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29
通體漆黑的車直直向舒梨這邊駛來, 燈光刺眼,亮得舒梨不禁駐足,稍微擡手遮擋眼睛, 躲閃燈光。
車停下了。
穩穩停在舒梨邊上。
不算陌生的車型,舒梨前天才剛坐過。
車牌號也對得上。
隔着車窗玻璃,似乎能隐約看見男人模糊的輪廓。
舒梨眨了下眼,心想着不會這麽巧吧。
結果還真是就這麽巧。
車窗緩緩搖下,邊寂冷漠薄涼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藏在冰冷鏡片後的漆黑眼眸定定注視着她。
像夜色之中的一步步尋找自己獵物的野獸,尋到之後, 緊盯着,眼神冷然又複雜。
舒梨與他對視着,揚唇一笑:“好巧, 好久不見。”
男人的眸光深了幾度, 輕應一聲:“是好久不見了。”
不知是不是舒梨的錯覺, 她怎麽覺得邊寂好似在咬牙切齒似的。
她不過就是不告而別而已。
“上車。”
邊寂似是沒有多少耐心, 嗓音像覆了一層冰霜,修長手指曲着握着方向盤,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舒梨猶豫了一下, 站着沒動。
邊寂輕輕皺眉,“不上來?”
“為什麽不上, 我正愁打不到車。”舒梨沒搞懂邊寂怎麽這麽兇, 反正現在打不到車, 不坐白不坐。
她繞過車頭,用左手拉開車門。
車門砰一聲關上,她又用左手去拉安全帶,扣上後, 她對邊寂說:“春苑路188號,謝謝。”
邊寂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舒梨半舉着的包着紗布的右手上,眉頭皺得很深。
舒梨察覺到,就沖他晃晃自己的右手,笑着:“看什麽,沒見過熊掌?”
邊寂真是服了她。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險?”
舒梨不以為意的一笑:“什麽危險,你又不是黑心司機。”
邊寂側着頭看她,眸色瞬間冷下幾分,語氣也多了絲不悅:“我在說你晚上的事。”
舒梨倏地一愣,倒是有些搞不明白了。
“我晚上的事?你又知道我晚上發生什麽事了?”
“不然你以為我會這麽湊巧地在這跟你偶遇?”
“……”
“舒梨,你真是夠可以的,以為把錢給我,我們就扯平了?”
舒梨已經意識到邊寂言辭之間深深的躁怒,他在壓制着,周身氣壓極低。
“如果晚上你沒進醫院,說不定我現在還找不到你。”
“……”舒梨被他盯得竟莫名心慌,避開他視線,問:“你找我做什麽,我們不是已經兩清了。”
“你真的覺得我們兩清了?”
“難道不是嗎?我已經見了我媽,在這期間,你要的我也給了你。而且我走得時候,也還了你足夠的錢,我還欠你什麽?我還有欠你的嗎?”
“當時你怎麽答應我的?”邊寂冷冷出聲,強迫舒梨回憶起他們交換條件時候說的話。
“我帶你見你媽,但是你必須留在我身邊。”
“怎麽,忘了?”
舒梨側頭,怔怔對着邊寂的視線。
而後她按下安全帶的按扣,再轉身想開車門的時候,停了許久的車突然發動。
邊寂根本沒給舒梨下車的機會。
黑色卡宴在馬路上穿梭疾馳,泛着黃光的夜景一縱即逝。
舒梨沒有聽邊寂的系上安全帶,仍是準備下車的動作,左手手指放在車門開門的位置。
“停車。”
邊寂置若罔聞,目視前方,緊繃着下颌,只沉着聲提醒:“安全帶。”
“我叫你停車!”舒梨急了,恨恨瞪着他:“你再不停,信不信我現在就跳車?”
邊寂唇角勾起抹若有若無的笑,“你不會。”
“……”
“你不會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畢竟你媽叫你好好活下去。”
舒梨僵滞幾秒後,偏頭輕笑:“我那麽恨我媽,你怎麽就知道我會聽她的話?”
“你真的恨嗎?”邊寂輕笑着反問一句。
舒梨定住,雙眸閃過錯愕。
他竟然了解她。
連認識很多年的周洛南都不知道她不會拿生命開玩笑,上一次還信了她吞藥被她威脅。
她忽然有種被看穿的窒息感,無法知道為什麽邊寂能看透她。
前方紅燈,車緩緩停下。
舒梨還想着下車,但還沒有所動作,下颌被邊寂忽然扣住。
他眼簾低垂着,眸色暗得不見任何光,盯着她的臉,輕道一聲:“聽話。”
——似乎是在說安全帶的事。
因為他自己把她的安全帶系上了。
可又好像是在說別的事。
紅燈跳綠燈,邊寂重新握住方向盤開車,舒梨卻怔滞着,臉色微微泛着白。
她覺得眼前的男人,不似之前所認識的那個男人。
他戴着金絲邊的眼鏡,身上的啞灰色西服一絲不茍,明明模樣斯文,可為什麽,卻給她一種陰鸷感。
這種感覺甚至還像藤蔓一樣在她身體裏攀爬,讓她覺得無處可躲,覺得可怕。
很快,春苑路到了。
夜色之下,巷道被昏黃路燈籠罩着,一片沉寂。
畫室所在的大樓,前邊已經拉上了警戒線,樓裏亮着燈,幾個警察還在搜查所有跟張老師有關的一切。
因為他們在舒梨的事後,接到線報,這位張老師跟幾年前的一起女學生受侵案有關。
巷道不夠寬,但車正好能開進來。
邊寂把車停在大樓前,搖下車窗,目光沉沉地打量着這棟樓。
随後他和舒梨一起下車,走到大樓門口。
舒梨跟守在門口的警察說了幾句,醫院那個年紀稍長的警察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但現在只允許舒梨一個人進去。
畢竟裏面還在辦案,不相幹的人不許踏足。
邊寂只好在外面等。
舒梨一個人上了二樓,原來被鎖上的“雜物間”已經被警察開了鎖,裏面開了燈,幾個警察在翻找着罪證。
舒梨停在門口,看到被搜出來的幾個空了的避·孕套盒子,地面滿是烏黃的紙巾團,牆的一面就是被打破的鏡子,鏡子後面就是她房間。
她覺得惡心。
真的令她惡心。
不再多停留,舒梨去隔壁拿上自己行李,找到一開始争執時候掉到床底下的手機,然後跟警察說了一聲就走了。
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徹底的,永遠的。
身後一個年輕警察跟過來,沖她笑了笑:“小姑娘,你手不方便,我幫你把行李箱提下去。”
舒梨看看自己包的厚實的右手,确實提不了行李箱下樓梯,她謝過年輕警察,跟在他身後。
也就兩層階梯,警察把她送到一樓就又趕上去繼續工作了。
舒梨的右手還能推行李箱,就一手拉一個,一手推一個。
走了兩步,她停下了。
她看到大樓外面模糊的身影,他正靠着車,似乎等得很有耐心。
舒梨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出去。
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所以外面這個男人,也不能信。
這棟樓有後門,舒梨知道。
在沒人發現的時候,她推着她的兩個行李箱,走向後門。
·
深夜酒吧。
舞池中央形形色·色的人随着音樂搖曳身姿,燈光迷離閃動。
周洛南在吧臺角落,接過調酒師送上的調制好的雞尾酒,端着淺酌。
心情不好,來酒吧買醉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周遭時時有穿着性感的女人走過,帶着不知名的濃郁香水味,輕浮又廉價。
她們想跟他喝一杯,但都被他的眼神吓退。
沒有人喜歡熱臉貼冷屁·股,更沒人喜歡自找苦吃。
難得安靜之後,周洛南又兀自喝了兩杯,這杯雞尾酒是最後一杯。
喝完也就打算走了。
圓形吧臺另一端,男男女女坐一塊,酒杯碰撞在一塊,不時發出刺耳的嚎笑。
其中一個女孩顯然有些醉了,笑得格外失控,身上的小皮裙随着她的肢體動作不斷上升,幾乎就要走光。
周洛南被他們的一陣笑吸引過去目光,堪堪瞧了眼那女孩,便又收回眼神。
他不是很想理。
雖然那個女孩他認識,見過一面,那次不歡而散的江薏。
這杯雞尾酒也快喝完了,周洛南預備走,不經意把目光一擡,就瞧見跟他們一塊的一個男人正輕浮地摟着江薏,江薏看起來已經醉得昏呼呼,全身軟趴趴的。
周洛南放下酒杯,從高腳椅上下來,轉身欲走。
可又停滞住腳步。
回頭,走向吧臺另一端。
友人們都喝多了,在起哄,江薏只覺得耳邊亂糟糟的。
這些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她都聽不清到底誰在說話,嘴巴嘟囔着:“回家……我要回家……”
“回家多無趣啊,一起去酒店玩玩?”摟着她的男人語氣格外輕佻蠱惑,不安分的手也開始在她腰際放肆。
江薏要推開他,但是推不開,直到手臂被人拽住,她直接就被人從高腳椅上拽了下來。
棱角分明的臉,狹長冷漠的眼,還有利落的寸頭——
江薏僵硬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酒差點都醒了大半。
她直接被周洛南拽走,臨走時還沒忘了拿上自己的鑲鑽包包。
“喂——你幹嘛——你放開我——”
周洛南一路把江薏拽到酒吧門外,凜冽的冷風裏,他松開自己的手,江薏卻因他突然松了力道而一下站不穩。
踩着高跟搖搖晃晃的,差點要摔倒。
周洛南也沒去扶。
江薏頭暈得要緊,勉強站好後,還有力氣瞪周洛南:“你幹嘛!”
“沒想幹嘛。看不下去一個女孩子喝得爛醉被人占便宜。”
“……”
周洛南環顧四周,馬路邊上停滿了接·客的出租車,語氣淡漠地說:“家住哪裏,送你回去。”
“我不用你——”
話沒說完,江薏就忍不住捂着胸口:“嘔——”
周洛南眼疾手快往邊上一躲,眉頭皺得很深:“你要吐別往我身上吐——”
江薏沒吐出來,就是幹嘔了一聲,她重新站好,但全身無力。
即使沒力氣,她還是倔着瞪周洛南:“誰要往你身上吐,你嫌棄我我還嫌棄你呢!”
“你跟你那個前女友一樣,都讓人讨厭!讨厭!!!!”
前女友?
周洛南蹙着眉想了想,猜到江薏可能是指舒梨。
他懶得搭理她,把她拉出來只是好心而已,無論怎樣都算認識,他還不至于那麽沒良心看着她被占便宜。
“趕緊回去吧你,在這撒什麽酒瘋。”
周洛南說完扭頭就走,不想再管她。
被突然訓了一句,江薏嘟起紅唇,眼睛一下就眼淚汪汪起來。
“你以為我想撒酒瘋你以為我想來這喝酒嗎,都是那個壞女人,勾引走了邊寂……都怪她!!!”
江薏哭着嚎叫,引來許多出租車師傅的目光。
酒吧外頭來來往往的人也駐足下來看她。
周洛南背對着江薏,聽到她那句話,不耐地回頭。
幾步走到她面前,狠着眸說:“你再說她一句壞話試試。”
江薏充其量就是只紙老虎,被周洛南一兇,眼淚就簌簌往下掉,整張臉的妝都花了。
“我說她壞話怎麽了,我連句話都不能說了嘛……”
“你兇我,邊寂兇我,所有人都在兇我……”
周洛南被江薏的哭聲弄得頭疼,真的不想再搭理。哪知江薏哭着哭着要拿她鑲滿鑽的手包打他。
“你憑什麽兇我,你憑什麽——你走開,我不要你管——”
周洛南一時沒反應過來,側臉霎時被手包上的鑽刮了一排整齊的口子,直接破了皮,滲出點點鮮紅。
“嘶——”
他疼得扣住江薏亂揮的手,忍耐到極限:“你·他媽是不是有毛病!!!”
“是,我是,我就是有毛病——嘔——”
一陣控制不住的嘔吐,周洛南還抓着江薏的手,根本來不及避開。
江薏就這樣全吐在他身上。
“艹——”
方圓十裏都能聽到周洛南暴躁的怒吼。
·
舒梨在老城區繞了點路,兩個行李箱着實不方便,好不容易找到家小旅館,但是都滿客了。
走了好久的路,她已經走累了,在小旅館前邊的花壇邊上坐下休息。
這裏的路拐來拐去,舒梨本身就方向感不好,走了大半段路就跟走迷宮一樣。
她拿出手機,想找找附近哪裏還有小旅館。
手機地圖上顯示,離這一千米還有一家佳興賓館,但是這個路線圖……特別繞。
這麽晚了,這兒連個人影都沒有,更別說經過的出租車。
舒梨實在累了,想着要不在這湊合半夜算了,等天亮了再去找住的地方。
她怕自己在這些小巷子裏走來走去最後不知道走去了哪。
她太容易迷路了。
夜裏一陣冷風吹來,舒梨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她忘了多加件衣服,身上就穿了條單薄的連衣裙,純白的衣裙上還沾着血跡。
頭頂的梧桐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格外地吵。
舒梨就地打開行李箱,從裏面拿出白天穿過的那件針織衫披到身上,一摸口袋,還有半包煙。
傍晚那會她抽完,就順手放在口袋裏了。
舒梨把行李箱重新關上,坐在花壇邊抖出根煙,咬在唇邊。
風太大,不好點火。
她用包紮着厚實紗布的手虛攏着火,預備點煙時,聽見身後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夜風很喧嚣,腳步聲很清晰。
一步,一步,在朝着她走近。
舒梨不禁回頭。
夜色之中的男人,仍是那套啞灰色的西服,熨貼得沒有一絲褶皺。眸子黑沉沉的,不帶一絲溫度。
舒梨的目光同他一樣平靜。她看着他走近,直到他停在她面前。
無邊夜色之中,男人半阖着眸,及其冷靜地與舒梨對視着。
而後,主動拿過舒梨手中的打火機。
“啪嗒”一聲。
他替她點了火。
作者有話要說: 邊寂=白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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