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沅芷(05)

沅芷(05)

這裏是另一個空間。

狹窄、逼仄。

他們只能趴着,匍匐前行。房間和房間上面的通風管是相通的,他們有可能碰到那三人,所以,每一步都非常小心。

疼痛已經麻木,沅芷覺得身上冷,她爬不動了,小樓在後面說:“不走的話,我們在這裏等死。被他們找到,我們就死在一起。”

沅芷第一次覺得他這麽可惡,一邊心裏咒他,一邊卯足了勁繼續爬。

不知是運氣,還是他選的路線問題,他們一路爬來居然都沒有遇上那三人。當然也有壞消息,她真的一點都爬不動了。

爬到一個三岔的通風口,小樓停下來:“就在這兒吧,你往前面幾步,我先下去。一會兒我在下面接住你。”

她沒力氣回答。

小樓下去,雙腳落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回頭在下面對她張開雙臂:“下來吧。不要怕,我會接住你。”

沅芷都沒應聲,閉着眼睛翻下去。

她像個掉落的麻袋,都沒顧及是先頭着地還是先腳。

小樓擁她入懷,在她耳邊微笑:“看不出來,你還挺重的。”

她不說話,閉着眼睛,他也不再笑,抱着她到角落裏。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一層細密的汗,手指探她的脖頸。她這時候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還沒死呢。”

他笑了,握住她手的手掌卻不放松:“你休息一下吧。”

這是一間電氣房,牆壁上的金屬大箱子裏,線路纏繞。他在黑暗裏端詳片刻,繞房子一圈,走回來。

沅芷睡着了,小樓走到她身邊她也沒察覺。

她閉着眼睛,睡夢裏也覺得不舒服,皺着眉,不安着。他伸手按在她的眉心,徒勞地要幫她撫平。

“幹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自己都不記得了吧?”他這樣看着她,心裏好笑,“活該。”

她似乎也夢到不好的事情,抱住他的胳膊,整個人都縮他懷裏了。小樓抱着她,下颌磕在她的額頭,他低頭看她的睡顏,要把她記住。

仔細想起來,他在最倒黴的時候遇到她,她強勢地介入他的生活。她那點心眼,明眼人一目了然。她那些不太高明的伎倆,小樓心如明鏡。

只是覺得好玩。

他并不直言拒絕。

這個游戲玩到現在,卻有些超出他的預料。像他不久前已經入睡,接到她的電話,二話不說就出了門。像他想起她在馬場幹的那些缺德事,第一反應不是這個女人真壞,而是不由自主地微笑。

沅芷聽到劇烈的撞門聲,驟然醒了。

小樓在她身邊,見她驚醒,拍拍她的肩膀站起來:“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的。”

沅芷看向被撞地快變了形的門口:“怎麽辦?”

他指指先前他們下來的地方:“你踩我肩膀上去。”

危急關頭,沅芷不廢話,在他的幫助下成功鑽進通風管裏,小樓緊跟着攀進,同時,電氣房的門被撞開了。

三人沖進來,小樓在頭頂的通風口對他們笑了笑,從腕表裏抽出頭部有鐵塊和彈簧的鋼絲,打出去,擊在盛放電路的箱子上。

下一秒,警報響起。

線路爆裂,電流亂竄。

沅芷離開前,耳邊還有那三人的慘叫聲,毛骨悚然。

到外面,已經天亮了。小樓招手在路口打到車,現在他們一起坐在後車座,他說:“吓到你了?”

沅芷沒說話。

“我很抱歉。”

然後她說了:“擔心你自己吧,3區督察的效率很高的。才剛剛出來,別又進去了。我不想過幾天再見你,又是在監獄的班房裏。”

小樓說:“你覺得我殺人了?

那很遺憾,那點電還死不了人。

不信?”

他扳過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畫出電路:“這樣,還有這樣,任意改變其中一種電路的搭線方式,産生的電流就大不一樣。

就像你說的,我剛剛才被放出來,可不想明天又蹲進去。”

她後來沒忍住,笑出來:“你還學過這個。”

“簡單的搭線,初中就學過。至于怎麽改變,是不是遇到更難的問題,究竟要怎麽解決。”他指指腦袋,“全靠這裏。”

“使勁吹吧。”

這驚險的一天一夜,她在這樣的談笑中渾然忘了疼痛。後來小樓把她送進醫院治療,她才覺得身上痛地像要撕裂開一樣。

過程中,一直龇牙咧嘴。

小樓等包紮完成後進病房看她,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活脫脫的“木乃伊”。他在床邊坐下,看看她被擔架高高架起的左腿:

“怎麽樣?”

她艱難地掀起眼皮子看他:“給我削個蘋果。”

“受傷了還這麽霸道。”他拿刀,腕子一轉,刀身反射出的冷光照在她的臉上。

她皺眉:“幹什麽呢?”

他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沅芷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信他才有鬼。

一個蘋果下肚子,真的發現有點餓了,這樣不自覺去摸,平坦的,現在癟了進去。她眼巴巴看過來,小樓就知道了:“餓了?”

她不應答,咳嗽了兩聲。

過了很久。

她想他怎麽還沒反應,提醒說:“麻煩你。”

“麻煩什麽?”小樓低着頭削蘋果,耐心、仔細,這次給自己削。刀和果子摩擦,外皮在他細長的手指間一層一層被剝落。

擡起來咬一口,“嘎嘣”響,他看着她,慢慢吃,悠閑自在。

沅芷的目光卻停留在他握刀的手上,幾根手指自然搭着,食指抵住刀身,圓潤的指甲,修剪整齊。

她更餓了,被逼地就範:“麻煩你給我買午飯。”

小樓把吃剩的核丢進垃圾桶,從桌上抽紙巾擦手指:“不麻煩。”他站起來,走到門邊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麽?”

她認真地想了想:“中官路的曹記獅子頭,城北漁莊的餡餅,還有城南市中心老白家的的白斬雞。嗯,暫時就這樣。”

小樓面向她站着,點點頭:“行。”

沅芷笑着看他出門。

——禮尚外來。

等他離開,她立刻打電話給邱正東,讓他幫她送一份飯菜來。心裏想,等白小樓回來,估計天也黑了。再苦不能苦了自己,傷敵一千子損八百多劃不來。

邱正東接到電話就吩咐李姐着手準備,半個小時後,他出現在通往特護病房的走廊上。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面阮沅芷和趙婉通電的聲音,中氣十足,一點不像受了傷的樣:

“我讓你好好善後,你給我來這麽一招?

豬腦子啊你,給點錢安撫一下能怎麽樣?還報我名?是不是想我死了自己當老板?

沒有?沒有你個頭!

自己和人事部去說,你今年所有的假期都取消。

下個月菁菁替你。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當初是腦子壞掉了才聘的你。

好了好了,就這樣。

和你說話,真是命也短。”

邱正東憋着笑,正要推門,卻碰到不想看見的人。

小樓從另一邊的拐角處過來,看到他也停下了腳步。

“你怎麽在這?”邱正東說。

小樓只看了他一眼,手搭住門把要開。

邱正東的火爆脾氣立刻就上來了,沖上去,拽住他的領口朝他大吼:“你他媽什麽意思?啊?問你呢,來這幹嘛?不是早滾蛋了嘛,現在又想住回來?

又這麽看我,你以為你誰啊?

大家都一樣作奸犯科,你就比我高人一等了?

我說你這人沒教養怎麽了?”

小樓此前一直淡着一張臉,不見喜怒,一直到這句話從他嘴裏蹦出來——他拽住邱正東的手腕,反扣到身後。邱正東空出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擒住,腳還沒出,就被他從後面過來的一擊,踢得跪倒在地。

手中的力道,一點一點加強,手指,一點一點收緊,骨頭咔嚓咔嚓作響,邱正東臉色發青,咬着牙,不肯吐出讨饒的只言片語。

沅芷在裏面問是不是在正東來了?

小樓居高臨下地瞥他一眼,松了手。

邱正東軟倒在地,捂着手腕喘氣。

進門的是白小樓,沅芷臉上的驚愕都沒掩飾住——她分明聽到邱正東的聲音。小樓把塑料袋放桌上,打開,拿出裏面的飯菜。

“中官路的曹記獅子頭,城北漁莊的餡餅,還有城南市中心老白家的的白斬雞。不是很想吃嗎?吃啊。”

“……”

“覺得奇怪,我為什麽這麽快?這三家分明是不送外賣的。”

他彎下腰,白淨的臉在她的視野裏越放越大。隔着一指,他快吻到她的唇,目光斜看到她耳畔圓潤的耳垂,伸手捏了一下,軟軟的。

“你不穿孔?”他納罕。

她覺得心跳加快,臉燥熱,不能自己,頭後仰了一下,空氣總算流通了些。她記起他之前的問題:“你還沒說你為什麽這麽快呢?”

“哦。”他站直身子,在床沿邊側坐,“其實很簡單啊。我一個人跑三趟怎麽也沒三個人同時跑一趟來得快吧?”

“……”

“我在車站外找到的人,你知道的,那裏人多,專司此類。”

她想一想,的确,但凡是能跑能動的東西,一出車站就會被包圍,問去某某地,還是某某某地,他們永遠忽視你再三強調“我是這裏本地、我有車”此類的話。

“謝謝。”她說,“你給了他們每個人多少?”

“不謝。”他給她拿飯,遞上筷子,“你司機付的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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