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契機
不足二十平的小房間裏煮着一口火鍋,煙火氣冉冉升起。
淩冬和魚蓉倆人,再加一只蟑螂,圍着火鍋吃得呼哈呼哈的。
大熱天的吃火鍋,再來點冰鎮過的啤酒,一個字,爽!
鍋子、底料、食材,全是魚蓉出錢買的。她心情不錯,出手大方,買了很多肉回來,足夠十個人吃了。
她胃口好到爆,買回來夠十個人吃的肉被她一個人一掃而空,淩冬一塊沒吃着,全進了她的肚子。
淩冬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姑娘看着小小的,胃卻跟個無底洞似的。
只見她用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鍋裏這麽一涮就出鍋了,再放進調料裏一蘸,接着把裹了滿滿一層調料的肉塞進嘴裏,嚼了幾下後咽下肚。許是辣的,她呼呼了兩聲,又去夾第二塊了。
淩冬已經呆了,這麽吃,真的不會出事嗎?
更奇怪的是,現在是三伏天,不吃火鍋都熱得直冒汗了,何況吃的還是最辣的火鍋底料。一場火鍋下來,他早出了幾身熱汗,身上的T恤濕了幹,幹了又濕,散發着不好的味道。可看這小姑娘,吃得這麽歡,竟一滴汗沒流,小臉蛋白白淨淨的,再讓袅袅的白氣這麽一熏,熏得更加慘白,瘆人的很。
魚蓉把吃剩的雞骨頭丢在了地上,蟑螂爬上去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兩只觸角動來動去,好像在跟她道謝。
她笑笑,這一笑很是純淨,對面的淩冬愣了。
筷子又朝沸騰着的火鍋裏伸了進去,淩冬趕緊抄起筷子夾住了火鍋裏的那雙筷子。
魚蓉微微擡頭,眯了眯眼,嘴角不由地揚了起來。
他知道她又要發作,馬上解釋說:“你吃了不少了,不能再吃了。”
“呵!”魚蓉瞥他一眼,手上一個用力,男人的筷子就這麽從鍋子裏飛了出去,雙雙戳在了牆上,而她則慢條斯理地從鍋裏夾起一塊凍豆腐,蘸了醬料送進小嘴裏。
她故意當着男人的面,細嚼慢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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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沾了醬料和紅油的小嘴,油光發亮的。嚼完吞下還故意伸出舌頭迅速一舔,把上面的醬料和紅油全舔進嘴裏。
淩冬目瞪口呆,不由地咽下一口口水,把目光移到別處去了。
“管的還真多,先管好你自己吧。”女孩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再打了個飽嗝。
她腕上的手表晃眼的很,并不便宜。
淩冬說:“小妹妹……”
魚蓉瞪了他一眼:“叫姑奶奶。”
“行吧,姑奶奶就姑奶奶。”淩冬看着她一身的名牌衣服、手表和手機,心想都是從哪來的。明明一個星期前她還剛從地裏鑽出來,啥也沒有呢。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你說要幫我,具體怎麽幫?有沒有計劃?”
“沒有。”
淩冬:“……”
魚蓉見他無語了,笑了起來:“小子,做任何事都得看契機。”
“那我的契機到了沒有?”
魚蓉笑笑,不語,眼睛卻望向了窗子外面。
淩冬轉過頭去,窗外,一輛車子緩緩駛進院子,熄火滅燈,車上下來一個胖子和一個大着肚子的孕婦。孕婦嘴裏嘟嘟哝哝的,很是不耐煩的樣子。胖子在一旁低聲下氣地勸着,好不容易才把人勸進屋。
他們走的是正門,一般房主走的是正門,租客走的是旁邊的偏門。
這個胖子就是這棟三層小洋房的房主沒錯了。
淩冬覺着沒啥好看的,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打算不醉不歸。
“你的契機到了。”對面的女孩說着,綻出一個陰邪的笑容。
他卻打了個寒戰,手上一個沒端穩,杯子就這麽哐當一聲掉到鍋子裏去了,吓得趕緊伸出兩根纖長的手指……
***
曹泳圈因為肚子上有四個游泳圈而被取了這個外號。
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肚子的女朋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笑嘻嘻的,都低到塵埃裏去了。可他那女朋友,從進門到現在就沒笑過,還在那生着氣。
女人一身大牌,頂了一張玻尿酸打過量的整容臉。五官跟捏橡皮似的不真實。
曹泳圈給她端來了洗腳盆,她卻看都沒看就一腳把水盆給踢飛了,哐啷一聲,洗腳水濺了他一臉。
他匆忙一抹臉,單膝跪到女人的腳邊,把頭靠到女人的肚子上:“別氣別氣,醫生說你不能生氣,不然孩子生下來就不健康了。”
女人突然哭了起來:“你就只關心肚子裏的寶寶,一點都不關心我!”
“我關心孩子……不,我只關心你……不對,孩子和你我都關心。”可憐的曹泳圈都快語無倫次了。
“你要是真的關心我,為什麽不跟我領證結婚?你看我的肚子,再過兩個月就瓜熟蒂落了,到時候你叫我怎麽辦?沒有準生證,上不了戶口,讀不了書……嗚嗚,我可憐的孩子!該死的曹泳圈,你就是玩我的,根本不想負責任對不對?”
女人哭得聲嘶力竭,曹泳圈只覺耳朵嗡嗡直響,卻說不出一句話。
“你說啊,到底什麽時候跟我領證?”
面對女人的咄咄逼人,曹泳圈摸摸頭,無可奈何地說:“我也想啊,可是我家的戶口本不知道上哪去了……”
“你就繼續編吧,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把肚子裏的東西做掉!”女人瞪大了雙眼,烏黑的眼珠子懸挂在眼白中,看着有點恐怖。
“我說的是真的,戶口本真的找不到了,我都找過了。寶寶你千萬別把孩子打掉,我再想想辦法看……”
曹泳圈用盡力氣哄着,可女人越哭越厲害了。
“別哭了,我明天給你買兩個LV包包,你随便挑。”
女人抹抹眼淚:“五個。”
“五個就五個,都聽你的。”
……
曹泳圈伺候了女人洗腳上床,趁着這波屬于自己的時間打了幾個重要的電話,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
“小劉,明天那個珠寶慈善會千萬別遲到,給幾個姑娘好好拾掇拾掇,再把跟咱們合作的幾家報社雜志都叫上,叫他們多拍點照,增加曝光度……”
他是經紀人,手底下有個剛出道的七人組女團,出了一張專輯,可沒啥水花。
電話還沒打完呢,房間裏就傳出了女人的尖叫聲。他立馬按掉電話沖進去,他的女朋友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眼睛充滿了恐懼。
“怎麽了這是?做噩夢了?”
“不是,你家不幹淨。我睡得好好的,可總覺得有人在踹我的肚子打我的臉。你自己看。”女人指着自己的臉。
右半邊臉上,真的有個五指掌印。
“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我來你家住都這樣。曹泳圈我告訴你,你趕緊買房,我不要住在這裏了,這裏有鬼!”
“瞎說,光天化日哪來的鬼?”
曹泳圈說着小眼睛一瞟,落到了床對面的窗臺上。
窗臺上不知何時挂了一只百子圖案的香囊,看着有點眼熟,還在想在哪見過,就聽見身後的女人叫了起來。
“這是你媽的香囊,快扔了扔了!把死人用過的東西放在房間裏,怪不得我總睡不好了呢!”
曹泳圈也想起來了,他媽生前靠縫香囊把他拉扯大。這只香囊,的确是他媽縫的。用的最好的絲綢,裏面塞了各種中藥香料,說是給未來孫子的。可香囊做好不到一個月老太太就出車禍死了,死狀極慘,半個腦袋都碾碎了。
“這是媽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
摘了香囊捏在手裏,曹泳圈想起很多往事。從小條件不好,他媽靠縫香囊供他吃喝和讀書,因為用眼過度,左眼視力幾乎為零,經常流眼淚。
“你扔不扔?你不扔我明天就去做掉!”女人又開始拿肚子裏的孩子說事。
曹泳圈心內俱焚,百感交集,可最後還是架不住女人的一番咆哮和哭啼,把香囊從窗子裏扔了出去。
香囊悄無聲息地落地,一雙白板鞋走了過來。
彎腰撿起香囊,慘白的小臉上露出了個詭異的笑容。
***
第二天曹泳圈早早地起床,給懷孕的女朋友做了頓豐盛的早飯,自己只帶了一只三明治出門。
大門一打開,迎面一張慘白但很有特色的臉。雙眼彎彎的,眼尾微微上揚,笑的時候好像要飛起來。鼻子也是很少見的鷹鈎鼻,山根挺拔。嘴有點微凸但不過分,跟臉上其他五官搭配起來簡直不要太完美。下巴靠左的地方還有一顆黑痣,給整張臉起到了一個畫龍點睛的作用。總而言之,長相非常出衆,讓人過目不忘。
他驚呆了,他帶的那個七人女團可沒一個能比得過她的,有好幾個還專門去整過容呢。
“小妹妹你……”
“你是房東先生嗎?”小姑娘甜甜地打斷了他的話。
這聲音,空靈、甜美,又帶了點性感,要是換成唱歌,得多震驚世人啊!
“是的,我是房東。”
“我是租在你家的租戶。”小姑娘指指底樓最邊上那個小破雜物間,“我就住那。”
他不由皺眉。中介前幾天是跟他說起過有人租房,可租客是個年輕小夥子啊,怎麽變成小姑娘了?不過很快轉念一想,現在生活成本高,小情侶合租一個房也不是不可以。
“請問這本戶口本是你的嗎?”小姑娘把一本綠皮的本本遞到了他面前,始終保持着甜美的笑容,“昨天打掃屋子的時候發現的。”
“是的,是的!”戶口本失而複得,他欣喜若狂,連連說了好幾聲謝謝後就捧着戶口本上樓去找還在睡覺的女朋友了。
魚蓉站在原地,慢慢收斂起甜甜的笑容,抱起胳膊,望着曹泳圈的背影,左邊嘴角上揚。
***
民政局。
曹泳圈請了一天假,和女朋友來登記領證。
期間,女朋友不停地發信息,曹泳圈想看但不給看。
“你好像很忙啊。”
女朋友斜了一眼:“怎麽,我沒工作就非得在家做賢妻良母嗎?我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朋友和圈子了?”
“能能能。”曹泳圈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女人又低下頭去回信息了。
他試着用眼角的餘光去瞟那個屏幕,可女人的反應很快,立馬就捂住了。
“你幹嘛啊?”女人很不耐煩。
“沒啊,我就是想說,寶寶,我終于能娶你為妻了。你放心,以後我一定很疼很疼你和孩子,不讓你們受一點委屈。”他很有誠意地說。
“嘴皮子動一下誰不會?得有實際行動知道不?”
“好好。你說怎麽個實際行動法?”
女人說:“你起碼得把你的銀行卡密碼給我是不是?”
“是是。”曹泳圈點着頭,想都沒想就把支付寶賬號和密碼給了未來的老婆。
這下,女人終于笑了。
這時他們被叫到號了,曹泳圈和女人牽手坐了過去,給電腦後面的工作人員遞去了戶口本、身份證和證件照,以及九塊錢。
一會,兩本鮮紅的小本本從電腦後面遞了出來。
“請拿好自己的證件。”電腦後面悠悠地傳出來一個女聲,聽着怪耳熟的,曹泳圈狐疑地傾身探去。
還沒瞄到呢,就被女人挽住了胳膊往外拽:“磨蹭什麽,你不是說還要上班嗎,趕緊去吧!”
曹泳圈在女人的罵罵咧咧聲中出了民政局的大門,這時,電腦後面的工作人員才緩緩擡起頭來,左邊嘴角一勾。
***
曹泳圈把女人送回家後就去上班了,他心情不錯,臨走的時候還哼起了女團的新歌。
女人回房,手機上一通操作,就把曹泳圈支付寶裏的二十萬全轉到了別的賬戶裏。
做完這些,她開始收拾行李,一邊收拾一邊發信息:【下午三點見。】
很快,對方回:【錢轉了?】
【早轉了,你快來接我。】
【錢呢?我沒收到啊!】
【什麽?轉你了跟我說沒收到?什麽意思?】
話說到這份上,兩人都有點不開心了,對方啪的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個男人的聲音。
“錢呢,你轉給誰了?”
“轉你了啊!”女人低頭看了眼手機,非常确定地說,“我十分鐘前轉的,到賬應該沒那麽快,你再等等。”
又等了一個小時,錢還沒到賬,對方徹底怒了:“根本就沒錢進來。你是不是在耍花樣?”
女人提高了音量:“我耍什麽花樣了?我連孩子都願意為你生,還聽你的話去釣男人騙他們的錢,到頭來變成我耍你了?”
“那錢呢?你自己吞了吧?”
女人氣急:“是啊,我吞了可以了吧?張口閉口就是錢,你有問過我和孩子怎麽樣嗎?在你眼裏就只有錢嗎?還是說……”
“阿建你在和誰說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聲,女人耳邊嗡的一聲,剛想質問另一個女人是誰,渣男就匆忙地把電話挂斷了。
電話那頭的那個女的是誰?為什麽會在他家裏?
女人胡思亂想起來,臉煞白煞白的。
自己和電話那頭的阿建相戀十年,為他打過七次胎,這次是醫生說了再打就永遠都懷不上了才勉強留下的。為了這個,阿建慫恿她出去釣凱子,給孩子找個便宜爸爸,順便再敲一筆竹杠。于是她在懷孕兩個月不到的時候在夜店裏勾搭上了經紀人曹泳圈,一夜之後就“懷”上了這個孩子。
一團人肉眼看不見的黑影慢慢地從手機上爬下來,站到了她面前,舉起鬼爪就是一巴掌。
女人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捂了捂臉,竟捂了一手的血。一個擡頭想找打自己的人理論,可周圍根本就沒有人啊!
“有鬼,有鬼啊!”她吓得肚子猛地一緊,捂着臉倉皇而逃。
房門口,曹泳圈鐵青着臉看着她,那個眼神,仿佛要把她殺了。
曹泳圈的身邊,還站了一個個子不高、年紀十七八、皮膚白得跟瓷器似的小姑娘。
小姑娘沖她咯咯笑着,卻對着她的身後說:“你站到一邊去。”
女人回頭一看,自己的身後壓根就沒有人啊,那她到底在跟誰說話?
“你婆婆就站在你身後,怎麽你看不到嗎?”魚蓉笑得很壞,“哈哈哈哈哈!”
又是那個魔性的大笑聲,笑得整個房間抖三抖,人和鬼都不敢造次。
“婆……”女人突然反應過來了,猛地轉過身去,卻又接連挨了好幾個巴掌。
最後一個巴掌,女人的鼻子歪了,臉凹進去一個坑再也彈不回來。
曹泳圈站在那驚訝地看着這一幕,感覺自己都快不會呼吸了。
肩膀上忽然一沉,偏頭一看,上面搭了一只白淨的小手,手指纖長,尤其是食指和中指,格外的長。
小姑娘歪着腦袋看他,笑嘻嘻的,笑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曹大經紀,你看人的眼光真的不怎麽樣呢。這種整出來的貨色,都還當寶,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走過路過收一個吧,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