,感嘆:“你最近這段時間,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啊!”反常類妖。
韓月朗喝着酒,平靜道:“第一個字。”
想“你”。
這一次次直敘胸臆都太過直白。她只好說出心中憂慮:“你入戲太深了。”去抱他手中的酒壇,想抽.出來,讓他別再喝了。
她補充道:“也喝得太多,醉了。”
不等她抽,他自己放下酒壇,坐直身板,鄭重起神色,先道:“我早出戲了。”
駱銀瓶仔細看他眸子,的确清亮,不像是還含糊在戲中的人。可這雙眸子裏又完完全全深深映着她!
韓月朗繼續道:“而且我酒量也很好,酒品也好,哪怕醉了,所有的舉動我都清清楚楚。”說着,他喊小二,把酒拿下去。
韓月朗道:“我現在不喝酒了,只想和你說點發自肺腑的話。每天睜開眼,我都想看到你,便是如今最迫切的渴望。之前我每天都要喝點酒,一喝酒,你就往我腦子裏冒,我的腦袋裏都是你、都是你”
駱銀瓶回應他:“我好像心裏……”不對,不是好像,“我心裏也喜歡你!”
韓月朗突然成了個小孩兒,道:“我可聽見你說了,不要明早起來就不認了。”
“認的認的,我喜歡你。”
韓月朗聞言喜道:“走,我帶你去個地方!”既然兩廂喜歡,自然抓起她的手。旁邊喝酒的人沒聽見他們說些什麽,只知道兩人聊不到一會,明月郎君就歡歡喜喜牽着駱娘子走了。
朱大醉攔住,問道:“大哥大嫂去哪裏?”
“我帶她回明月劇院。”
“馬在後門,走後門!”
“你帶我回劇院幹嘛?”
“到了你就知道了。”
依然是兩人同乘一匹馬,駱銀瓶坐前,韓月朗在後。
這回比上回少了幾分尴尬,多了幾分自然,但卻也不似熟稔情侶般親密無間——是一種自持的親密。
兩個人都記着上回被罰的事,所以多多放心思在控制馬速上。
到劇院,韓月朗急敲門:“啪啪啪!”
老張開的門,見他牽着駱銀瓶,不由得一臉錯愕。
韓月朗顧不得解釋,拉着駱銀瓶上了二樓,推門進入卧房。
駱銀瓶立即緊張起來,她是喜歡他,但這……太逾矩了吧!
差點喊出“公子不要”來!
韓月朗松開她的手,打開抽屜,給她看畫。
駱銀瓶一見《淩波圖》,倏如雕塑。
她腦子懵的,過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嗷,原來他曉得曾經的她。
韓月朗道:“你再随我來。”
他又牽着她,下樓,上樓,九曲回廊,來到一間倉庫。
這倉庫在馬廄旁邊,韓月朗先一順兒摸他的駿馬,随後才打開倉門。
從門外眺裏面,倉庫裏漆黑一片。
韓月朗道:“你先在外頭等等。”
他摸着黑,駱銀瓶在外聽着撞擊聲數聲,甚是擔心他把自個撞着,喊道:“你要小心啊!”
“放心。”韓月朗話音落地,點亮一盞燈。緊接着,第二盞,第三盞……倉庫裏的燈全亮起來,根本數不清。駱銀瓶粗莫估計,超過百盞。
她走進去,仔細看,發現這些都是瓜燈,不由笑道:“你也懂西域的瓜燈?”這種燈在京師見不着的。又問:“這是收集了多久?竟有這麽多!”每一盞都不一樣,小小能捧在手心。
韓月朗回答她:“十年多了吧。以前沒錢,一年買不到十盞,後來錢多了,陸續也就買得多。懷璧堂再往後走,有棵老榆樹,最初是是想把燈挂在樹上,但放不下,就收到倉庫裏來。”
放倉庫裏很美啊,駱銀瓶心想,仿佛一仰頭,就能瞧見星空,點點微光,溫暖慰藉。
韓月朗在等着駱銀瓶想起來,兩人孩童時代的交集。但駱銀瓶開心地看着瓜燈,似乎根本不記得童年的事了。
不記得也不要緊,韓月朗沒有再多提。他攬她,擁入懷中。兩人互瞧着對方的臉,駱銀瓶仍覺得他長得過分好看,而她一般普通。但韓月朗看她時,眼睛裏卻有星光。
他盯着她的嘴唇,想吻,卻緊張起來,暗自握拳鼓足勇氣,在她唇上叮了一下,就飛快拿來。
一點也不似戲裏那般自如。
駱銀瓶羞得滿臉通紅,她也沒戲裏那般自我。
兩人在倉庫說了會話,韓月朗想着時候不早,便送駱銀瓶回去。駱銀瓶卻擔心庫裏的燈都點着,有火燭危險,非要和他一起滅了燈才回去。滅到最後一盞,拿小蓋兒一蓋,倉庫內瞬間幽黑。
駱銀瓶感覺唇上又被啄了一下。
而後,他把她送回家去,再折返回來,期間道:“你家真遠,這幾天我給你在劇院附近找找宅子。”
駱銀瓶心想找宅子他找,錢她來出,腦子裏開始重新調整日常開銷……
第二天,整個京師都炸開了鍋。
韓月朗在大醉酒館牽着駱銀瓶手的畫,登在《京師報》上。他說的那句“她是我未過門的娘子,自然要進我韓家的門。”
滿城小娘子,瘋了一半。
閨房私話,奔走相告,都是這是假的。
怕不是是為了新戲宣傳,戲裏明月郎君和駱娘子要演夫妻!造謠的人都散了吧!
甚至有娘子去京兆尹,狀告《京師報》刊登假消息。
這一切都是假的。
但又有人跳出來說:明月郎君個性清冷,你看他幾時為新戲做過宣傳?
倘若是真的?
不喜歡駱銀瓶!
嗯,就算不讨厭她,仍覺着她和明月郎君不搭!
就連明月郎君的頭號支持者,已出嫁的那位公主,也說不想這消息是真的,她心髒不好。大醉酒館的明月郎君,怕不是別人披着□□扮的!
京師許多娘子們都一度沖動,跑去廚房拿刀。
《京師報》收到超過九千九百九十九封聲讨信,哭訴明月郎君和駱娘子不般配。明月郎君年紀不小,要嫁娶,是應該的。但是娶駱銀瓶不行,咱們姊妹們都不答應!
還有人投訴《京師報》,說之前接受《京師報》采訪,口口聲聲稱與駱娘子是清白的,怎地就自個打了自個臉呢?
登載這些來信的當日《京師報》,只發行了兩個時辰,就因京兆尹調查急急召回。
當然,存在一小撮支持的聲音,說人家郎情妾意兩廂情願,要你們來反對?
見風消是個收到風聲最快,也最操心的人,連只發行兩個時辰的報紙都能留下一份(他沒交回去)。他給駱銀瓶看,怕她不上心,強調着再念一遍,而後問道:“阿姊,你是真跟明月郎君好了?”
“好了。”
“怎麽不早說?”
“昨晚好的,回來要同你說,看你睡得似豬。”
“唉,那這怎麽辦啊!大家都說你和明月郎君不配,都不支持!”
“那我就好好做出一番成績,改變他們的看法呗!”駱銀瓶笑道,只要一想起昨晚的事,仍就心花怒放,嘴角挂笑。沒在一起時,她也覺得不配,畏懼憂慮,但已經在一起了,便不可再糾結畏懼,需勇往直前。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請假一天,後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