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梁宮南門的城樓上,陳……

大梁宮南門的城樓上, 陳大勝已經安靜的坐兩天,他就一動不動的坐在高臺,看着南門外的那石柱,還有石柱上卧着的那只犼。

今兒不是他當值,可是他依舊五更起, 來了也不說話, 就徑直上了城樓, 戴起皇爺賜給他的面具一動不動了。

沒人知道這位到底怎麽想的,然, 非常人,一定想法也非常人。

如此除吃飯有人上去喊他一起用, 剩下的時間,那些親衛就只遠遠的, 用崇拜英雄般的眼神看他,沒有任何人敢上來輕易打攪。

陳大勝在城門樓高處坐着, 他的兄弟們就肯定在附近蹲着。都是不愛說話的人, 他們甚至不交流,上得城樓看下位置就各自選好地方, 進入夾角就不動彈了,而那些守門的親衛,也不用多大功夫便能從腦袋裏, 把這幾個人完全忽略。

一直到用膳的時候,陳經歷從夾角位置過,他們才會慢吞吞的站起來, 你這才能想起,哦,這裏還有六個呢。

接着一頭冷汗。

這幾個人就是這麽吓人。

其實長刀衛接的活計并不重,除皇爺十日大朝他們需四更天起,站在南門等下朝就可。

至于每日小朝,自有別的親衛所輪值,他們是無需做那些瑣事的。

長刀衛自立所起就淩駕在衆親衛所之上,因為他們是大梁朝開國僅有的七個城門侯,又被賜食一鼎,又是那樣的存在,受這樣的待遇衆人反倒覺着是給的少了。

前朝三百八十年,黑騎尉金戈鐵馬征戰四方,外敵打過多少,又平過多少叛“亂”,誰又能想到是被這樣的步兵以肉身一步步消亡于塵世。

皇爺手下的親軍從來作戰勇猛,其中,從楊家帶出來的老部曲更是所向無敵。

可出身楊家部曲的柳經歷自己都說,那不一樣的,從頭到腳都不一樣的,壓根就不是一類人,也沒啥好比的,也不能比。

都是從戰場上身經百戰下來的,有的人,迎風一裏地看上一眼,能不能贏,老卒自己心裏有譜。

而現在這樣的人,就立在南門給皇爺看大門,能夠想到譚家人心中滋味。他們家倒是一直說,長刀衛在呢!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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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沒有見過血,開過刃的長刀營,還叫長刀營麽?

皇爺,暗處都不知道偷笑了多少次了。

雖然柳經歷跟陳大勝提過,城門侯這個職位,在很久很久以前是相當厲害的一個位置,那時候的皇帝賜城門侯食兩千石。

現在麽,三品左右的大臣能有恩封兩千就不錯了,誰讓大梁窮呢!起步給少些,連年加恩才是恩啊!

長刀衛倒是有夜值,一般跟在金吾衛後面,一月也至多是在宮裏睡三夜的事情,畢竟人家金吾衛好幾百人呢。

至于剩下的時候,他們會出現在大祀,正旦,冬至,哦,還有皇爺出巡……總而言之,只要皇爺出宮,他們要跟着金吾後衛的隊伍走,那剩下時候,他們就愛做啥就做啥,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簡直清閑的令人發指。

柳大雅柳經歷今兒當值,他去了後面沒多久,便溜溜達達的從後殿出來了,他的手裏握着幾個幹癟的果子,身後還跟着八個禦前親衛,親衛當間還站着一個灰頭土臉的大臣。

南門重要的職能之一,皇爺在這裏打大臣板子。前朝脫褲子打光腚,皇爺恩典,大梁朝打大臣老腚,允穿裏衣。

謝主隆恩!這是仁政,就是打的頻率有些高,尤其是皇爺這幾天上火,隔一兩個時辰就送出一位。

下面啪啪打板子,柳經歷便溜溜達達的上了城樓,路過夾角的時,他就從袖子裏抓出一個小包丢過去,這是一包從後宮賞下來的幹果,那些妃子娘娘高興了,常常賞給吃喝,有時候也給銀錢,一般內官拿的多,親衛拿的少。

有品級的親衛是不接這種賞的。堂堂朝廷命官,接後妃賞錢?不像話!

如此,柳經歷便只能得些有眼“色”親衛送來的供奉,算是甜甜嘴兒,當然,他也看不上這些賞賜,倒是歡喜兄弟們有啥好處都惦着他。

管四兒舉手接過包兒,擡臉對柳經歷笑:“謝了,柳大人。”

這是個濃眉大眼,讨人喜歡的小兄弟,他主動又好奇,對柳經歷總是咧嘴笑,會問東問西像個沒出過二門的後宅女娃子。

長刀衛千畝荒田就這一根主動苗兒,柳經歷愛若珍寶,時常就跟他逗幾句。

柳經歷“露”出委屈指着他埋怨:“四兒啊!你就傷你哥哥這顆心吧!兩天了,吃了哥哥多少好東西,硬是大哥都舍不得叫一聲?白心疼你了。”

然而,他這種埋怨卻也是甜蜜的,這幾人不防備他,他便能察覺到他們。

如此他一邊埋怨,眼角卻是往城樓下面得意的瞥的。

那下面的親衛們自然是羨慕不已,能跟長刀衛的開玩笑啊!還這麽慣熟,果然是我們八面玲珑,哪兒都門清的柳經歷。

管四兒嘿嘿笑,是!東西是吃了人家不少,然而大哥就是大哥,刀頭一生便只有一位,這一點,就是皇爺來了都不成。

陳大勝聽到又有人被打板子,倒是站起來了。

鄉下孩子,早前看個裏正都腿肚子轉筋兒,現在每天都能看到那些大臣被打板子,這是個奇妙的經歷。

淩空接過柳經歷飛來的一個幹癟果子,陳大勝一邊吃,一邊換了方向,趴在內城樓牆頭跟柳經歷,啃果子,看大臣打板子。

挨打的大臣三四十歲,風骨也算可以,看到有人鋪了寬凳,他就自覺的解開革帶,脫去了三梁冠,朝服,貼裏,夾襖,夾褲,皂靴……最後赤足穿着一身有補丁的裏衣趴在了寬凳子上。

還特客氣的左右致意:“勞煩諸位兄弟了,輕點打,必厚謝。”

說完一咬牙,把頭埋下了。

下面啪啪開始打,大臣就開始嗷嗷叫,有人高喊着,一,二,三……!

陳大勝就跟着柳經歷在上面咔嚓,咔嚓啃果子。

柳經歷一邊啃一邊說:“老弟,你可不敢小看這幾個果子,哼哼!甭看這是燕京,現下就這幾個沒水的小幹巴,也就宮裏有了~你拿着錢兒,買都沒地方買去,這日子,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哦……”

陳大勝上次吃水果還是在老家,他家那會有顆老棗樹,每年成熟了,就抱着阿爺腿央求,膩歪的阿爺煩了,就拿起杆子給他們敲幾下。

就這幾下還得瞞着阿“奶”,不然上下一頓好罵,阿爺也是怕的。

家裏的棗忒甜,每年打下來能有好幾布袋,拉到鎮上能換好些鹽巴回家。

陳大勝把果子帶着核啃完,這才看着下面央求緩緩打的大臣說:“這是個五品白鹇。”

柳經歷對陳大勝豎起大拇指誇獎:“不錯,兄弟好記“性”!學的快。”

親衛們的活計也是有些功課的,像是背這些大臣的補子,一品仙鶴,二品錦雞,三品孔雀,四品雲雁……武官的補子繡獸,一二品獅子,三四品虎豹……

要麽,就去數大臣們腦袋頂的梁冠,皇爺九根梁,一品七梁,二品六梁,三品五梁……(注)。

那麽多人呢,記不住臉沒關系,記住補子梁冠就不會太失禮。

如今新朝“亂”的很,從皇爺到大臣全部穿的前朝的東西,因為戰“亂”,朝臣們的朝服也是不全,有一全套被分開借出的,有穿祭祀禮服的,有穿朝服的,還有穿大袍正面随便貼個紙畫的補子的……反正,新朝沒匠人,燕京也沒裁縫鋪子開。

下面的大臣共挨了十五板子,最後幾板子到底把人打出血了。

這位挨完打,就扶着凳子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又一件一件套好朝服,最後從袖子裏“摸”出幾塊碎銀子要給這些親衛。

這動作一看就是前朝舊臣,咱們皇爺又沒虧過下面的軍士,大家夥也從未養出過這樣的習慣。

于是這銀子便拒絕了,倒鬧的這位舊臣呆立許久,才扶着腰,扶着宮牆一點一點的往西門走。

三朝五門,東西南北,什麽人都有該去的地方該走的門廊。

那大臣走的很慢,可是陳大勝卻一直看到他消失。

柳經歷比較好奇,就問他:“老弟?看什麽呢?”

陳大勝想了下說:“原來官老爺,也穿補丁衣裳。”

柳經歷聞言就笑了:“不是這麽說,少見!咱皇爺什麽人!用這位,興許就因他穿補丁衣裳。哎!你說,這滿大燕京的百姓,咋就不知道咱皇爺的好呢?這是勸也勸了,說也說了,敲着大鑼在街巷坊裏喊了這麽久,嘿!就是沒人出來開市,這都怎麽想的?”

是啊,怎麽想的?皇爺這麽好,為什麽一城百姓,家家閉戶不出呢?

如今這城裏,來去的就是潑皮,幫閑,無賴,流民……這是大燕京啊!

柳經歷還在那邊叨叨:“我家阿爺跟老老都督那時來過燕京,咱小時候就聽他老人家叨叨過,說,燕京城內城二十裏城周八十裏,那會子還是盛世,就有那文人寫書說,這地方是世胄宦族世代所居之地,皇帝老子都能随便換,那些世家是不換的,好的時候,燕京城裏能有六七十萬人口,那繁華,那聲勢……”

說到這,柳經歷用胳膊拐碰了一下陳大勝:“知道才将那位為什麽挨揍麽?”

陳大勝當然不知道。

柳經歷也不是真問他,就笑着說:“人在後面跟皇爺發脾氣呢,說,進城那天殺前朝世勳貴胄太狠,吓的滿城百姓閉門躲禍,不敢生業,哼!嘴欠的,不打他打誰啊?你說是吧?”

身邊半天無人應聲,柳經歷扭臉,就看到陳大勝正低頭“摸”自己那張只額頭有角,只“露”雙眼,嘴部卻是尖牙利咬,看上去着實兇猛的黑“色”生漆面具。

察覺柳經歷看自己,陳大勝便舉起面具問他:“這是什麽?”

皇爺上次召見沒來及說。

柳經歷耐心極好,便笑着說:“頭有角,威武面,此乃獬豸,明兒你去刑部轉轉,到處都是這位法獸。”

陳大勝不懂,就困“惑”的問:“為何是刑部?”

柳經歷就“摸”着下巴想了好一會才說:“我也納悶呢,人說獬豸懂人言知人“性”,是天生知道是非的大能之神獸,所以刑部才有獬豸鎮守。後我又想了,其實獬豸不止這些好處,它還威武勇猛,見到一切不誠實忠厚的人,便會立刻治裁。

興許皇爺想做一個公平的皇帝,或者說,皇爺讓你駐守南門,許是想憑着你們的忠阻擋一切邪祟?誰知道呢,反正,這是個好獸,只~你們有,好好保護着,明兒找上好的匠人,做個好袋兒存了,那小鹿兒皮是上好的材料,放裏面慢慢養,不幾年一定油光铮亮!”

陳大勝認真撫“摸”面具,半響擡頭對柳經歷說:“我知道了,從此我們便是皇爺一人的獬豸!明白了!”

說完他扣上面具翻身去前面坐着了。

柳經歷聞言卻剎那滿身的雞皮疙瘩加冷汗。

他使勁拍拍腦子,想,對呀!真!真是一語中的!可不就是這樣,就這麽簡單啊。

皇爺讓他們長刀衛做自己的人形獬豸,那從此他們的公正就是,一切反對皇爺的便是邪,就得鏟除。

至于朝廷,至于法制,他們是不管的。

瞧瞧這悟“性”。

柳經歷想明白後,真是又嫉妒又羨慕,好半天,他才邁步走到前面,又坐在陳大勝身邊開始套近乎了。

良心話,幾個鄉下娃子,契約奴出身。從前還有看不起的,可是現在,是真不一樣了。

他賠笑着問:“我說老弟,你都看了兩天犼了,這是有?什麽講頭?”

陳大勝眨巴下眼睛,透過獬豸面具看着柳經歷問“那不是獅子麽?”

柳經歷聞言差點沒有從臺子上閃下去,他指着那犼道:“你把那個叫獅子?”

陳大勝認真的點頭。

柳經歷自己在那邊哈哈笑了一會才道:“這位,也是神獸,不過它叫望帝歸,不管咱們,它啊,是專門監督咱皇爺的,要是咱皇爺到處巡游不理朝政,它就會呼喚皇帝歸來處理朝政,記住了,這個叫犼,不是獅子!”

陳大勝心裏默念,記住了,便對柳經歷點頭致謝道:“多謝柳兄,記住了,犼!”

“恩!犼!這世上,到底誰都不自由啊,你說,咱都督如今都是皇爺了,家門口還得立個犼管着,你說,要是這玩意兒頂用,它咋就不能跳下來,到坊市裏挨家挨戶門口吼一嗓子,開門做生意了!那咱皇爺就省事兒了……”

柳經歷一頓唠叨,可陳大勝卻對他說:“你也說了,這是吼,它只犼咱皇爺……”

陳大勝語氣停頓,忽就站了起來。

柳經歷吓一跳,也站了起來,跟着陳大勝一直跑到城牆那邊,又順着宮牆跑了好一段路,陳大勝才摘下面具,臉上漲紅的對柳經歷說:“多謝柳兄,我知道怎麽做了。”

說完他就沿着附近的牆臺階一路小跑下去了。

管四兒他們站起來想跟,陳大勝卻背對的一揮手,這幾個立刻又蹲下了。

大哥不讓跟着呢。

柳經歷被晾在原地,好半天才磨磨唧唧的走到管四兒身邊,也蹲下用肩膀碰碰他問:“我說四兒,你家刀頭兒知道啥了?”

管四兒眨巴下眼睛理所當然的回答:“我大哥那麽聰明,我這麽傻!我怎麽會知道!”

“你就不會想想?你腦袋是用來幹啥的?”

“吃飯的!”

“……”

陳大勝臉上帶着面具,在外宮暢通無阻,他腰下挂着親衛經歷牌子,這一路凡舉見到他的親衛,俱都遠遠的躬身施禮。

他跟着柳經歷走過幾次,便學着他的樣子,也不看,更不必回禮,就是走到偏殿內門口,要把腰刀,背上的長刀随手交了,讓人按照規矩上下一頓“摸”,這才放行。

被人“摸”一下,是昨天的新規矩,昨夜,宮內好像又有人進來了。

“失禮,經歷大人請進。”

內門侍衛客客氣氣的讓進。

陳大勝便又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偏殿,這雖有重重侍衛站着,卻依舊沒人攔着他。

如此,他便走到偏殿門口,對守門的太監說:“勞煩你,我要見皇爺。”

小太監對他笑笑,悄悄的就進了偏殿。

偏殿今日依舊是忙的,那裏面的人說的話,陳大勝大多不明白,就老實的站着。

身邊有小太監遞來茶杯,陳大勝便接過喝了幾口,道了謝,又把杯子還人家,人家讓他坐,他也不坐,就站着想事情。

從前小的時候,他聽娘的話,後來長大了,爹讓他幹啥就幹啥,到了後來全村逃難,就全村聽老族長的話,老族長也不識字,就指揮着大家“亂”跑,死了不少人,卻也不敢埋怨,因為大家都沒主意。

一個個好像沒人指點着,腦袋裏就不會思考一般的四處漂泊,總要跟着一個人走,前面沒人就不會走了。

就是站在岔路口,條條道路貫通着,他們這樣的人也不敢邁步,生怕走錯了。

若是旁人指揮指點着,那就是錯了,心裏也舒服。

就不明白,從前為啥會這樣想呢?

在軍營聽頭兒的話,聽譚二的話,聽刀頭大哥們的話,直到有一日他成了刀頭,他便慌了,想着,從此要我拿主意了麽?

什麽是主意啊?

一直到有一天羊蛋沒了,他忽就懂了,自己再不想法子,就再也不用想了,人就要稀裏糊塗的交代了,就像他的族人,阿爺,阿父……羊蛋。

陳大勝人生第一次靠着自己的腦子,指揮雙手,揮刀砍了譚二的腦袋。

這幾天,他也是“逼”着自己去想辦法,想主意,人總要靠着自己的。

如此,他就安安靜靜一個人想了兩天。

幾位大臣一臉愁苦的抱着折子從內殿出來。

今兒不錯,皇爺沒有飛折子出來。

這幾位看到陳大勝,當下就被吓一跳,有一位甚至嘩啦啦掉了一地的折子。

陳大勝自然不會彎腰幫着這位撿,現在,甭管他腦袋上頂着幾根房梁,胸口飛的什麽鳥獸,媳“婦”兒說了,就聽皇爺一人的話,他是皇爺的人。

他站的筆直,臉上的面具威懾又迫人,放出的氣勢着實壓迫的很。

也不知道這幾位文臣怎麽想的,就出來看了他一眼,吓一跳,便瞬間躲開,也不看他,就瞄瞧別處,默默等待那位倒黴蛋。

倒黴的這位也是慘,被罵了小半天,同僚被拖出去打板子再也沒回來,出門又被兇獸吓一跳。

這新帝,從他本人到他的朝臣個個都是怪物。

心裏委屈又難受,這位年紀不大,也曾是頭戴簪花,金榜題名,被全城女人寵溺過的人上人,如此他便一邊撿折子,一邊低聲抽泣起來。

這就吓哭了?陳大勝心下滿意,吾皇萬歲,我果然威風!

殿內傳出皇爺的詢問:“外面怎麽了?”

就有小太監跑進去說了幾句,皇爺便在裏面笑着喊人:“大勝來了?進來吧!”

如此,陳大勝便進了偏殿,卻沒看到皇爺,倒是看到那佘伴伴正踩着一個人字梯,在殿內頂着屋頂的書櫃上取書呢。

四五個小太監在下面惶恐的扶着,生怕一下不注意,這位有個好歹,他們小命不保。

佘伴伴看陳大勝帶着面具進來,便抱幾卷書坐在梯子上笑問:“怎麽戴這個進來?說是把人家張探花吓哭了?你不悶麽?趕緊摘了吧!”

可以不戴麽?陳大勝立刻伸手摘了面具,表情是相當古怪。

佘伴伴就在梯子上笑。

不懂這位為啥見他就笑,人家都跟自己笑了,陳大勝只好也對人家笑,還微微施禮後說:“謝謝您,我不知道的,很悶的,因是皇爺賜的,不知道能摘……”想到自己都戴了兩天了,他就有些委屈,“摸”着面具嘟囔:“都戴了兩天了,還以為進宮就得戴着……”

佘伴伴自然聽到他嘟囔了,聽完就在梯子上大笑起來。

他正笑的歡,皇爺就從後面笑眯眯的出來,他邊走,張民望便緊跟着他給他提褲子,圍腰帶……

皇爺說:“你倆倒是對緣法。”他對陳大勝點頭表揚道:“沒事兒多去你佘伴伴院兒裏走走,多陪陪他,好讓他高興。”

皇爺吩咐了,那就得做到。

陳大勝躬身道:“是!”說完轉身問佘伴伴:“您住哪個院兒啊?後宮我也不能進。”他低頭“摸”“摸”自己的身份牌子又說:“張伴伴戴的那種可以去後面的,也得給我一面才可以……”

他話沒說完,佘伴伴又開始笑,已經笑的要癱了,人就在梯子上搖搖晃晃。

張民望剛給皇爺系好腰帶,又小跑着帶人到梯子邊把佘伴伴扶下來。、好不容易等他笑完了,皇爺沒說話,佘伴伴卻先問了:“你這家夥,不在前面給你們皇爺鎮宅,來後面有事兒?”

陳大勝認真點頭:“是,有事兒的!”

皇爺丢開一本翻開的折子,笑着問:“哦?你~還有事兒呢?說吧,何事?”

陳大勝吸吸鼻子,走到他們半躺的羅漢榻前,先是端正的施禮,起身後便滿面肅然一本正經的說:“借錢!”

“哈哈哈哈……”

佘伴伴都要瘋了,哈哈又是一頓笑,最後指着門口喊:“不行了,不行了,我是遇到克星了,把這家夥拖出去,拖出去,不然我今兒非笑死在當地不可……借錢,找皇帝借錢,哈哈……”

他這麽開心,皇爺無論如何不能讓陳大勝出去啊,便笑着問:“哎!好好的讓咱臭頭出去做什麽?人說正事兒呢,你說,你借錢做什麽?”

陳大勝很納悶,皇爺咋知道他叫臭頭,他也不知道佘伴伴為什麽要笑,其實一點也不好笑,他背着媳“婦”要背債了,他心中頗為難受的。

陳大勝有些生氣的看看佘伴伴,惹不起人家,只能抿抿嘴說:“買布!!”

不行了,皇爺也開始笑,屋子裏一切人都憋不住了,簡直是瞬間哄堂大笑起來,把那沒走遠的幾個舊臣驚的猛一起站住,又一起呆滞的看向偏殿想,那些人,是在笑我們無能麽?

陳大勝安靜的看着周圍,一直看到他們都不好意思了,皇爺才抹着眼淚,有些過意不去的問:“你怎麽想起跟朕借錢買布了?”

陳大勝委屈,就有點帶氣的說:“誰也不在家!小花兒跟老伯爺出兵了,媳“婦”兒說!有事找曾大人,皇爺讓曾大人照顧我的,他就得管我!要是曾大人不在就找郭大人,要是他們都不在,就找皇爺……”

那上面已經忍耐的腮幫子都鼓了,張民望含着眼淚,張着嘴給佘伴伴順氣,就聽到陳大勝更委屈的說:“他們今兒都不在!不找您借我,哦,我是臣!臣誰都不認識!”

“哧……”佘伴伴從腮幫子吐出一口氣泡泡,捂着肚子趴下了。

皇爺又氣又笑的問:“你媳“婦”說?”

陳大勝點頭:“恩,我媳“婦”兒說的。”

皇爺恨鐵不成鋼的問他:“你是朕的城門侯!你不聽朕的你聽你媳“婦”的?你又不是常免申打不過他媳“婦”?你幹嘛聽她的?”

陳大勝驚訝極了,他看着皇爺滿面真誠的說:“好不容易娶個媳“婦”,幹嘛打她啊?”

天吶,後宮的大娘娘好可憐。

雖然大家不知道這個老實疙瘩怎麽想的,但是他那滿眼的同情,忽然往後宮看的那一眼,可真是什麽都表達出來了。

佘伴伴笑瘋了,指着門口喊:“你滾出去!再看你我就死了,哈哈哈……”

皇爺無奈,就好奇好笑的問陳大勝:“好,他們不在,你媳“婦”說的,你可真聽話!說吧,借多少錢兒?多少布?”

陳大勝認真想了下,又比出手指看了看,最後他為難的看着皇爺說:“不知道啊,算不過來了……”

佘伴伴就直接從羅漢榻滾到了地上。

皇爺拿着折子就飛了陳大勝一折子到:“不知道你來找朕!”

陳大勝躲開折子,很認真的跟皇爺解釋:“不是,不是我,是臣,我是臣也不認個字,哦,陛下贖罪,臣也不認識字,也不識數,那,那城裏有多少裁縫鋪子我也不知道啊?”

皇爺愣了,問他:“你要做衣裳?找滿城的裁縫?”

佘太監漸漸停了笑聲,扶着羅漢榻起來了。

他坐好後笑着問陳大勝:“你不知道,滿燕京一家鋪子都沒開麽?你就是有錢有布,也沒人給你做啊?再忍耐幾天吧。”

陳大勝眨下眼睛,吸吸氣認真的說:“我知道啊,就是皇爺愁的不成我才想了兩天,那鋪子不開又咋了?我帶着錢,還有布,敲開就是!人!總要吃飯吧!他們總不能一輩子不動彈養家糊口啊?”

屋子裏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自打進了燕京,這座都城就像死了般,皇爺,朝臣,曾經的幕僚想了多少辦法,惠民的旨意下了多少,就是無法讓這些百姓信任他們。

現在,有個不識字甚至數兒都不會數的人站在這裏說,簡單啊,你們是傻子麽?帶着錢跟布敲開門就是了。

對啊,敲開門就是了。

皇爺慢慢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了幾圈,最後他走到陳大勝面前,伸出雙手上下拍打了他肩膀好幾下,才頗為欣慰的說:“是!他們不開門,咱就去敲門去,你……你在外面坐了兩天,就在想這件事?”

這孩子“性”子向來爽直,跟皇爺說話也是如此,他理直氣壯的點頭道:“對呀,我,臣事兒可多了,忙的很,媳“婦”讓沐浴都沒去,衛所都沒收拾,東西“亂”七八糟堆着,我是臣有病,我坐那邊兩天不動彈我……哦,我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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