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年關太堵, 為了節省時間,周延禮帶陳佳肴坐飛機,只要一個小時。

陳佳肴第一次坐飛機, 有些緊張,飛機起飛的時候, 她下意識深呼吸了一下,動作有點大, 引來了周延禮的注意。

周延禮偏頭看她一眼,陳佳肴羞恥得臉紅一大半。

“別緊張。”周延禮低聲說, “可以睡一會兒。”

陳佳肴哪裏睡得着, 她手放在扶手上, 偏頭看着窗外。

冬日的雲大多都沉, 往日都要擡頭, 今天卻要垂眸。

陳佳肴看着那一團沉甸甸的雲, 仿若在看自己的心。

她猶豫很久,在一片沉穩機廂裏開口,“其實……”

周延禮微微往陳佳肴那邊靠了靠, 聲音很低,“怎麽?”

男人身上的氣味瞬間充斥了鼻尖, 陳佳肴看着男人輪廓清晰鮮明的側臉, 半晌搖搖頭, 說:“沒事,奶奶會很開心的。”

一個小時準時落地,下了飛機還要坐車,陳佳肴自己坐大巴沒什麽,但她不想周延禮也跟着她一起辛苦。

結果到了機場才知道他早就叫好了車,就在機場停車場停着。

後面的路其實已經不怎麽堵了, 而且除夕已經過去,歸家的人基本已經安穩下來。

從市裏到鎮上的路還算平整,從鎮裏的村裏的路就不太行了。

陳佳肴正要跟周延禮說一下這個情況,就見路過一家藥店的時候,周延禮下了車。

再回來,他手裏拎着一個小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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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禮這樣氣質絕佳的人不管在哪都是能順利吸引注意力的人。

更何況是這種小城市。

陳佳肴看着周延禮上車,他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說:“貼耳後。”

陳佳肴這才明白這是暈車貼。

陳佳肴捏着塑料袋,忽然從心裏湧出來一股沖動,她唇瓣抿了抿,就那麽一秒鐘,想把很多事情都說出來。

然而一擡頭,對上周延禮一雙清冷黑眸。

所有話欲哽在喉嚨口。

“自己貼。”

明明口吻不冷不熱,卻一下子澆滅了陳佳肴心頭所有沖動。

等車子駛離,陳佳肴才開始後怕。

她後背一陣薄汗,心跳比颠簸的路起伏還大。

一晃入黃昏。

車子終于抵達村口。

年間人多,來來往往的人看到陌生的車子都不由自主投過來好奇的目光。

陳佳肴看到幾個熟面孔,有點不太想下車。

其實陳佳肴跟村裏的人都沒什麽感情。

她養父養母去世得早,從小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年紀大,除了做點零碎的活掙錢,也不能再做別的。

生活一旦簡陋,便沒有什麽能聊的話題。

更何況,她和奶奶都是女人。

在村裏,家裏沒有男人相當于沒有人。

大家因此也不會給予她們特別照顧。

前面十幾年的生活回憶起來居然只有匆匆一瞬,陳佳肴想起奶奶,眼眶陡然有些酸脹。

忽然旁邊車門打開,陳佳肴驚地擡頭。

這才發現周延禮不知何時已經率先下車,甚至走到副駕駛旁邊打開車門,微微俯身,伸出手,“來。”

只有一個字。

态度卻正如這一年歲月中他給予她的所有袒護。

歸根結底,她的膽大包天,還是他給的。

陳佳肴莫名生出幾分委屈,她撇了撇嘴,眼角掉出兩顆眼淚。

周延禮微涼的手指拂過她的眼角,他看着她的眼睛,聲音溫和很多,“先下來。”

陳佳肴點點頭,她把手放進他溫厚的掌心,微微用力,捏緊,下車。

兩個人,一高一矮。

男人肩寬體闊,小姑娘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往冬日山村裏一站,好一幅賞心悅目的絕佳美景。

有人隐約認出陳佳肴,試探性地喊了聲:“阿肴?”

“是阿肴嗎?”

陳佳肴點點頭,聲音不算太高,“是我。”

那些人一下子激動起來,全都湧了過來,他們表面上是在問候陳佳肴,其實目光全在周延禮身上。

有人甚至因為動作粗魯踩到了陳佳肴的鞋子。

周延禮冷眸一瞥,對方一怔,尴尬又怯懦地往後退。

周延禮身高優越,站在那像一座外來的山。

他看着各位,聲音不高不低地說:“帶小孩回來看看人,麻煩大家先讓讓。”

話落,一行人全部散開。

周延禮就那麽在衆人注目下,牽着陳佳肴的手腕離開。

陳佳肴看着周延禮的背影,慢他一步地跟在他身後。

她從來都不知道,安全感可以如此輕而易舉地就能獲得。

目光垂落,她看着自己被男人修長手指扣住的手腕。

那一片肌膚仿佛已經燃出烈火。

下一秒,周延禮若無其事松開了手。

陳佳肴看着自己的手在半空劃出一道垂落的弧。

烈火灼傷了手腕。

連同腕間脈搏一同停止跳動。

奶奶的墳墓在村子的東南角,她家只有這一塊地。

年前下了雪,現在化成水,周圍全是泥濘。

陳佳肴看着周延禮鞋上的髒跡,心思越來越沉。

她覺得她的世界弄髒了周延禮。

其實,她也只有奶奶這一隅小地方是幹淨的。

想着想着,陳佳肴就哭了。

她站在奶奶的墳前,老家不如城裏,有碑有照片,這邊連碑都沒有,只有一個木牌子。

風雨淋過,上面的字跡都模糊了許多。

陳佳肴拿手把木牌擦幹淨,一言不發地蹲在旁邊掉眼淚。

她有很多不能言說的委屈。

也有很多不能道盡的辛苦。

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直到頭頂傳來掌心的溫熱。

身後傳來周延禮的聲音,“起來,給奶奶鞠躬。”

陳佳肴腿都麻了,她在周延禮的攙扶下站起來,端端正正鞠躬。

站在她斜後方的周延禮也鞠了一躬。

男人腰背板正,鞠躬時弧度剛好九十度,面目一派尊重。

他真的已經給了她很多。

回去的路上,村口又多了很多人。

陳佳肴知道這些人都是來看周延禮的。

作祟的占有欲讓她擰眉。

周延禮問:“不想寒暄?”

陳佳肴點頭,“不想。”

“那就回去。”

周延禮雖然英俊,但擋不住他面冷。

尤其當他有意疏離人,氣場更是逼人後退。

有了周延禮,這次他們順利上車。

只是在上車後,陳佳肴随意一瞥後視鏡,忽然看到一抹身影,幾乎瞬間,她臉色慘白。

周延禮偏頭倒車的時候瞥見陳佳肴臉色不對,皺了皺眉,問:“不舒服?”

陳佳肴回神,收了目光,搖頭說:“沒事。”

周延禮以為她情緒起伏太大,又轉車轉機累了,便說:“累就睡一會兒。”

陳佳肴逃避一般閉上了眼睛。

她不這樣,周延禮也許就真的全當她累了。

于是周延禮目光移向副駕駛那側的後視鏡,看了眼大概,他倒車,而後在離開的時候瞥了眼窗外。

也沒什麽奇奇怪怪的人,只是有一個人,一邊想要窺探,一邊又躲閃他的對視。

周延禮在腦海裏搜了一轉,想起來這個人在陳佳肴的關系網中處于什麽地位。

蔣園路,陳佳肴的初中老師。

為數不多跟陳佳肴還算關系網親密的人。

依照陳佳肴的脾性,看到老師不會不打招呼。

除非……

車子遠去,周延禮目光淡淡從後視鏡中移開。

回到鎮上不算太晚,剛好趕在飯點,只不過年間實在沒幾家營業的。

陳佳肴帶周延禮找了家面館,兩個人随便吃了碗面,結賬出門時,陳佳肴忽然聽到一個人聲音很大。

“阿肴?!”

陳佳肴一愣,回頭。

看到來人後,表情明顯變了變。

周延禮觀察到,順着去看這人。

一個小男生,看上去也就剛上大學的樣子。

“真的是你!阿肴!”男生滿臉欣喜。

陳佳肴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蔣、蔣勝。”

蔣勝笑,“是我,是我啊!”

他并未察覺陳佳肴的動作,說着繼續上前,在觸碰到陳佳肴前,被一只手臂攔住。

蔣勝一愣,擡頭看到陳佳肴身邊還站着一個男人。

“你是……”

周延禮沒回答,只是說:“這位同學,注意舉止。”

他其實沒有更多的動作,只是輕輕垂了下眼睛,而後又擡起。

但這已足以讓蔣勝一敗塗地。

“哦、哦,對不起對不起。”蔣勝還很激動,他跟陳佳肴說,“你怎麽走了?我打聽了很久,連村長都打聽了,他們說你走了,你去哪了?跟誰一起去的?他又是誰啊?”

陳佳肴沒有很熱切,只是說:“去別的地方了,那個……沒什麽事我們先走了。”

陳佳肴說完轉身要走,蔣勝伸手就要抓陳佳肴的手臂,周延禮眼疾手快将他攔開。

蔣勝有些煩地問:“你到底是誰?”

周延禮眼神掃過蔣勝,擡手輕輕攬住陳佳肴,他看着蔣勝,話确實對陳佳肴說的。

“陳佳肴,告訴他,我是誰。”

這該怎麽說。

周延禮在這種關頭都不忘讓她表态。

陳佳肴低着頭,好一會兒才投機取巧地說:“是我家人。”

“你哪來的家人?”蔣勝不信,“你是不是被騙了?阿肴你跟我說,沒事的,以前我就——”

“我說了他是我家人!”陳佳肴忽然打斷蔣勝,她擡起頭,往日黑白分明的眼睛裏不知不覺纏上了幾絲紅,她說,“他沒有騙我,也不會騙我。”

“你懂什麽,成年人說的話不知道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嗎?”

“我知道!”陳佳肴看着蔣勝,“我當然知道。”

沒有人比她更知道了。

此時天已經沒了光,夜晚降臨,氣溫更低。

來往只有車燈。

陳佳肴轉身離開前跟蔣勝說:“蔣勝,以前那些,謝謝你。”

三個小時後,陳佳肴從飛機上下來。

秦煦岚和周明宣早就在機場出站口等着,看到陳佳肴那一刻,秦煦岚笑着把陳佳肴抱在懷裏。

“歡迎回家啊,小阿肴。”

陳佳肴什麽也沒說,只是反手抱住了秦煦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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