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慶豐元年的新年,老太太……

慶豐元年的新年, 老太太與七茜兒都沒有過。

一來是家裏這幾年不斷有亡人,身上各自有孝。二來苦人逃荒,心裏總奔一口吃,就忘記什麽日子,什麽節氣了。

只說是過年呢, 過年呢, 轉日看到陶太太, 人家一說,哦, 敢情昨兒過年啊!

其實老太太跟七茜兒。就覺着見天都是過年呢,身邊有親人陪着, 她倆躲在巷子裏啥也不缺,就連喜鵲都給養胖了兩圈兒, 老太太也說,年節都是給旁人看的, 沒人看, 就不過了。

那就不過了!

整個的正月,就娘們三個相依為命。陳四牛兩口子沒回來, 陳臭頭更是沒回來,倒是老太太嘴裏的臭瓜,臭蛋兒, 臭栓子都從外地給老太太各自捎回兩貫錢,外加十五斤糧,這數量本就是在信裏說好, 又派人捎給孟萬全的。

喬氏不在家,她一文便宜沒弄上,老太太就舒暢滋潤,飯都多吃兩碗,肉漲有十斤,七茜兒頭發生長茂密,心情也好,就見天精米細面給老太太換花樣吃。

老太太心疼,便唠唠叨叨沒完沒了到春暖花開。這永安元年過的飛快,轉眼便是二年初,萬物就複蘇了。

這日黎明,七茜兒送最後一次榆皮面到慶豐城,那秋先生家裏住的老丐小丐就一起出來給七茜兒磕頭。

這些乞丐原在屋裏她看不到,如今一看又何止一百多,都這麽久了啊!

從最初每三天送五十斤榆皮面到三天兩百斤,毀了一大片榆樹林子心裏本來內疚,可是看到面前足足有一二百的老老小小,七茜兒便又想,原來我竟救了這般多的人呢,原來我也是可以幫襯旁人,救人命的。

如此,心便舒坦了。

七茜兒不願意受老者的頭,可是秋夫人卻站在在門口笑眯眯的說:“那屋頂的善人!好歹你受他們一個,不然大夥兒良心,就着實過不去了。”

乞丐們笑眯眯的七嘴八舌,都說很是,很是!

如此,七茜兒便被迫站在屋頂,看着下面那一大片給她扣頭腦袋瓜子,有不足腰的孩童,白發蒼蒼的老人,肢體不全的殘者,她悄悄向後挪了兩步,到底……還是不敢受這份優待。

等到衆丐紛紛爬起,各自背着鋪蓋要走,七茜兒便問:“你們要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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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頭的白發老丐笑說:“是!咱都有手有腳,再不敢連累善人們了!”

說完,他從懷裏取出一副牛骨板,取左邊一塊,雙手捧着對七茜兒道:“善人,這東西您莫嫌棄寒酸,只當留個念想,如若善人今後有事,凡遇丐者,憑此板任您差遣……”

七茜兒低頭看那板兒,銅鈴穿身牛骨造,骨身蒼老若裂,油光锃亮沉甸甸的一看便有些年頭了,這是老丐吃飯的家夥,她怎麽好收。

可那老丐又長跪不起,無法,七茜兒只得蹦下屋頂,受了半幅牛骨板子。

老丐見七茜兒受了板子,便大喜,回身又把右邊半幅奉給了秋夫人。

秋夫人大方,坦“蕩”的受了板。

如此,那邊乞丐便扶老攜幼的一起離開,七茜兒心裏鼓漲漲的剛想掉淚,卻不想前面忽傳來一陣骨板蓮花落之聲。

乞丐們有板兒的便一起舉着銅鈴牛骨,沒有板兒的便拍巴掌跺腳,一二百人聲勢洪亮的齊唱蓮花落遠去:“洪順年!大荒年!洪水泛濫沖爾田,百姓流離失居所,小民失業無家還,扶老攜幼向北去,赤地千裏屍連連!敢問老?何處去?北上燕京尋皇帝,問他何故修魚道,問他何故棄子民?

北上行!到慶豐!萬民流落無所依,百年大冬加倍冷,天罰城毀苦寒冬,投河江水水上凍,投井井枯死不成,皆稱貧寒無所活,又逢陰寒雨雪臨,二尺飛雪凍孤寒,無有敗席裹殘身!我自仰頭告天去,矜寡孤獨無有門,依門正訴無量苦,東邊來了秋善人!

秋善人!慶豐人!,詩禮傳家積德門,百年香火上大供,紫薇星君下凡塵,星君憐憫孤寡苦,打開家門救苦人!玉帝憐憫星君苦,又遣娘娘下凡塵!榆樹娘娘住百泉,萬年修得好仙根,聞聽山下萬民苦,剝皮割肉助星君……

七茜兒越聽越害臊,便讪讪的扭臉對秋夫人道:“哎呦,星君娘子好啊!”

秋夫人噗哧笑了,也對她打趣道:“哎呦!榆樹娘娘安啊!皮肉可疼?”

七茜兒裝模作樣“摸”“摸”胳膊腿兒,嘆息到:“還得吃點好的潤養潤養……”

她說完,手晃骨板,丁零當啷“亂”響一通後,又與秋夫人齊齊笑了起來。

是啊!迎春花開,萬物複蘇,人有命便能煎熬世間一切無量苦。

晃動間,七茜兒看這幅骨板上似乎有字,便低頭看去,便見這骨板上刻着四個大字“範祖催債”?

她好奇,又去看秋夫人那塊,卻見上面寫着“儒門讨糧”?

兩女面面相窺不知何意,那門裏卻出來一個眼睛浮腫的秋先生。

秋先生看着遠處音已不可聞的地方,吸着鼻子道:“早八百年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說是早年先聖帶弟子周游列國,斷糧被困陳蔡,後來借了丐祖範丹的米才得過饑荒,因兩祖早年有約定,我儒門世代都得替祖還債……”

說到這裏,秋先生一伸手取過秋夫人的牛骨,看看字便笑了:“看此物磨損裂狀,倒是像那時候的舊物,這辛伯啊!如何給我半幅,呵~我儒門還了他們一冬,難不成明年還得接着還?”

七茜兒這才知道,那老丐頭,竟叫做辛伯。

與秋先生約了今冬若有能力,再一起救苦之後,七茜兒上房返家,不成想,九思堂那兩個傻子竟還在。

小矮子謝六好先是對七茜兒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喃喃的說:“我就說嘛,您肯定不是一般人,卻不想真的是神仙啊!”

周無咎無奈的拍拍額頭,雙手抱拳對七茜兒道:“這一冬,辛苦姑娘了,咱們職責在身,倒是給您添了不少麻煩,這裏,就給您賠禮了。”

七茜兒心情好,便笑道:“明日起,我就不來了,卻不知道兩位差哥又要何處去?”

謝六好搶話:“仙姑!咱們慶豐城馬上要來工部衙門的人了,城裏沒有水源,處處也不方便,要往泉後莊子那邊移,咱們哥倆也接了堂裏的新令,官告上的民鬥臺還在老城建,我們以後就去那邊值更了……”

七茜兒點頭,轉身要走,卻不想那周無咎卻道:“姑娘手裏的骨板千萬要好好保存。”

七茜兒一愣,舉起骨板來搖晃幾下問:“這個?可有說法?”

那謝六好眼睛一亮,哈哈大笑後就猛的一拍巴掌,對周無咎道:“叫你試探!叫你試探!你看,我就說她不是人!丐行兒都不清楚!你還不信,她都不知道辛伯是誰!”

周無咎瞪了謝六好一眼道:“秋善人也不知道。至多,至多這位姑娘真不是江湖人士。”

七茜兒眨巴下眼睛,好奇的問:“辛伯?不就是那老丐麽?”

周無咎卻說:“姑娘不知,世上各行各業,都有行會行頭,從前燕京為了門面,就不許乞丐行頭過去設點兒,無法,這天下乞丐拜的碼頭就在慶豐城,那辛伯便是丐頭兒……”

說到這裏,周無咎滿面羨慕的看着牛骨板道:“姑娘好機緣,千萬好好收着這物,咱們江湖上都知道,丐行子裏有兩幅祖板是當年範祖所賜,卻沒想到被你跟秋善人共得一副……”

七茜兒愣了下道:“就憑一口榆皮面,他送我們半幅身家?”

周無咎面“露”難過道:“五年刀兵,南北分裂,白石山倒,天下郎中四散,洪順生了十萬丐,一場刀兵盡成灰。那辛伯身邊是丐行子最後一□□氣兒了,姑娘與秋善人功德無量!以往多有得罪,還望姑娘不要怪罪!”

七茜兒瞬間便覺手裏骨板重如千斤,她看着遠處吸吸氣道:“原來是這樣啊!”

說完轉身又蹦踧着消失了。

謝六好滿面崇拜的看着遠處道:“早說了,她是仙姑麽!”

周無咎不願意跟糊塗人吵架,便笑道:“仙姑不仙姑的不知道,好人善人卻是真的,咱走吧……總昨日沒有白過,好事兒也做了些。”

“恩!”

七茜兒回到家中,朝陽已然升起。

她照例打開屋門,灑掃庭院,一邊收拾便一邊想:“總歸,傳說便是傳說,我能變成個仙姑,卻原來上輩子秋善人做了丐頭兒了,怪不得走哪兒都有人孝順呢……”

她想的有趣,又想起自己是個下凡塵的,便在院子裏驕矜了一下,學那戲臺上的仙子才走得幾步,便聽到巷子口的動靜。

呆愣片刻,七茜兒便走到家門口,把家門大開起來。

沒多久,一陣馬蹄踏石板的踢踏聲傳來,陳大勝竟然在家門口對陳四牛說話?

“我到家門口了!四叔先回吧,我先回家收拾下再去老太太院兒裏,晚間弟兄們沒地方吃飯,我家裏也忙,就明日與你一起坐坐。”

門外陳四牛的聲音相當矜持:“也好,你也是多日未歸,先去吧!咱們叔侄~時候多呢!”

如此,門外驢蹄子啪嗒,轅車遠去,陳大勝又與他的兄弟們告別,還讓他們晚間過來吃飯。

七茜兒站在門內只砸吧嘴兒,這個陳臭頭,這就給自己安排上事兒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自主的雙手掐腰看着門口。

陳大勝一進門,便呆住了。

他看到一個頭發漆黑不長,抓了一個短揪揪,揪揪上“插”了一支燒銀蘭花簪子,耳下綴着一副同款銀蘭花叮當墜兒的美麗姑娘,真跟仙女一樣的。

仙女套着嫩青“色”過膝灰兔“毛”偏襟棉袍,搭同“色”灰兔“毛”裙子,纖瘦的一把腰圍素“色”暗紋宮錦,腰下還綴着一個繡着小鳥的小兜兜。

仙女兒肌膚白裏透紅,臉上不畫不描,天然的杏眼瓊鼻,只是嘴略大些,牙齒正咬着,秀麗的眉“毛”上挑,她,她?仙女手裏還拿着一個大掃帚?

陳大勝站在門口都看傻了!

這是,自己媳“婦”兒?幾日不見怎得長高了?還,這樣好看了?

好看倒是好看,瞧媳“婦”這樣子,這是生氣了?要打自己呢?

陳大勝咽了一口吐沫,倒退的走到門口,反手一“插”門,便鬼鬼祟祟的走到七茜兒面前說:“媳“婦”兒?”

七茜兒瞪着面前這個胡子拉碴,一身官服,能被他穿的像是泥地裏打滾出來的邋遢貨。

她哼了一聲:“啥呀?!”

恩……語氣~不太好!這是生氣了?

陳大勝老老實實站着,努力回想了一番自己最近做了啥?

想到最後他确定的跟七茜兒道:“媳“婦”兒,我聽你話了!真一條沒犯!我,我也不知道錯在哪兒了?”他又有鬼般四處看看,确定安全,便緩緩抱頭蹲下道:“那你要是生氣,就悄悄打我一頓?”

這一招,他跟他爺學的。

他爺當初也是關門挨他“奶”揍。

這個傻子,能氣的她不氣了!

七茜兒無奈蹲下,一伸手揪住這豬耳朵,就悄悄罵道:“大開春的,你就是讓兄弟家來吃飯,也要提前與我商議!你雖是個男子,也要知道家裏米缸面缸有幾粒家當!今日還好說,明日你的弟弟們成婚過日月了,你有幾文俸祿見天招待人吃吃喝喝?”

陳大勝魯男子也,聞言他就擡頭道:“不是給你錢兒了麽?”

七茜兒大怒:“我也得有地方買去!”

罵完才想起來,常理是常理,家裏的吃吃喝喝,憑着這厮面子也沒少弄,反倒自己是個攪家外倒的賊,給人家浪費出去一多半。

然而,女人麽!沒理也得掰出三分理來,她哼了一聲站起來便又罵到:“看你髒的這個樣子!你先牽你的泥馬去牲口棚搓幹淨!我給你燒水去!”

說完就急急忙忙的離開,沒多大一會兒,就開了進門的倒座房又燒起大澡鍋來。

她在這邊忙裏忙外,陳大勝又犯了魯“性”,他看自己家倒座的屋子寬敞,一大鍋水看着就舒爽,恩~必須昭告天下,他日子美!

他就得意洋洋的站在門口喊了起來:“清官兒!金臺……都過來清爽一把,你嫂子燒好水了……”

他這話還沒說完,從巷子尾就颠颠沖出個老太太。

老太太跑的賊快,一溜煙的跑到陳大勝面前,伸手又準确的揪住陳大勝的耳朵,揪着他進了院子才開罵:“你是不是傻!你見天不在家,你媳“婦”忙前忙後伺候我,照顧喜鵲,打掃這麽大的院子人都要累彎了!你咋不心疼心疼她?回來給你一個人燒水不說,你一張嘴又是六鍋,你當她是鐵人麽……”

老太太還沒罵完,餘清官便歡快的提着一包換洗進了院子。

見了老太太他先喊“奶”,喊完又叫一聲嫂子,喊完人家特爽利的就進了澡間兒,進去沒片刻就歡呼道:“呦!呵呵呵!好大澡鍋,頭兒趕緊來,咱倆互相搓搓才是痛快!”

接着便是噗通一聲,一串兒的哇哇贊嘆……

陳大勝進門便被媳“婦”老太太左右夾擊治了一頓,怕丢面子,他便連連作揖,如今咱也是識數的,就舉起指頭央告:“三鍋!三鍋!至多三鍋!”

如此,這個院子便徹底忙“亂”起來。

家裏人多,又要燒大鍋,七茜兒忙裏忙外,先是給陳大勝抱了裏外三層的新衣裳,又把他一身的泥水衣裳泡了起來。

等到便宜了,七茜兒又跑到後面羊圈,挑了一只大肥羊牽出來……才剛到前院,便看到他們老太太,圍着她做飯的大兜兜,正坐在前院井邊給人家金孫洗衣裳呢。

這一看聲勢就不是一個人的,都滿滿兩盆了,再聽澡間的鬧騰勁兒,裏面最少進了四個人。

年輕人洗澡就是水仗,喧鬧的不成樣子了都。

老太太是一邊捶衣裳,一邊抿嘴甜笑。

看到七茜兒牽着大肥羊出來,她臉上便一頓尖酸,撇嘴就抱怨道:“哼!咱們啊,就是一對兒賤骨頭!”

哧……

管四兒做事兒最墨跡,他是最後一個到的,一進院子,便看到馬二姑跟崔二典兩人抱着換洗衣裳,正一臉驚吓的看着院子角落。

等他順着這兩人的眼睛也看過去,便是一頭的冷汗。

嬌嬌嫩嫩的小嫂子,嘴裏咬着一把雪亮的牛耳尖刀,她身上圍着一個粗布兜兒,手下還按着一頭壯羊正在捆前後蹄兒。

等到那羊腿腳紮好,她就輕輕一提,那羊便上了搭好的案子,腦袋半垂着對着一個木盆。

這?這是要親手宰羊

管四兒吓的汗“毛”都立起來了,想要上去幫忙卻被馬二姑攔住了,還跟他小聲嘀咕:“別去~你上去阿“奶”好罵你!不記得上次剁羊腦袋浪費血的時候了!”

對呀,上次他們直接拿刀一砍,羊倒是利索死了,老太太也是利索的罵了他們一個時辰。

那,就看着?

正猶豫呢,那邊七茜兒直接就動手了。

就見人家貝齒一松,刀子入手,對着羊脖子就是一送一拔,瞬間完事兒,捅完那羊還沒覺着疼,沒掙紮呢,她又把刀子往案子上一丢,左右抓着羊身子羊腦袋一掰,就聽到嘎巴一聲,羊瞬間死!

那血哧的一下對着木盆就去了,一滴都沒浪費……

正在洗衣裳的老太太得意的一哼,斜眼看着這幾個孩子不客氣的嘀咕:“你們啊,幹啥啥不成的!看到沒?這才叫幹活兒呢!”

管四兒“摸”“摸”自己脖子,扭着腦袋,聲音劈叉的對屋裏喊:“頭……兒,我嫂子上手宰羊呢……”

頭頂窗戶傳來一聲悶悶的回答:“啊,看到了!”

管四兒吓了一跳,半天撇撇嘴,側頭對馬二姑嘀咕到:“我就感覺吧,咱刀頭吧,在家裏沒啥用處呢?”

馬二姑确定的點點頭:“恩!!”

真的是沒啥用處的。

剝羊皮,刨羊肚,扒拉下水包兒,收拾骨頭片羊肉,和面做蒸馍……七茜兒做活不出聲,但是又快又穩,“露”着一股子狠勁兒。

等到換了裏外三新的陳大勝出來,她也不允許他閑着,就指着家裏的大木桶說:“要閑了,就去巷子口清掃一下,住人的地方,化雪化的到處都是泥巴。”

陳大勝眼睛一亮,拉着餘清官兩人一人一只木桶,打好水就往巷子口去了。

等到他們出去,老太太便撇嘴又譏諷:“哼!我就看你是個沒出息,你治不了他!你就吃虧!別說我沒提醒你,要我~我才不給他臺階呢……就晾着!”

七茜兒把做好的蒸馍一個一個的裝籠屜,裝好兩手擡着三層就進了屋,沒多會兒出來也譏諷老太太:“感情這是我家孫子,就我疼?您有本事您別給他洗衣裳啊!”

老太太呸了一口,繼續坐在那邊捶衣裳,一邊捶一邊罵:“這是掉泥坑裏!預備把自己整成個随葬的!預備大墓坑裏站着去守靈呢?!”

趕巧胡有貴披頭散發的出來,聞言就笑着解釋:“阿“奶”,這是頭年宮裏的六皇子上了山陪老娘娘過年,皇爺昨天讓我們接人去,這不是化雪麽,路上不好走,就這樣了!”

老太太聞言一愣,就滿是好奇的問:“呦,老娘娘怎麽上山了?”

胡有貴一愣,不敢随意洩“露”,就眨巴下眼睛道:“恩,山上有個廟!”

“啥廟啊?”

“姑子廟!”

“是哪個仙姑啊?”

“不認識啊!”

“靈不靈啊?”

“不知道啊!”

“你咋啥也不知道呢?”

“……是啊!”

七茜兒看老太太沒完沒了,就對胡有貴吩咐:“去巷子口跟你哥收拾地方去,你說這麽多,老太太啥也沒聽懂……”

胡有貴逃命一般的跑了,等他跑到巷子口,卻發現自己家刀頭沒幹活,他正跟胡有貴蹲在親衛巷的牌子下面看熱鬧呢。

巷子口來了不少馬車,看聲勢是個有錢的主兒,可是等到馬車近了,一看前頭車馬挂着的燈籠,姓胡的?六品?還是工部的?

胡有貴他們沒有機會跟佘伴伴學習,人家佘伴伴也不是随意收學生的,倒是陳大勝心疼他們,這次學乖了,就直接請人來教。

人家六個,現在都是前朝舉人弟子。

都不是傻子,日子不長,這幾個人也是背了幾十個姓氏下來的,還有各衙門的關鍵字他們也會了。

這就是一群看大門的,來去都是三品以上大員在他們眼前走,他們自己也身上有個虛候,一二般的官員便天然不入眼。

看着那一大堆,足足有二十多輛車馬到了他們巷子口,陳大勝多機靈,一看這個聲勢,便知道那戶部收房子的怕是來了。

果然,車隊在莊子泥地裏走了一段,終于看到好路了,便自然找體面宅子去。

陳大勝他們的親衛巷見天有人收拾,比起邊上沒人打掃屋頂的房子自然體面,于是人家就停在巷子口了。

陳大勝歪頭對胡有貴吩咐:“去家裏把腰牌都拿來。”

胡有貴轉身就跑回去了。

頭車的馬夫住了缰繩,伸手拿出踏凳放在地上,又扶着裏面的老爺出來。

陳大勝這才看清楚,出來這人面目清瘦,兩腮凹陷,一臉的疲憊,他接過馬車裏遞來的灰鼠披風自己披上,先是對這邊看看,見到兩個穿布衣的小厮正在打掃巷子口,便皺眉低聲道:“不是說沒人住麽?”

嘀咕完,他便扭臉對第二輛車喊了一聲:“蔣賢弟!”

沒多久,那後面的馬車裏便“迷”“迷”糊糊的鑽出一個圓胖的腦袋。

再一看燈籠,七品,戶部的,姓蔣。

“呦!這就到了?我都“迷”糊着了。”

姓蔣的胖子被人扶下車,紮好披風,一伸手就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小折子,拉開邊看邊唠叨道:“我看看,來!我看看!泉後莊,就是這裏了!從右到左六條巷子,官宅~共計七十二套……”

他伸出指頭挨個數了一遍,又招呼那瘦子:“胡兄!胡兄!這個巷子不錯!”

當然是好了,不好老太太能帶七茜兒來這邊?

如此,這兩位老爺便拿着戶部給他們的房屋本子,對着陳大勝他們便來了。

好巧不巧胡有貴跑過來,一伸手往陳大勝腰後別了一個牌子。

別好,他自己拿着木桶就開始打掃。

姓胡的那位六品官自然不會折腰跟布衣說話,他自走到巷子擡頭看,便面“露”困“惑”的說:“親衛巷?什麽親衛?哪兒的親衛?”

這兩人互相看看,這才折腰跟蹲着的陳大勝打聽:“小哥兒,勞煩測定一下,這巷子裏住着的是何處親衛?”

都是官油子,初來咋到,絕對不會輕易得罪人,如此他們的語氣是客客氣氣的。

那既然客氣,陳大勝想着以後是鄰居了,便笑着站起來問:“打哪兒來啊?”

完全的職業使然,人家給皇爺看大門的,就是二品大員也是一句,打哪兒來的啊!

可這兩位就聽不慣了,幹瘦的住了嘴,倒是肥胖這個便冷笑着問:“小子!你們主家可在?”

這就不好聽了,都多久了,還有人敢叫自己小子?

陳大勝眯了一下眼道:“我就是這裏的主家。”

姓胡的官員走到陳大勝面前,到底~壓抑住脾氣道:“你,你就是這兒的主家?可我們從戶部拿出來的空房記錄裏,也沒說這裏住了人啊?”

陳大勝不客氣的譏諷:“真有意思!就許你們戶部一占六條巷子,咱們親衛所占一條怎麽了?”

說完,他從後腰取出一個銅牌舉在他們面前道:“兩位同僚,沒得互相較勁兒!都是給朝廷流血出力,這邊房子多得是,随哪邊收拾出來都差不多的!這邊我們占了,回頭就去戶部報備!再說了,這地方也未必戶部就能做主,做主也該人家慶豐的新衙門做主,過界了!”

這兩位一看腰牌,禦前長刀衛,陳大勝等他們念完,又一翻面,六品指揮使經歷陳。

本來看一個就足夠了,然而餘清官覺着,自己活這一輩子,就是在等這一刻呢。

他壓抑住興奮,嚴肅着臉,在邊上也緩緩遞出一個牌子,禦前指揮使七品都事餘。

這兩位外地來的剛要笑着打招呼,身邊那個披頭散發的便也笑眯眯的遞過來一個牌子。

這又是一位招惹不起的禦前。

蔣胖子哈哈大笑起來,他本來胖,兩只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條縫了,那瘦子胡大人也笑,笑可甜了!

沒辦法,禦前的官兒,見了他們都大三級,他們見的是什麽人,人家天天見的是皇爺。

這個禦前是很有講究的,就是皇爺身邊的人,就像柳大雅,他是金吾後衛,沒有禦前。

這位蔣大人笑完,雙手拱着與陳大勝他們見禮,陳大勝他們客客氣氣的回禮。

都是芝麻綠豆官員,見面趕緊說明身份,沒得比等,再互相樹個敵人,那是不夠數!

蔣大人客客氣氣的笑着說:“嘿!想不到跟禦前的兄弟們做了鄰居,以後,可要常來常往啊!”

陳大勝笑眯眯的:“兩位大人也是趕巧了,咱們兄弟忙的很,也是今日才回來,這不是剛沐浴完,被家裏的攆出來收拾家門口了……”

這兩位聞言大驚,那位瘦子胡大人便問:“陳大人?竟然親自打掃庭院啊?”

說的多新鮮啊,我不收拾,你給我收拾?還是家裏那兩個母老虎收拾。

陳大勝眨巴下眼睛笑着說:“沒法子,頭年皇爺就明令燕京周圍一切官員,不得私買人口,這不,現下剛吐口,燕京牙市說是下月開,我家裏就有個祖母,還有個媳“婦”兒,這重活我也舍不得她們動手啊,便只能自己做了,呵呵……呵呵!”

兩位大人面目扭曲的抽動笑,跟在後面的胡有貴跟餘清官也跟着幹笑,心裏想!就他媽你省事兒,好不容易小嫂子心軟派了你一回工,你就恨不得昭告天下似地……

他們想的沒有錯,陳大勝就是這個意思。

咱不是廢人!咱在家也是有個用處的!!

他們互相繼續客氣,卻不防着那車隊後面鑽出一老“婦”人,她對着前面大喊了一聲:“胡遠舉!你兒子都颠吧吐了,你慢吞吞扯你娘的蛋呢!!”

陳大勝完全沒有覺着被怠慢了,老人家嘛!這位,恩~可以阿“奶”做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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