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23
【萬慶當鋪】
随後,戚景瑜又問了拉格朗日一些細節上的問題。
這法國老鼠個頭不小可确實是耗子膽量,眼睜睜看着同事消失受了不小驚吓,再加上中文僅有普通交流水平,所以很多東西都只能答個大概。
談到最後,阿貍卧在沙發後邊開始打呼嚕。
黎煥也有些犯困,但架不住微信群有個夜貓子一直在扔紅包,到後半夜妖怪們也都睡熟了,只有紅包在默默刷屏,黎煥懷疑整個小一千人的群裏只有他跟那個土豪還醒着,并且始終維持一個扔一個搶的詭異狀态。
戚景瑜見再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便對拉格朗日說:“這件事我會調遣獵手調查,如果确定是妖所為一定會盡快做出處理,你回去要多加小心,要是實在擔心就盡量減少在事發區域活動。”說完,他拉緊狐裘披風站起來,很客氣地朝對方伸出只手。
拉格朗日起身握上戚景瑜手掌,兩人握了握,繼而分開。
拉格朗日吸吸鼻子,愁眉苦臉道:“不可能的,項目着急上線,我們春節假期順延,得等到初五才能休息,等會兒我就不回家了,直接去公司上班。”
“總之還是要注意安全,”戚景瑜頓了頓:“我讓小煥送送你。”說完,他朝小徒弟使了個眼色。
黎煥睡意朦胧地搶完紅包,鎖屏手機後随手往茶幾上一擱,然後只身返回卧室換衣服。
幾秒之後,震動聲響,手機屏幕亮起,微信推送消息提示“有新紅包了”。長夜深沉,交友群确實沒有第三只妖在線,最後一個紅包靜止在聊天窗最下方,過了很久終于被扔出它的人點開,與此同時,紅包留言區多了一行字——
那人說:【晚安。】
淩晨五點,什剎海地區一片空寂。
彼岸茶舍門口多了只半人高的雪人,淘氣的人類小孩用爆竹筒給它做了個醜醜的鼻子,又用煤球和紅紅的鞭炮屑描出眼睛嘴巴的形狀,黎煥看這雪人醜到慘絕人寰忍不住笑了,再一擡頭,發現拉格朗日正在盯着自己看。
笑意收起,黎煥板着臉看回去,說:“什麽事?”
“那天在火車站我就覺得奇怪,”拉格朗日湊過來,翕動鼻翼像狗一樣聞來聞去,末了,疑道:“你身上沒有妖氣,是因為修為太高了麽?什麽品種?”
黎煥面無表情地把那張不讨人喜歡的老鼠臉推開,轉身朝酒吧街走:“不知道。”
拉格朗日趕緊跟上去,歪頭打量黎煥側臉,努力散發出雄性荷爾蒙,笑眯眯地說:“好冷漠哦,交個朋友不行麽?”
兩人身高相差半個頭,黎煥又偏瘦,往他身邊一站整個人看上去頓時小了一圈,再加上三更半夜,胡同黑燈瞎火,周圍又沒有別的活物,分分鐘能讓人聯想到巨X猛男猥亵美貌同性等等的黃爆戲碼。
可惜這只猛男有顆鼠膽,黎煥一捏指節立馬就慫了。
拉格朗日不動聲色地朝旁邊挪了兩步,手伸進褲兜摸手機,弱弱地說:“那……先加個微信好友吧。”他掏出手機,一按Home鍵,剛被魚池水泡透的機器登時發出刺啦一聲,青煙飄散,報廢了。
拉格朗日:“……”
黎煥挑眉笑道:“打算怎麽走?”
拉格朗日郁悶地把手機收起來,說:“南鑼那邊有地鐵,能直接到公司。”
黎煥淡淡“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兩人并肩走過銀錠橋,沿煙袋斜街往南鑼古巷方向走。
那是整個什剎海地區與酒吧街齊名的旅游觀光景點,以老北京胡同聞名世界,但其實也被外來文化入侵的差不多了,只不過在各種奇奇怪怪的現代商鋪裏還夾雜有不少歷史遺留下來的老店。
這些老店大多不再經營,而是被文化局封死門窗,立好介紹牌,當做特色展示給各地游客看看外牆,內部是禁止參觀的。
雖然南鑼鼓巷距彼岸茶舍所在的胡同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但黎煥從小到大将近二十年的時間,能到那兒去的機會卻屈指可數,即使去了也大多是在巷口路過,從來沒正經進去瞧過。
用戚景瑜的話說,這世上但凡歷經過成百上千年流傳下來的東西多少都具有靈氣,即使是房舍器具之類的死物,你又能知道它裏面栖居的是何方精怪麽?
所以——不惹,為妙。
北京早班地鐵五點十分開始運行,兩人步行至地鐵的時候已經有零星幾位乘客再往下走,拉格朗日手機報廢記不了號碼,黎煥只好存了他的號碼在自己手機裏備用。
這老鼠妖通宵加班又受了幾次驚吓,身上的衣服還沒幹透,臉色看上去特別憔悴。
黎煥出于同類間微不可見的一丁點惺惺相惜十分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勸道:“時間還早,有空回家換身衣服再去上班,小心着涼。”
拉格朗日一想到出事的步行街就在公司對面頓時整只妖都不太好,他勉強點了點頭,然後一臉擔憂地看向黎煥:“你們可得快點來嗷。”
“不出意外就是今天,到時聯系你。”黎煥說,“早點回去吧。”
拉格朗日上了扶梯,緩慢沉入地鐵口。
LED提示板顯示時間還不到六點,黎煥轉過身,将凍得冰涼的雙手插進口袋,幾位人類乘客與他擦身而過,新年來臨,萬象更新,待太陽升起,這屬于人間的一切都将恢複生機。他忽然感到有些孤獨,日出日落不過是妖怪眼中永恒不變的景象,難道說耗費百年修煉化妖,就是為了到頭來被時間放逐,承受這不老不死的罪麽?
黎煥有點不能想象一兩百年以後自己會變成什麽模樣,晃晃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大腦。
他站在昏黃的路燈下,那條被戚景瑜禁止進入的南鑼鼓巷就在身後,像一張深不見底的黑暗巨口,他知道自己應該盡快沿原路返回茶舍,可意識裏卻總有一縷思維在蠢蠢欲動,提醒他回頭看看,看看那個此前從未探究過的地方。
就在這時,綠化帶傳來沙沙的響動,一只三花貍貓探出腦袋,黑暗中黃澄澄的貓眼逸散出幽光,它歪頭盯着與自己對視的陌生人,生性戒備的“喵”了一聲,然後快速縮回身子,三竄兩竄消失在巷子裏。
黎煥愣了愣,感覺那貍貓看着眼熟,他下意識快走幾步想要看個清楚,等再回過神,他發現自己已經跟着貍貓跑進了那條被夜色與霧氣所籠罩的南鑼鼓巷,而貓卻不見了蹤影。
古樹參天,枯槁的枝幹伸向夜空,巷子兩側的商店門窗緊閉,不少都貼出了春節休假通知,顯得非常冷清。
不知道為什麽,整條街沒有一處人工照明,光線晦澀,若不是妖生來夜視力優越,黎煥甚至無法辨清自己身處何地。這裏黑的太過詭異,黎煥不敢再貿然往前走,他回頭去看來時的路,這才發現那裏同樣是一條無盡延伸的商店街,公路和地鐵站竟然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忽然——
“喵~”
一聲幽幽的貓叫自身後傳來,黎煥戒備轉身,一顆心髒緊張得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那只貍貓并沒有出現。他微微睜大眼睛,純黑的瞳仁倒映出一抹暖紅的光——不遠處,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巷子裏不知何時亮起了兩只朱紅的燈籠,那燈籠裏沒有蠟燭,隔着薄薄一層紅紗,兩簇不滅業火在遙遙打晃。
是妖?!
黎煥心裏徒然一沉,眼下身後沒有退路,他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查看。
那是一座青磚琉璃瓦的建築,外牆已經很舊了,有不少現代修葺的痕跡,這間商鋪門面高大寬敞,正中刻有繁體“萬慶”二字,想必當年應該是南鑼鼓巷裏一處財源廣進的寶地。黎煥走近後發現正門旁的石板路上砌了一方矮碑,碑面用隸書雕刻有遺跡介紹,他粗略掃看了一眼,知道這處門面曾經是一間當鋪,名喚“萬慶當鋪”。
這裏本該被文化遺産保護局封死,怎麽可能還在經營?
黎煥盯着面前敞開條縫的黑漆大門,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進。
正當他猶豫的功夫,只聽門縫裏傳來一陣叽叽喳喳的鳥兒叫,接着,一個略顯輕佻的男人聲音帶着笑意道:“萬慶當鋪,零時已過營業,對妖不對人,可典當世間萬物,先生如果有興趣不妨趁天亮前進來瞧瞧。”
此時整條南鑼鼓巷只有黎煥一個活物,這話自然不可能對第二只妖說。他深深緩了口氣,上前推開門板,寒冬臘月,一股清甜的花香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撲面而來。
院門後的四合院精致錯落,雖未點燈,但似是有光粉盈盈灑下,一景一物都像是籠着層皎白的月光。黎煥跨進門檻,便看見正對大門的桃花樹下站着個人,想來就是對他說話的男人。
對方身形高挑,寬肩窄胯,黑襯衫搭配銀灰色手工西褲,襯得身材非常耐看,卻又與這古典院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左手端了只琺琅彩的小碗,右手執竹簽挑碗裏泡發的小米喂鳥籠子裏的一只——黎煥皺了皺眉,那籠子裏怎麽是一只麻雀?
“你是萬慶當鋪的掌櫃?”黎煥道。
男人吹着口哨逗鳥,心不在焉地回答:“正是。”
黎煥走過去在他近前站定,也不兜圈子,看門見山道:“找我來有什麽事?”
聞言,男人眉尾一挑,像是聽見了什麽有趣的事,他把琺琅瓷碗和竹簽一齊放在石桌上,側過臉,笑意吟吟地看看向他:“這話怎麽說的,上門的客人都是心裏有事相求才對,畢竟萬慶當鋪只做有緣人的生意。”
那男人生了張模樣英俊的臉,五官的每一分線條起伏都好似被精心雕琢過,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那雙仿佛浴血過後的赤紅妖瞳,黎煥從沒在誰身上見過那樣風流妖冶的眼,就連最尋常的笑都能被這雙眼染上十二萬分壞到極致的邪氣。
奸商,小少爺在心裏默默告誡自己,這家夥說什麽都不能信。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男人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亦正亦邪的狡猾笑意,淡淡提醒:“小鬼,你把厭惡表現得太明顯了,九尾難道就沒教過你,什麽叫做收斂情緒、欺詐人心麽?”
“那也要看是對誰呀,”黎煥冷笑:“你我又不是頭一次見面,還有必要裝模作樣的相互試探麽?您說是吧,閻先生?”
少年溫雅的嗓音染上笑意,嘴角勾起,那雙媚到極致的桃花眼輕撩眼羽,幽暗的瞳仁深處倏然蕩起一絲滑膩而狡黠的光。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