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菜單

“沒關系。”陶樂薇笑着說。他們進到屋裏，勞主任拿出高檔茶葉，親自倒水，顯得很殷勤，嘴裏還念叨着：“陶大師最近很好吧？請他老人家放心，我們會充分展示師大附中的新風貌，那天也是校長和我一起提出來的，很風雅的詩詞文化美食，到時候會給他一個驚喜。”

“詩詞文化嗎，我爺爺知道了的确很高興，但超過別人能力範圍的事情，真的做不出來怎麽辦，別到時候驚有了，卻不知道喜從何來。”陶樂薇接過一杯茶，說。

“……不會沒有的，待會兒我就去催，陶小姐你不知道那幫廚師，平時工作條件太優越了，沒有壓力哪有動力啊？”勞主任放低姿态，腆着老臉笑眯眯地說。

陶樂薇慢慢品茶，看到勞主任讨好的笑容，問：“我順路過來一趟，主任您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勞主任很讨好地笑說：“本來該派秘書上門去的，我們聽說教育部的潘老師是陶大師的關門弟子，關于學校直升名額還有競賽經費申請的要求，是不是請陶小姐，呵呵……”然後他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信封，“陶小姐是見過大世面的，這只是一點點見面禮，不成敬意，請務必收下。”

陶樂薇瞥了一眼，知道裏面是購物卡，她并沒有接，而是微笑着說：“我順路過來，既然你說到了文化宴，我倒是覺得該談談這個。”

勞主任愣了一小下，綻開老臉：“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談談文化宴，這才是重點。”

“我一時間想起來，”陶樂薇眨眨眼睛，笑着說，“您剛才說要給食堂的廚師壓力，我有一點小小的疑惑，為什麽非要讓食堂廚師去研究古詩詞，不是一個範疇內的事兒，怎能期望他們做好？萬一結果不好，那爺爺不就失望了嗎？”

“呵呵，這個嘛不會的，陶小姐用不着擔心，”勞主任只顧着哈哈笑，敷衍着請陶樂薇喝茶，“我敢保證，那天陶大師肯定不會失望。”

勞主任也算是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他會讓自己在校長面前丢臉嗎？他心裏早就盤算好了主意，要是郭小鐵瞎貓碰上死耗子，把這個文化宴給完成了，那自然皆大歡喜，反正主意是他出的，功勞一大半還是他自己的，到時候要是多了直升名額和競賽經費，那絕對是自己的一份政績；

如果郭小鐵破罐子破摔，那他也早有準備，到時候提前去大酒店訂餐，買一桌風雅的菜送來，好好挫一挫郭小鐵的銳氣，叫她平時再不服管教，然後就拿完不成任務作為理由，叫她卷鋪蓋走人。

就這樣，自家親戚就能順理成章地進來頂替，他勞主任也是個老江湖，一顆紅心兩手準備，要是連這種二十郎當的嫩頭青也對付不了，那也別混下去了。

陶樂薇喝着茶思考，看到勞主任的面容，他敷衍着讓她別擔心，文化宴沒問題。

她想起剛才見到的食堂廚師郭小鐵，那姑娘說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叽裏呱啦統統說出來；而勞主任則是一副老江湖面孔，雖說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但總覺得他們之間矛盾不淺。

“是嗎，不用擔心就好，我聽說有位食堂女神，好像是她負責這桌菜，真是辛苦了，爺爺聽說了很高興，還想謝謝她呢。”陶樂薇語笑盈盈地說。

“嗨，什麽女神啊，都是學生瞎封的稱號，那郭小鐵雞飛狗跳的沒什麽大本事，哪裏比得上陶小姐，又文雅又有氣質。”勞主任笑嘻嘻地說，把信封再推近到她面前，示意是收下看看。

陶樂薇心想，她怎麽能接這個茬兒，她經濟獨立，根本不用貪這種小便宜。要是收下了，爺爺那裏怎麽交代呢？她笑笑說：“就是下周一嗎，我也很期待，主任您再具體說說吧。”

勞主任綻開笑臉，很殷勤地繼續介紹，說是那天會把小會議室布置得古色古香，保證有詩詞文化氛圍，還會叫食堂女員工穿旗袍來接待，保證有模有樣。

“旗袍？”聽了這話，陶樂薇有點小驚異，之前郭小鐵說話來了勁，一不留神把自己的老底都揭了，倒是沒提這個，她腦海裏想象着郭小鐵的樣子，她那一身圍裙、袖套、大套鞋，典型的工廠女工，換上旗袍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她合适嗎？

陶主任看到她凝想的表情，馬上讨好地說下去，肯定是陶小姐漂亮，食堂女神上不了大臺面之類。他眼珠子就盯着信封看，沙皮狗老臉上有點挂不住，怎麽不接呀，是嫌少？

陶樂薇喝了一口茶，說：“既然如此，你們的古詩詞文化菜單，我倒是有興趣指正一下，回去和爺爺也有交代呀。”她微笑地看着勞主任。

勞主任有點沒反應過來，他沒想到這個陶小姐這麽不識時務，不要紅包卻要菜單，他讪讪而笑：“這個啊，食堂那幫廚子還在研究呢，陶小姐放心，要是他們弄不出來，我就讓負責人卷鋪蓋，沒有壓力哪來動力，是不是？”

陶樂薇再喝口茶，郭小鐵沒說錯，這勞主任雖說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但聽得出來，的确是看她不順眼，真的要借機讓她走人。想想突然覺得好笑，不知那天郭小鐵看到她就是陶大師的孫女，那張小圓臉上還笑得出來嗎？

古詩詞看來她真是弄不出來，萬一真的卷鋪蓋走了，可就......到那天再見面，她看到自己，發現自己就是嘴裏一直發牢騷的當事人，不知會是什麽目瞪口呆的驚訝表情？陶樂薇想到這一點上，莫名覺得挺有趣，覺得有點好笑，會不會是一個呆呆傻傻的卷毛頭，她倒是有點期待那個時候了。

勞主任看她只是微笑，表情很高興，也吃不準她的想法，只能陪笑着，也不知他在笑什麽，反正她要看的菜單，一時間肯定拿不出來。

陶樂薇放下茶杯，玉手輕輕纏繞在胸前的發梢上，打了兩個圈圈，歪着腦袋思考着什麽，過了一小會兒，笑了笑仿佛有了主意。

“這樣吧主任，我有個想法，還請您看看合不合适。”她說，伸手從披肩下拿出一張a4紙，從腰封上抽出那支孔雀翎似的裝飾品，擰開刷刷刷地在紙上寫了起來。

郭小鐵回到食堂幹活，把和陶樂薇相遇的事情給抛在腦後，橫下一條心來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小羅湊過來問她勞主任說什麽了。

她憋了一口氣，鼓着小圓臉說：“平時我是張揚了點沒錯，這老東西還真的槍打出頭鳥了，一個勁兒推脫着不讓學生想辦法，還真想想讓我出醜然後走人，他換了親戚關系的人進來混日子，能做得有我這麽好嘛。”

小羅也很同情她，郭小鐵順嘴說了一句：“剛才我見到一個古典美女，小羅子你不是很喜歡這種類型的嗎，現在去勞主任辦公室那裏，沒準還能碰見。”

小羅一聽有這好事，撒開腿想走，沒走兩步又轉身回來，挺講義氣地說：“小郭子，你現在都水深火熱了，我也該幫你想想辦法，看美女嘛，這個不急。”

郭小鐵挺高興，是呀，同事對自己都不錯，學生們也很可愛，在食堂幹下去其實挺好的，重生前是為了參加比賽，沒辦法才辭職。可是這回呢，為了勞主任和快大媽想加塞自家親戚，她就被槍打出頭鳥，多不公平啊，可是這就是人生，充滿無奈的苦笑。

要是有更大的領導幫自己說話就好了，壓他們一頭，唉，她郭小鐵沒權沒錢沒背景，活脫脫一個一根筋的愣頭青，誰會幫她呢？

午飯時分，郭小鐵做的咖喱土豆炖牛肉果然大受歡迎，學生們的白米飯都不帶浪費的，幾乎都吃得精光，她在食堂窗口打飯的時候，還留心了一下，并沒有看到古典美女的身影，也是，人家是搞設計的白領嘛，應該去那些類似西式簡餐的店，當然不會到食堂來排隊啦。

飯後，郭小鐵和小羅一起處理剩下的菜湯。這時候，快大媽騰騰騰跑過來，抖霍着一臉肥肉，叫起來：“郭小鐵，你撞上大運了，快過來，校長助理要找你。”

郭小鐵一臉的莫名其妙，別是又來什麽麻煩了吧。她跟着快大媽到食堂門口，看到平時很神氣活現的王助理，遞給她一張a4紙，上面有些條條框框的，說：“這是上面拟定下來的菜單，你們也別為古詩詞費神了，就按照這個做，有問題沒有？”

郭小鐵一樂，什麽，從天而降的菜單？趕緊擦幹淨手接過紙，上面寫了一些古詩詞，什麽

“東門買彘骨，醢醬點橙薤”，

“蜀人貴芹芽脍，雜鸠肉為之”，

“纖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夜來春睡知輕重，壓扁佳人纏臂金”，

“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帶糟。蓋聚物之夭美，以養吾之老饕”。

還沒看上兩行，她已經有點暈頭轉向，幾乎要當場瞌睡過去了。趕快揉揉眼睛跳過這些古詩詞，再往下看到相對應的食材，排骨、芹菜、炸馓子、醉蟹……還有其他幾樣菜，什麽海蜇、韭黃、紅燒肉、鳜魚等，嘿，全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