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疼嗎?”

江白握住小姑娘的手,細細打量。

傷口不深,可很長,在白皙的掌心上蜿蜒盤行,像只醜陋的蟲子。

已經結痂的血痂間,還沾着一兩片零星的瓷碗碎片。

江白眼冷了冷,看着她問:“怎麽弄得?”

“……”

鐘情感受到肌膚上的溫熱,鼻尖有一瞬的酸澀。

只一瞬。

她斂了情緒,長睫垂下,略啞的嗓音平靜如水,“不小心弄的,松手。”

鐘情手腕動了動,要把自個的手從江白手裏抽離。

男女力量懸殊,她本來勁兒就小,掙紮了半天,也沒能掙脫江白的桎梏。

“去醫院。”

江白按了關門鍵,緊扣着鐘情纖細的手腕兒。

鐘情拒絕:“我自己會去。”

又開始掙紮。

她性子執拗,決定了的事,哪怕六頭牛也拉不回來。

可江白比她還要執着,等電梯到一樓時,該而握住鐘情另只手,拉着人出了電梯。

目睹這一切的時姒:“……”

所以,她是屬空氣的嗎?

時姒還是擔心鐘情,也知道江白不會對鐘情做什麽事兒,給鐘情發了個短信。

-【包紮好,拍個照給我們報平安】

鹿城這幾日雖然放晴,可氣溫依舊低,今日溫度,堪堪不過2℃。

鐘情因為訓練,只穿了件米色棉服,內裏是件純色T恤。

一出N.M的大廈,迎面而來的冷空氣,冷得她打了個激靈。

“阿嚏。”

鐘情吸了吸微紅的鼻尖,眨了眨眼。

江白看鐘情一眼,脫了身上的黑色大衣給她披上。

呢絨的黑色大衣還殘留着體溫,鐘情鼻尖微嗅,似乎能聞見大衣上萦繞的淡淡煙草味。

不刺鼻。

很好聞。

江白松開她的手:“等我。”

“……”

鐘情仰頭看着他,鼻尖微紅,眉宇間淡漠被銳化,更多幾分少女的俏皮。

很像江白記憶裏那個女孩兒。

他盯着她看了幾秒,情不自禁擡手摸她腦袋。

江白比鐘情高了不少,她的身高勉強在他胸膛處。

鐘情看他動作,瞬間躲開。眼睫垂下,淡聲:“不是要去醫院嗎?”

“……”

江白手僵硬在半空,指節緊握成拳,收回放在身側。

鐘情看着江白走進24小時藥店,唇抿了抿,攏緊身上江白的外套。

熟悉的溫暖。

鐘情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江白拎着一袋藥走了出來。

鐘情瞧着他。

江白把大衣脫給了她,就只穿了件深灰色的高領毛衣,下擺收在咖色的長褲裏。腰身線條流暢,身高腿長,天生的衣架子。

江白在她面前停下,手裏的袋子放在地上。半蹲下身,朝她伸手,擡頭看着她:“手。”

兩人的距離很近,她垂眼看他,男人睫毛濃密纖長,望着她時,黢黑的瞳仁兒,滿是她的倒影。

清晰可見。

鐘情視線轉了一圈,看着地上的塑料袋。

這幾天,鹿城初雪放晴,地面上的積雪被鏟平,堆積在一側。

她清晰看見購物袋裏裝的物品,礦泉水,消毒水,醫用棉簽等。

鐘情抿唇,把手放到江白掌心。

她的手很小,像是小孩兒的手,白嫩纖小。

對比之下,江白的手就很大,指節修長,掌心肌理清晰分明,隐約可見肌膚下盤虬交錯的青色血管。

江白握住她的手,用水把棉簽浸濕,一點點的擦去鐘情白皙掌心的血痂。

動作溫柔,細膩。

鐘情呆呆看着他,被握住手的指尖動了下。

江白仰頭看着她:“別動。”

“……嗯”

她看着他把傷口裏的碎片用鑷子一點點夾出來,皺了下眉。

江白擡眼看她,低頭吹氣。

“忍忍。”

他的呼吸微熱,從傷口拂過,帶起一陣酥麻的疼意。

鐘情眼睫顫了顫,感覺心髒的位置,像被什麽東西擊碎。

讓她有點兒不知所措。

等江白把她的手纏上繃帶,鐘情立馬兒抽離手,腦袋耷拉,不看江白。

“還去醫院嗎?”她問。

江白丢了垃圾回來,嗯一聲:“去。”

N.M是在鹿城商貿圈內,步行十分鐘,就有一家醫院。

到了醫院,江白幫鐘情挂了號。

要進診療室時,江白的手機鈴聲響起,是許途的來電。

江白看她一眼,揚了揚手機。

鐘情:“你去接電話吧…”

江白看她進了診療室,才走到走廊盡頭的露臺接電話。

許途在那邊嚷嚷:“你人呢?”

江白:“陪情情在醫院。”

許途驟然想起半小時前在N.M發生的事兒,好像那個叫華什麽的和人起了争執,他一心在案子上面,起先沒注意和華依起争執的人是誰,這會兒回憶起來,才發現和華依起争執的是鐘情。

許途印象裏的鐘情性子一直很軟,說是好欺負那茬的姑娘也不為過。

她脾氣好,性子乖,就算和人起争執,或者吵架,也是輕聲軟語的。

而剛才和華依起争執的女孩兒,那架勢,一瞧就是混過的。

許途“啧啧”兩聲,先感嘆一句江白真是夠了,又道:“前兩天我和你說鐘小情變了,你不信我的話,這下信了吧——你是沒瞧見,鐘情和那妹子幹架的氣勢,一點也…”

“她沒變。”江白截斷了許途的話,繼而道:“一會局裏見。”

許途聽着“嘟嘟嘟”的忙音,無語:“真是一遇見鐘情就變了個人,服了。”

給鐘情包紮的護士是個才調來這家醫院的女孩兒,叫任榕薇。

“聽你口音,你是南城蘇鎮的?”任榕薇一邊幫鐘情包紮,一邊和鐘情唠嗑。

蘇鎮是鐘情老家。

鐘情微微點頭。

任榕薇似乎是個話痨的性子,一說就停不下來:“我都好幾年沒回過蘇鎮了,你回去過沒?不知道這幾年發展這麽快,蘇鎮有沒有變過樣?”

鐘情有些恍惚,從十三歲那年和江維從蘇鎮離開,她就沒再回去過。

滿打滿算起來,已經有九年的時間了。

鐘情嘴角一抿,回答:“我沒回去過。”

任榕薇唇角笑意一僵,又轉移了話題,“剛送你來的人,是你男朋友還是…”

聲音戛然而止。

鐘情扭頭,看見江白走進來。

他神色淡然,走到鐘情身邊時,眼底才有了溫度。

“好了嗎?”

鐘情嗯一聲,站起身要走。

“江白哥。”

身後的任榕薇叫他。

鐘情停了腳步,看一眼江白,再轉頭看一眼任榕薇,貝齒不自覺咬緊唇瓣。

任榕薇走到江白面前,用手拍他肩,一副熟稔的模樣:“不記得我了?大學時,咱們可是一起吃過好幾次飯呢。”

江白看她一眼:“不記得。”

任榕薇唇角的笑意斂了三分,語氣依然活潑,“現在記得就行了,我是任榕薇。”

“哦。”

江白扯唇,不鹹不淡的語氣。

任榕薇沒被他冷臉吓退,依然道:“我可沒想到才回鹿城不久,就和你遇上了,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哥哥。”鐘情忍不住出聲。

江白回頭看她,嗯一聲,目光很溫柔。

鐘情上前拽他衣袖,仰臉望着他:“走嗎?我還有訓練。”

江白低眸,掃一眼被小姑娘拽着衣袖的毛衣,唇角上彎:“走。”

兩人要走時,任榕薇又湊了上來,拿出手機要加江白微信:“江白哥,加個微信,咱麽以後也好聯系,再說你妹妹手受傷了,下回換藥,我就幫…”

“我還有訓練。”

鐘情有點兒不耐,拽着江白出了診療室。

一路無言。

快到N.M樓下時,鐘情把大衣脫了還給江白,然後拿出手機:“多少錢?”

“嗯?”

江白疑惑看她。

鐘情點出微信掃碼付款,“買藥的錢,醫藥費,一共多少?我付給你。”

江白:“我沒有微信。”

“……”

鐘情咬了下唇瓣。

氣氛有點兒尴尬。

“回去申請。”江白又出聲,“號碼沒有變。”

鐘情望着他,咬緊了唇瓣,猶豫半響,才道:“我給你打過電話。”

這四年,一千四百多個日夜,她不止一次給江白打過電話。

可那個號碼,從來沒打通過。

永遠關機。

或者,無人接聽。

鹿城北區分局。

夏茜案子逐漸有了進展,根據華依等人提供的線索,江白等人把嫌疑人鎖定在那晚和華依、夏茜兩人一起進入十裏長安的一行人裏。

一輪讨論結束,臨近中午。

許途叫了小李訂了外賣,開始跟隊裏一群人爆料江白:“你們不知道前幾天我和江隊去走訪調查,結果——啧啧…”

“結果怎麽了?”

這年頭,是個人就八卦,根本不分男女。

許途一拍手,笑道:“結果——咱們江隊為了追美人兒,直接把我一人丢下了。你們說他還是個人不是?”

隊裏一衆小年輕起哄:“當然不是,這典型的昏君行為。”

江白停了筆,支臉瞧着一衆人:“午飯,我請。”

俗話說得好,吃人嘴軟。

大夥兒說話立馬轉了個彎:“江隊努把力,指不定明年就能媳婦兒孩子熱炕頭了。”

江白扯唇:“謝謝。”

坐他對面的許途翻了個白眼:“悶騷怪。”

“外賣來了。”

小李拿了外賣進來,一群人蜂擁而上,開始搶吃的。

許途拿到飯盒,開始一邊刷朋友圈,一邊吃飯:“——任榕薇來鹿城了?”

聽到這個還算熟悉的名字,江白停了筷子問許途:“你認識?”

隊裏有和許途江白一屆的,立馬兒搶答:“就許哥上大學那個女朋友啊!欸…許哥,我記得,還是你初戀來着?為啥分了啊?”

許途向來嬉笑的臉沉了沉,丢了筷子:“飽了。”

江白停下筷子,跟着他出去。

“你咋跟出來了?”許途看着出來的江白,有點兒煩躁的捋了一把頭發。

江白遞了根煙給他。

許途接過,點燃。狠狠嘬了口煙,和江白道:“任榕薇,你記得嗎?”

江白搖頭。

“也是,你腦子裏的女人除了一個鐘情,還有誰。”許途笑得有點兒頹,垂眼,彈了彈煙灰,“任榕薇,我初戀,追了兩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

“操。”

許途一腳踩滅了煙,一拳砸在江白肩上,“可她說——她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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