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暴雨

白洛川起的很早, 米陽醒的時候, 他已經出去跑了一圈回來了。

米陽睡的迷迷糊糊的, 瞧見他打了個哈欠道:“怎麽醒這麽早啊,沒睡好嗎?”

白洛川道:“睡的挺好的,就是起來活動一下, 外面空氣不錯。我還買了豆漿和油條回來,要不要起來吃點?”

米陽點點頭,去洗漱好了跟他一起去吃早飯。

程家今天早上特別安靜, 那些小家夥們昨天晚上又是抓金蟬又是觀察的, 一晚上都興奮的沒怎麽睡,現在一個個睡的像小豬一樣香甜, 程老太太沒喊她們,只自己起來煮好了粥, 簡單吃過之後,就去侍弄小菜園了。

白洛川把油條放在盤子裏端出來, 瞧見了問道:“姥姥不跟咱們一起吃?”

米陽盛了兩碗粥,坐在那道:“她吃過了,每天早上都要看看前面的小菜園, 估計要好一會才回來了, 咱們自己吃就行。”

他夾了一根油條,兩股拆開分了白洛川一半,這麽多年分着吃習慣了,動作比想的更快,白少爺接過來的時候也絲毫沒有覺得哪裏錯來, 倆人就這樣分着吃了。油條是剛炸好出鍋的,外皮金黃酥脆,內裏綿軟,嚼起來非常勁道,米陽拿它撕碎了泡粥一起吃,程老太太煮了瘦肉粥,撒點胡椒粉和小蔥花,熱騰騰、鹹津津的一碗,滋味別提多美了。

一小碗吃下去,人就醒過來了,也精神起來。

白洛川也跟着吃了一碗,坐在那跟他說話:“過兩天沒什麽事了,我就帶你去山裏吧。”

米陽道:“怎麽突然想進山了?”

白洛川道:“你不是想去釣魚嗎,我已經問過了,山裏有條小溪水挺清亮的,一般釣魚都去那裏。說是有條路還挺平坦的,順便也帶烏樂去跑一跑,它這兩天在家也待膩了,正好出去遛一下。”

米陽點點頭,道:“行,看看天氣,好的話我們就去。”

夏天是雨季,這邊雖然不會陰雨綿綿,但是北方的天氣就像當地人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狂風暴雨地就會下一陣兒,讓人措不及防。

白洛川道:“嗯,昨天還報着下雨,也沒下了。”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小聲聊着,白洛川沒在這邊多留,一會司機就來接了他回去。

米陽送他走到院門那,又喊住他,折返回去拿了一個小石榴和一小袋冬棗給他,道:“之前老是忘了給你拿過去,給,爺爺那邊的石榴樹上就結了這兩個好的,上回摘回來了,這是給你留的。”

白洛川把小石榴揣進衣兜裏,道:“另一個呢?”

米陽覺得這話太耳熟了,笑了道:“你怎麽也問這個,那個給小雪了,她還老惦記你手裏這個呢,快拿着走吧,再晚兩天我也留不住。”

白洛川道:“她不敢。”

欺負小孩欺負的理直氣壯,白少爺拿了東西走了,給米陽留下一個紙袋,裏面裝着的是一本字帖。

米陽起來吃完早飯,翻看了一會字帖,米雪她們就醒了,跟在後面一起出來的還有他的小表弟,八歲大的年紀這會兒戴着個框架眼鏡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不時地用手輕輕扶一下鼻梁上要滑下來的眼鏡,看到米陽的時候喊了一聲“表哥”。

米雪湊到哥哥身邊,跟他撒嬌,米陽就陪着小姑娘玩兒了一會,米雪抱着他問道:“哥哥今天還出去嗎?”

米陽點點頭,道:“對。”

米雪就跑去房間裏拿了一把傘給他,認真叮囑他道:“姥姥說今天要下雨呢,昨天晚上蜻蜓飛的可低了,菜園裏還有蝸牛爬出來,哥哥拿上傘,淋雨要生病的。”

米陽摸摸她的小腦袋,笑道:“好。”

米陽看了一會字帖,就去找了王兵。

王兵那邊也沒想到他來的這麽早,正在那捧着一本英語課本大着舌頭在朗讀,冷不丁被米陽瞧見還有點不好意思,紅着臉道:“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米陽道:“讀的挺好的。”

王兵松了一口氣。

米陽又道:“跟姜媛發音挺像,學的不錯。”

王兵被他鬧了個大紅臉,放下書道:“哎,說點別的成嗎。”

米陽點點頭,問他:“你跟趙海生他們說了沒有?”

王兵道:“說好了,你等我一會,我拿點東西跟你一起去找他們兄弟倆。”

米陽在一旁等着,王兵拿了一身校服疊好了放在袋子裏,這校服瞧着是穿過了的,有點舊,但是洗的很幹淨也沒有什麽破損。

米陽在一旁問道:“你帶校服幹什麽?”

王兵一邊收拾一邊道:“給海生他表弟,就是那個符旗生。你不知道,他家裏挺可憐的,他爸一直生病,藥罐子似的躺在床上全靠他和她媽養活,他四歲起就踮着腳做飯給他爸吃了,再大一點就去撿瓶子、報紙,有回我瞧見他手腕上還拖了一根繩子,綁着一塊也不知道哪兒撿來的磁鐵,一路走一路在地上吸,一天弄不到幾個鐵片……你別瞧他悶不吭聲的,其實人特好,特別孝順,你說他什麽他都不吭聲,但是說他媽一個字兒,絕對能跟你拼命。”

米陽認真聽了,問道:“他們家以前不是住在鎮上的吧?我聽說搬過來了?”

王兵又順手塞了幾個自己用不完的作業本進去,道:“對啊,以前在旁邊那鎮上,這不他爸去年冬天沒熬過去,走了,旗生和她媽就搬過來投奔娘家人一起住了。要我說,他爸走了也算放他們母子倆一條活路,旗生現在還壯實點了,之前可真是瘦的一把骨頭。”

他收拾好了東西,提着那個袋子對米陽道:“行了,咱們過去吧。”

米陽看着他那一袋衣物想了一會,道:“我也有幾件穿舊了的校服……”

王兵樂了,道:“得了,少爺,你那是滬市的校服,跟咱們這可不一樣,再說旗生轉學過來我們學校了,我給他這幾件他剛好穿上,你的心意我替旗生領了,就甭操這份心了。”

米陽點點頭,沒再強求。

王兵領着他到了趙海生家裏的時候,那表兄弟兩個正在悶頭寫暑假作業。

趙家條件一般,房間不多,符旗生來了之後是在表哥趙海生的卧室放了一張小床,哥倆床鋪中間還放了個小書桌,湊合着擠在一起用,倒是看起來感情很好,趙海生對這個表弟也特別照顧,桌上他用的文具符旗生也都有一份,符旗生把它們整整齊齊擺在那,看的出特別愛惜。

趙海生正愁眉苦臉地寫數學題,咬的筆尖都要禿了,看到王兵進來松了一口氣,道:“太,太好了,你來,我數學實……實在不會寫,咱倆換換,我,我來英語吧?”

王兵道:“那不成,我都跟姜媛媛說好了,昨兒還打電話問她閱讀理解呢,我不換,你自己接着磨吧。”他把那袋衣服放在床上,又道,“旗生,這是我去年穿小了的校服,我媽已經洗過了,你別嫌啊,拿去穿吧。”

符旗生有些拘謹,嘴唇動了下不知道說什麽,趙海生大大咧咧道:“行啊,放那吧,我那身旗、旗生穿太大,你的,正好。”

米陽掃了一眼,就知道這和過去的傳統習慣一樣,一人寫一門作業,完了集中湊在一起抄一遍,他以前都是負責語文,還要幫着編幾十篇周記的內容,光上山釣魚就要換着法子寫七八次。

王兵問他:“米陽,你們不寫暑假作業嗎?”

米陽道:“我畢業生,也有一點吧,但是不多,已經寫完了。”

王兵這才想起來旁邊這位還是一位跳級的好學生,人家已經初中畢業了,回頭就去讀高中,放假時間也比他們長,那點作業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估計分分鐘就能寫完,答題的速度比他們連蒙帶猜的快多了。

米陽還在旁邊等着,王兵就看了一眼趙海生,趙海生明白過來合上書道:“咱們去,去外面說,我寫這個寫的頭疼。”

趙海生喊上他表弟,四個人一起去了外面,也沒敢在家裏,生怕家人大人聽見,特意走遠了一點在街口一顆大樹下面,正好有幾個石凳,就坐在那說了一會。

米陽看了符旗生,問道:“你和白洛川,到底怎麽回事?”

符旗生沉默寡言,一雙眼睛黑峻峻的,看着地面半晌才道:“我沒偷東西。”

米陽道:“那他為什麽冤枉你?”

這話說的有點主觀意識了,王兵皺起眉頭來,輕輕推了米陽一下道:“哎,你別老站在姓白的那邊啊,什麽叫‘那他為什麽冤枉你’,我還想問問他為啥動手打人呢!”

趙海生攔在中間,說了句公道話:“人,人家熟,正常!咱不也幫着旗、旗生?”

王兵抿了抿嘴,不吭聲了。

符旗生坐在那沒吭聲,沉默的像是一塊石頭,不管別人問什麽都沒反應似的。

米陽也無奈了,白少爺不說,這位也悶不吭聲的,不明不白地就這麽打了一場,兩個當事人都覺得自己沒錯,但又都不肯站出來解釋。

問了半天沒問出什麽有用的來,米陽也只能放棄了,起身準備回去。

趙海生也帶着表弟回去了,王兵起身小聲道:“旗生特別老實,別人打到他臉上也不吭聲,除非惹急了才動手,我看一準是你家那位少爺先惹了他。”

米陽搖頭道:“白洛川不是那樣的人。”

王兵還在嘀咕,走了兩步見米陽沒跟上來,回頭問道:“哎,看什麽呢,走吧?”

米陽還在看着符旗生離開的方向,他還是有些疑惑,他對這個人真的沒有什麽印象。

王兵不滿道:“我看你就是覺得旗生撒謊了,心都偏到白家老宅去了!”

米陽道:“也沒偏到那個程度吧。”

王兵憤憤道:“果然偏心了!聽聽,都自己認了!”

米陽笑了一聲,沒理他。

王兵也就是嘟囔上兩句,等到了下午的時候,又帶着那幫小夥伴來找米陽了,問他道:“哎,你去不去山裏釣魚?旗生以前學校的同學要來,咱們都商量好了,先過去探探路,等他們來了就帶他們去玩兒。”

米陽看了一下天色,這才兩點多就瞧着有些積雲了,天光暗下來一些,他道:“瞧着要下雨,你們也別去了吧,山上路滑不安全。”

王兵那幾個笑了,道:“沒事,你來的少不知道,這天下不了雨,別的不說,去山上玩兒我們比你有經驗!”

程老太太聽見動靜過來看了一眼,瞧着他們那幾個孩子騎着自行車又扛着魚竿家夥什的,就道:“喲,去山裏釣魚呀,今天可不成,要下雨啦。你們幾個也回家去,淋了雨小心感冒……”

王兵最怕老太太念叨,他家裏平時念的就夠狠了,立刻調轉了車頭道:“哎,程奶奶,我們這就回家去!”

程老太太滿意道:“對啦,回家避避雨,要愛惜身體啊!”

王兵那幾個人騎着自行車一哄而散,嘴裏喊着“回家避雨喽”跑的更快了,瞧着方向是向街口那邊去的,但是過不過馬路去山裏,那就說不準了。

程老太太拍拍米陽的肩膀,道:“陽陽咱們不去啊,等幾天讓你姨夫帶你去山裏玩兒,你跟他們這幫皮小子不一樣,養在城裏沒被風吹過,淋雨一準就要生病啦。你今天穿的也少,去加件衣服,可千萬不能感冒。”

米陽扶着老人一起進了房間,道:“嗯,不去,我陪您去下棋。”

米雪她們找了一副跳棋出來,這幾天正在那玩的起勁兒,小姑娘們愛幹淨又愛整潔,跳棋珠子一顆顆地被擦拭的像是透明的糖果球一樣,每天都按顏色分類擺好再收起來,這會拿出來就能玩兒。

米陽陪着程老太太下了一局棋的功夫,窗外就變天了,烏雲滾滾地壓過來,天色一下就暗了,程老太太眼神不好,米陽去把客廳的燈打開,老太太還戴了老花鏡,特別認真的繼續下那盤棋,她快贏了呢!

米陽兜裏揣着幾顆自己家的棋子,一邊不露聲色地幫老太太,一邊擡眼瞧了外面,心裏有點擔心王兵他們幾個。

不過還好,不過是瞧着陣勢大,陰天了一會又慢慢轉晴了,太陽還更大了一些,曬地人在窗邊也跟着熱起來。米陽脫了外套,眯着眼看了一眼外面,小聲道:“運氣還挺好。”

程老太太聽見了,還以為在說自己剛贏的這局棋,立刻反駁道:“什麽運氣好呀,姥姥當年下棋特別厲害,你姥爺還在的時候呀,回回都輸給我呢!”

米陽笑了道:“是是,您最厲害了,咱們再來一盤?”

程老太太滿意了,道:“那行吧,輸了不許哭鼻子,昨兒小雪還哭了一回呢!”

米陽驚訝道:“她還哭啦?”

程老太太笑道:“可不是,一邊哭一邊不許我們告訴你,這好面子的勁兒,跟你媽小時候可不像,你媽都是憋足了勁兒非贏回來不可,一滴眼淚都不掉呢,我瞧着是像你們老米家!”

米陽揉揉鼻尖,笑出一邊的酒窩。

一連幾天瞧着外面天氣都不太好,王兵他們去探路了好幾回,雖然都沒碰到下暴雨的時候,但是有一次回家的時候還是晚了點,緊趕慢趕地被淋濕了頭發,衣服上落了雨滴,回家被大人們給罵了一頓,不許他們再出去了。

王兵也郁悶的夠嗆,他們每次去的時候,都沒下雨啊,但是這天氣變來變去總一副要下大暴雨的樣子,符旗生那邊的同學也總是推時間,幾次下來他也煩了。

但是看着符旗生那沉默寡言的樣子,他又咬牙道:“旗生啊,別擔心,回頭哥一定幫你把面子掙回來!咱們這快要評旅游景區了,什麽都比你以前住的那鎮上好,你就放心吧,你同學他們來了一定都羨慕你!”

趙海生笑道:“我弟,我,我管,你甭操心了。”

雖然是這麽說着,但天公不作美,慢慢又下起雨來。

一連數日下的還挺大,雨珠砸在地上噼啪作響,一下一個凹陷下去的痕跡,撐着傘走上一小段路都覺得傘骨發沉,路上的行人沒有多停留的,都攏着衣服急匆匆地回家避雨去了。

程老太太家裏幾個小孩也出不去,被悶在家裏好幾天,都趴在窗邊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米雪膽小,不敢靠近窗戶,躲在米陽懷裏捂着耳朵,偷偷看外面,小聲道:“哥哥我怕。”

米陽抱着她,幫她一起捂着耳朵道:“不怕,哥哥在這。”

小姑娘膽子大了點,歪頭去看,半黑不黑的天上正好一道閃電劃過,吓得她又縮回米陽懷裏去了。

米陽低頭親了親她發頂,道:“沒事,沒事,雨停了就好了。”

小姑娘怯生生地小聲道:“什麽時候停呀?”

米陽看了一眼外面,也拿不準,遲疑道:“快了吧。”

一般到了夏季總是要下上幾場暴雨,山海鎮上的人們已經習慣了,大人們閑在家裏的時候還會讨論上幾句,一如這場大雨,一連下了幾天之後,終于撥雲見日放晴了。

太陽又挂在空中,雨水還未完全曬幹,但路上那些小水窪都被曬地發燙一般,又恢複到了炎夏。

白洛川打了電話來,對米陽道:“這兩天我先不過去了,家裏請了師傅來給烏樂重新釘馬掌,它太不聽話了,上次那個師傅都沒能釘成……”

他這麽說着的時候就聽見白老爺子不服氣的聲音:“它才三歲呢,多小啊,得哄着來不是!”

白洛川也沒避開米陽,跟白老争辯了幾句,道:“它上次用的那副鐵掌都磨成什麽樣了,您就是一直慣着它,人家別的小馬9個月就能釘掌,怎麽它就這麽難辦啊?再說了,它蹄子那角質層那麽厚,一點都不疼,跟穿雙鞋似的,能有多費勁兒!”

白老爺子道:“穿鞋不費勁兒啦?你小時候讓你穿鞋才難辦,你還往火車外面扔鞋呢你忘啦?”

白洛川:“……您老提我幹嗎啊!”

米陽隔着電話都能聽出那邊有多熱鬧來,樂得不行,對他道:“你先陪着烏樂吧,等兩天我也去看看它。”

白洛川那邊聽着在上臺階,像是去了房間裏面周邊都安靜了不少,白少爺哼道:“你就只來看看它?”

米陽道:“也去看看白爺爺。”

白洛川道:“我呢?不看我了?”

米陽笑了:“也看你。”

白洛川那邊也笑了一聲,道:“那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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