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哥哥,還審嗎?”
在鐘情說完這句話後,江白深看她一眼,嗯一聲。
接着就是例行詢問。
“姓名…”
“鐘情……”
“年齡…”
“……”
江白看着鐘情:“為什麽打架?”
審訊室裏的燈光很亮,也很刺眼。
鐘情眼睛被刺的有點兒疼,恍惚了下,眼睫垂下,視線從江白手掠過。
江白的手很好看,指節分明,冷白膚色,青色血管盤虬。手指握着一只黑色的簽字筆。
她知道這雙手不像他性子一樣,冷漠疏離。
它很溫暖,拉着她走過好幾個春夏。
“情情…”江白見她走神,出聲叫她。
鐘情回了神,嗓音偏啞:“她搶我男朋友,又罵我,就打了一架。”
“……”
江白捏緊手中簽字筆,骨節用力,微微泛白。
良久,他嗯一聲。
又問了幾個其他問題,結束了筆錄。
江白合上筆記本,簽字筆。規整放好。
鐘情看他動作,扯了扯唇角,還和以前一樣,忍受不了一點兒不整潔。
江白瞧着眼前女孩兒,鐘情真的很漂亮。
從她初二那年被他父親帶來江家時,他就知道她長得很好看,典型的水鄉女孩兒嬌顏,彎眸笑時,眼底有光。
只是那會兒的小姑娘五官還略帶稚氣,鵝蛋臉亦有嬰兒肥。
還只是個小女孩兒。
這幾年的時間沉澱,鐘情的臉蛋兒愈發精致。
柳眉彎彎,化着精致眼妝,大地色眼影加深眼部輪廓,黑色眼線上揚,眼波盈盈。
左眼尾的棕色小痣,勾心攝魂。
兩人沉默很久。
江白話哽在喉,半天,只有一句:“這些年,過得如何?”
鐘情盯他幾秒,扯唇,淡嘲:“很好。”
鐘情嗓音偏嘶啞,沒江白記憶裏的軟甜。
他起先沒注意鐘情聲音變化,光顧着去在意小姑娘性格突變了。
等他想問時:“你……”
敲門聲響起,起先叫他來幫着做筆錄的小李探頭進來說來領鐘情走的人來了。
江白嗯一聲,合十的雙手拇指扣緊。
小李關上了門,走了兩步,後知後覺打個顫。他怎麽覺得江隊剛那眼神那麽冷呢。
鐘情起身,往外走。
江白叫她:“情情…”
鐘情腳步一頓,回頭看他:“還有事嗎?”
江白邁腿走到她身邊,脫了身上的風衣,遞給她。
鐘情瞟男人遞來的風衣一眼,拒絕:“謝謝,我不需要。”
她拉開門,轉身離開。
審訊室門大開,室內燈光與走廊光線交融,鐘情嬌小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江白視野。
他捏緊手中風衣,眼底陰色一片。
鐘情跟着經紀人沈枳從警局出來,已經是淩晨一點。
鹿城臨海,夜風拂過,只穿了件毛衣的鐘情身子抖了下。
沈枳瞟她一眼:“你外套呢?”
鐘情眼睫垂下:“包廂,忘拿了。”
沈枳:“……”
那邊,華依等人已經被各自的經紀人領走。
路過鐘情兩人身邊時,華依狠瞪一眼鐘情,低聲放狠話:“你等着。”
“……”鐘情連眼皮都沒掀。
等着華依和她經紀人離開後,鐘情跟着沈枳上了停在對街的黑色SUV。
車內一片溫暖,轟走了身上的寒意。
沈枳遞了保溫杯給鐘情:“喝點熱水。”
“嗯,謝謝。”
鐘情接過,打開杯子喝了一口熱水。
沈枳瞧她一眼,語氣無奈:“你好好的,和華依置什麽氣?還打架,鬧到警局來,你知不知道,你十二月就要出道了?”
鐘情捧着粉色的保溫杯,長而卷翹的睫毛垂下,出聲:“她罵我——騷.貨。”
女孩兒聲音平靜到極點,像在闡述無關緊要事實。
沈枳語塞,想起那些事兒,嘆息一聲,跟認命似的勸鐘情:“你以後離華依遠點兒。”
良久,車廂裏響起小小的一聲嗯。
沈枳懸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去。
過會兒,沈枳想到什麽,問鐘情:“今天給你做筆錄那個警察,你認識?”
鐘情偏頭看向窗外:“不認識。”
沈枳嗯一聲,發動汽車。
黑色SUV車前燈如利劍劈開前方夜色,一溜煙的功夫,消失在路口轉彎處。
“還瞧着呢?人都走了。”許途上來勾住江白的肩,望了一眼車影消失方向。
江白沒說話,指間夾着根煙,火星在夜裏忽明忽暗。
兩人正站在路燈下,頭頂昏黃的路燈光束打下,拉長江白身影。
黑風衣衣擺随風揚,寬肩窄腰,身高腿長。
許途這邊念叨開來:“那真是鐘小情?剛她從審訊室出來,我硬沒認出來她。”
許途和江白是高中同學,大學又一起考的警校。
大學畢業後,江白奮戰在一線。
許途則是家裏托關系,讓他回了鹿城,在如今北區分局讨了個職位混個鐵飯碗吃。
他和江白認識也有七八年的時間了,高二那年,江白突然多了個小仙女似的便宜妹妹鐘情。
鐘情性子活潑,長得又好看,逢人便說讨喜的話。甜甜一笑時,一雙鹿兒眼彎成月牙。
轉來鹿城二中不久,就成了大夥兒私下公認的校花。
許途回憶起剛才見着的鐘情,依舊模樣漂亮,只是昔年那雙笑成月牙的鹿兒眼,空洞得讓人心疼。
許途回憶起來,啧啧兩聲,感嘆道:“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我瞧着鐘小情啊——真是變了個人一樣。”
江白吸了最後一口煙,吐出煙圈,撚滅煙蒂,丢進垃圾桶。
轉身往警局走。
許途立馬兒跟上:“我說鐘小情變了,你咋不配合我下呢?”
江白停下腳步,他比許途高半個腦袋,垂眼看他,淡聲:“她沒變。”
許途愣了幾秒,然後用肩撞江白:“是是是,沒變,沒變。在你心裏,鐘小情永遠——”
“你話很多?”江白把他手甩開,冷淡看他。
許途對上江白淡漠目光,悻悻的摸了摸鼻尖:“不說了,我們說說今晚大清掃的事兒,有沒有關于那人下落的線索?”
江白神色緩了緩,搖頭:“沒有。”
許途:“要真這麽容易有,也不會把你調來鹿城。”
【十一月六日/周三/鹿城多雲轉陰
哥哥,在我最不需要你時,你回來了】
鐘情合上筆記本,丢進抽屜,又上了鎖,才關上燈上床睡覺。
她躺在床上,耳邊是室友們綿長呼吸聲,一片安靜,可她怎麽也睡不着。
腦海裏全是今晚和江白重逢的畫面。
江白問她過得如何。
她說很好。
是謊話。
不過是想時隔四年後,在江白面前維持一點兒所謂的自尊。
要他知道,離了他,她依然可以過得很好。
甚至更好。
可是…她過得一點兒也不好。
鐘情住的是公司安排的宿舍,她作為即将出道的女團成員之一,宿舍也是同組合的成員。
兩室一廳,四個女孩兒,兩人一間。
鐘情床位靠窗,窗簾拉開,她偏頭,看見躲在烏雲後的一輪彎月。周邊散落幾顆光芒淡弱的星辰。
今晚這夜,有點兒像她随江父從南城小鎮來鹿城那晚。
月光溫柔,繁星璀璨。
鐘情父親是名緝毒警察,在她出生不久,死于一場毒枭清剿任務中。
她的母親在她父親死後不久,就借着下海賺錢的借口,和人跑了。
留下年幼的鐘情和奶奶相依為命。
鐘奶奶經營着一家老字號裁縫店,就靠着一手好絕活,給人做衣服,縫縫補補,把鐘情養成了個水靈靈的小姑娘。
初二那年,鐘情放學回家,家裏來了個陌生叔叔。
奶奶告訴她,這是她父親的戰友——江維江叔叔。
鐘情乖乖的叫了人,然後又被奶奶指使着進了房間做作業。
她聽着奶奶和江叔叔說:“小江,我知道這幾年你一直暗中幫着我們孤兒寡母的,我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指不定那天就進了棺材。小情那媽不是個東西,我只能把小情拜托給你,你就看在小情爹的面兒上,把她照顧到成年就行…”
江叔叔立馬兒應承下來:“鐘姨,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情的。”
鐘情拉開房間的門,沖出來抱住奶奶,咬着唇哭:“奶奶,我不要離開你——”
鐘奶奶拍她背哄她,給她講道理:“小情,你要知道,人有生離死別,奶奶是半截黃土埋上身的人,遲早會死,你知道嗎?”
她吸了吸鼻尖,擡起哭紅的雙眼,應了一聲:“我知道。”
那晚過後兩個月,鐘奶奶因病去世,鐘情在江維的幫助下,給奶奶料理了後事,把裁縫店和住的房子給賣了換錢。
江維問她:“為什麽要賣掉?”
鐘情眼一圈紅,像只兔子。她軟聲回答:“奶奶說人要向前看,而且我不能在江叔叔家白吃白喝,賣了房子和裁縫店,我就有錢生活。”
江維沉默一會兒,摸了摸她腦袋:“乖孩子。”
當晚,鐘情坐上江維的車,離開了生活十三年的小鎮。
她趴在車窗上,望着窗外,石橋水船,滿牆的綠色爬山虎,都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還會回來的。
後來多年,她一次都沒回來。
江維把車停在了樓下,鐘情跟着下車,江維幫鐘情拿了行李箱下來,要給她提上樓。
小姑娘噠噠的跑過來,搖頭笑道:“不用麻煩叔叔,我自己來。”
江維拗不過她,只能由着鐘情自己來。
江家是老式樓房,六層高的小樓,江家住在四樓。
鐘情提着快到她胸的行李箱,大汗淋漓的上樓。
江維遞了紙巾給她擦汗,鐘情道謝接過,擦了擦汗,又理了理水綠色的連衣裙裙擺。
來時,她聽江叔叔說他家有個比她大三歲的哥哥,叫江白,今年高二。
想着要見新哥哥,鐘情就穿上了奶奶給她做的那條水綠色棉布連衣裙,還用同色系的發帶,學着發廊上貼的那些海報明星,梳了兩個馬尾。
江維開了門,招呼着鐘情進來。
鐘情輕嗯一聲,提着行李箱走了進去。才進門,她就看見坐在餐桌前的少年。
八月的鹿城,天氣燥熱。
少年穿了件白色純T,深灰色長褲。坐得筆直。修長的手指握着黑色竹筷,慢條斯理的吃飯。
一舉一動,都像是她看得那些少女漫裏的男主一樣。
真好看。
江白似注意到有人回來了,放下手中碗筷,沒有溫度的目光掃了鐘情一眼,沒有停留。
他看向江維:“人接回來了?”
很冷的聲音,不像父子對話。
江維嗯一聲,對鐘情招了招手:“小情來——這是你哥哥江白,打個招呼吧,叔叔還有事先走了。”
江白的視線才施舍落在鐘情身上。
只那一瞬,他眸光閃了閃。
女孩兒生得極其嬌俏,瓷白肌,鵝蛋臉,唇紅齒白。水綠色的棉衣連衣裙掐出發育中的姣好身材。
鐘情有點兒拘謹,但還露出甜甜的笑,一雙鹿兒眼彎成月牙:“哥哥好,我叫鐘情,一見鐘情的鐘情。”
典型的吳侬軟語,嬌軟得可人。
江白喉結微滾,嗯一聲,算作打招呼。然後起身往房間走,走了兩步,轉頭叫鐘情:“鐘…鐘情……”
少年嗓音正在變聲期,清冷中透着沙啞的磁性。
鐘情正在行李箱翻找給江白的禮物,咋一聽江白叫她,捧着糖盒,笑彎了一雙眼:“哥哥,怎麽了?”
女孩兒的笑太甜。
江白視線飄移,指了指左手邊的房間:“你房間。”
“謝謝哥哥,我知道了。”鐘情小跑到江白面前,獻寶似的遞上糖盒:“哥哥,送你的見面禮,我最喜歡的糖果。”
江白垂眼,看着女孩兒嫩白掌心捧着的糖盒,嗯一聲接過:“謝了。”
十六七歲的男孩兒早就懂得了春心萌動是何情境。
那晚,江白做了個夢,夢的女主是才見面的便宜妹妹。
黎明才亮,他坐在書桌前,打開筆記本,寫下一句話——
我對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一見鐘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人都覺得她變了,可在他心裏,她還是那個笑起來鹿眼彎彎的小姑娘
這章依舊發紅包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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