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人出了縣城, 上了牛車,上面擠滿了,林曉緊挨着李秀琴坐下, 林滿堂則是抱着裝錢的麻袋, 生怕別人發現這袋裏全是銅錢。
等到了小莊村, 三人下了車。
村口大樹下不少人正拿着蒲扇納涼,許多小孩子看到林曉穿這麽漂亮的衣服都看呆了,等反應過來後, 全圍了上來。
尤其是大丫二丫, 她們從小到大從未穿過除本色粗布以外的衣服,乍然看到這麽好看的衣服,心裏羨慕得不行,想摸又擔心弄髒了她的衣服。
“這也太好看了吧?”
桂香和春娘也被村長媳婦拉出來歇歇眼睛,三人看到煥然一新的林曉,也走了過來。
桂香和春娘圍在她身邊, 研究她衣服上的花色,“這花色可真好看。”
兩個丫頭聚精會神看着, 好似現在就想把這花色給琢磨出來似的。
林曉見她們瞧得這麽仔細,倒不好現在就走開。
孩子們叽叽喳喳問林曉, “曉曉,這衣服多少錢?”
林曉歪着腦袋, “我也不知道, 是我娘買的。”
孩子們不敢問李秀琴, 都圍着林曉打轉。
李秀琴手裏提着糕點, 問大丫, “你娘在家嗎?”
大丫點頭, “在啊。”
李秀琴笑了, 她讓林滿堂把放錢的包袱提回家,她自己則提着四盒紮好的點心去了老宅。
劉翠花正在院子裏收衣服,看到她過來,笑道,“從縣城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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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琴點頭,“是啊。”
劉翠花一看到她就教導主任上身,滔滔個沒完,“你們一家三口老往縣城跑啥呢?我聽你大哥說那縣城進去一趟就得交一回錢。你們錢多燒得呀,花那個冤枉錢。”
李秀琴:“……”
她抽了抽嘴角,将四合點心塞到她手裏,“大嫂,大哥幫了我們這些日子,我們怪過意不去的。就想着給孩子們買些點心。你拿着吧。”
劉翠花将衣服随手放在架子上,随手解開最上面的那個牛皮紙,見裏面露出蜜三刀,她眼睛立時就瞪圓了,拍着大腿心疼得不行,“哎喲,我的娘咧,你咋 買這麽貴的點心吶。你個敗家娘們。你說說你就是錢多燒得慌。”
李秀琴:“……”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生怕她口水噴到自己身上,讪讪一笑,“那個……大嫂啊,我剛家來,衣服還沒收呢。我先回去啦。”
劉翠花還沒說完,又追了幾步,“哎,你拿些回去啊。這也太多……”
咋買這麽多呢,這得花多少錢啊?現在退回去,那掌櫃給不給退啊?
不,不行,這退回去,她還得倒搭進城費。要不然就留着過年請客吃飯時擺上?這樣他家也有面子。
打定主意,劉翠花就将點心鎖進箱子裏。
晚上,林曉終于找到機會問她娘為什麽不打算還錢?
李秀琴看了她一眼,“我之前跟村長媳婦說賣頭花只掙了新花樣的錢。現在我們把錢還回去。她難保不會猜到我們頭花掙到錢了。”
林曉撐着下巴,“她應該知道了吧?娘,你不是說她有兒子在縣城念書嗎?”
李秀琴笑了,“那可不一定,她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兒子進胭脂水粉店問價,那不是教壞孩子嘛。而且就算她知道了,她也沒辦法賣,我賣的是新花樣。她總不可能為了賺錢,連自己名聲都不要了吧?她沒名聲害得可是她兒子的前程。”
林曉恍然大悟。只是她總覺得有錢不還,好像有點……
李秀琴揉揉女兒的腦袋,“所以啊,她裝不知道,咱們就別自己抖落出來了。那樣對咱沒有好處。”見女兒還苦着臉,她笑道,“你爹借錢只是為了找出誰對他最好,又不是不還錢。而且他們将來得到的錢財,遠比借出的錢要多得多。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林曉細想了下,确實是這個理兒,她就丢開不想了。
作為全村上下獨一份,林曉得了全村姑娘們的羨慕。就連男娃都暗戳戳盯着林曉的新衣服瞧。他們長這麽大,還沒穿過這麽好看的衣服呢。
一連好幾日,林滿堂家都絡繹不絕,直到林曉穿夠了,把衣服脫下來洗,這些孩子才沒再登門。
這天大丫和二丫來找林曉玩。
李秀琴拿着昨天畫出的新花樣去村長家找桂香。
家裏只有林曉一個人,正在院子裏打水,看到兩個姐姐來了,林曉拉着她們坐下,從兜裏拿出松子糖給她們每人分了一顆。
大丫二丫從未吃過這種糖,剝開糖衣,迫不及待塞進嘴裏,松子的清香與糖果的甜香将味蕾勾得神魂颠倒,兩個孩子誇張得大叫,“哇,這個糖真的太好吃了。曉曉,二叔二嬸可真疼你。”
林曉被兩人逗笑了,“哇,你們不用饞成這樣吧。不是剛吃過點心嗎?”
大丫二丫對視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們沒吃點心啊?”
林曉一呆,面面相觑,“不可能啊。前幾天我和我娘從縣城回來。我娘提着四包點心去你家呢。你們一塊沒吃過?”
四斤點心,這倆一個都沒分到,大伯家重男輕女到這地步了嗎?
她這一說,大丫也想起來了,二嬸那天好像确實提着東西。
大丫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委屈得不行。她知道自己是女孩,是家裏的賠錢貨,所以她一直很勤快幹活,從來不跟兩個哥哥争。如果家裏只有兩塊點心都分給哥哥也就算了,可是那麽多呢,一塊都沒分給她們?爹娘也太偏心了吧?
二丫也很委屈,她就是大丫的小跟班,甚至她比大丫還饞,見姐姐都哭了,她也忍不住落了淚,嘴裏的糖也不覺得甜了。
李秀琴正好從外面進來,看到兩個孩子坐在板凳上抹眼淚,立時心疼上了,“哎喲,這哭什麽呀?”
林曉走到李秀琴身邊,壓低聲音道,“娘,你買的點心,她們一塊都沒吃到。”
李秀琴驚訝地瞪大眼睛,“不會吧?我買了四斤呢。”
四斤?大丫二丫哭得更大聲了,好像要把雷鋒塔哭倒似的。
他們家本來就離村口不遠,在大樹下納涼的村民聽到她家有人哭,愛八卦的大娘嬸子們齊齊湊過來,“哎喲,這怎麽還哭上了呢?”
這事還沒弄清呢,李秀琴不願把劉翠花想得那麽壞,便打圓場道,“這倆孩子吃糖,差點嗆住了。沒事,現在已經好了。”
她壓低聲音道,“先別哭了。回家問問你娘再說。”
兩個小丫頭抹了眼淚,抽泣着擦幹自己的臉。只是讓她們質問親娘,倆孩子不敢。
林曉出主意,“不如問問大吉哥和大利哥吧?興許他們也沒吃過呢?”
大丫眨了下眼,“會嗎?”
雖是疑惑的語氣,但是她卻不怎麽相信。
她們沒吃,大哥二哥也沒吃,總不可能是爹娘兩人吃了吧?
這話林曉沒法接。李秀琴卻接得爽快,“這有什麽不可能的。你娘那麽摳的人,幹出這樣的事,我一點也不稀奇。”
大丫二丫對視一眼,心裏都不太信。只當二嬸是安慰她們的。嘆了口氣,出了院子。
剛剛偷聽的大娘大嬸見她們沒事人一樣出來,湊上去問,“你倆哭啥呢?”
大丫把嘴裏的糖吐出來,誇張地道,“這糖太甜了,我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麽甜的糖。”
大娘大嬸們沒人認得松子糖,卻也知道這糖是個稀罕貨,互相交換了眼神。
這林滿堂到處借錢,看來不是養豬,而是給孩子買新衣服買糖吃。這是成心想賴掉他們的錢呢。
有人覺得憋屈就找上門讨個說法。
李秀琴早有預料,她敢讓曉曉穿新衣服,自有她的說法。
見債主找上門,李秀琴不慌不忙接待,“曉曉這身衣服是她畫新花樣自己掙的。她天天想花樣,吃不好睡不着。我瞧着可憐,也不好意思沒收她掙來的錢。就給她買了身新衣服。”
村民們一聽曉曉居然會畫畫,不由驚詫,“真的啊?曉曉居然這麽厲害?”
李秀琴便讓曉曉當着大家的面畫畫,也不需要畫得多精致,只要輪廓像就成,反正這些人也不懂。
林曉不明白她娘在搞什麽,但還是依言照做了。
她這一畫,驚豔全場。
“哎喲,你這閨女是個才女啊。沒人教過,居然就會畫畫。也太能耐了吧?”
李秀琴謙虛笑道,“你們別以為畫畫很容易,其實這玩意難着呢。自打我給她買了筆墨,她就天天照着東西畫,從搬到這邊,一共畫了幾百張圖,可那水粉店女掌櫃只要十來張。”
十來張就能掙套衣服衣服,太了不起了。只是想要這份錢得靠天份,他們孩子沒有這份天資,也只能幹看着,贊了幾句,陸陸續續離開了。
從這天開始,全村人乃至附近幾個村子都知道林曉會畫畫,還能賣錢,倒是洗白了她之前又懶又饞的壞名聲。
甚至林曉走在路上,都有村民們打趣叫她小才女。
一開始林曉覺得這稱呼太羞恥,回家告訴她娘。
李秀琴不以為然道,“小才女好歹是稱贊,總比‘小饞貓’,‘小懶貓’要好聽吧?”
“小饞貓”,“小懶貓”都算客氣的了。甚至有人稱呼她“小懶驢”,就是懶驢上磨屎尿多的“懶驢”。
李秀琴頭回聽到,差點氣炸肺,很想不管不顧奔上去跟對方吵一架。可是不行啊,吵了之後,只會坐實了她女兒的壞名聲。
所以她才會趁這個機會給女兒洗白。
林曉轉了轉眼珠子,很快明白她娘的心思,抱着她娘的腰,心裏就像被一窪溫水灌滿,“娘,你真好。”
李秀琴揉揉她腦袋,“傻丫頭!”
林曉嘿嘿笑,下次再有人稱呼她為小才女,她臉不紅,心不跳地受用了。這是她娘辛苦為她掙來的名聲,她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話說另一邊,大丫将家人換下來的髒衣服放進木盆,想去外面水池裏洗。
大吉追出來,“喂,大丫,我的衣服,你還沒放進去呢?”
大丫裝作沒聽到,有好吃的都不想着她,有髒衣服就想到她了,她才不給他洗衣服呢。
大吉見大丫不理自己,沖旁邊默默掃地的二丫道,“二丫,你有沒有發覺大丫有點不對勁啊?”
二丫頭也不擡,淡淡道,“我不覺得啊。”
大吉撓頭,“怎麽沒覺得。她最近都不愛跟我說話了。就說我早上讓她幫我拿個窩窩頭,她都不理我。”
二丫沒吭聲,倒是大利也有這個感覺,“她何止不理你啊,她也不理我。就比如昨晚,我讓她幫我縫下扣子,她都不答應,以前我沒叫她,她主動幫我縫。”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她該不會生氣了吧?”
大吉指着大利,率先發難,“一定是你得罪了她,我是受你牽連的。”
大利才不認這個茬,呸了他一口,“怎麽可能。我看我是被你連累才差不多。”
這兩人誰也不讓誰。大吉指責說大丫講話太大聲,吓到大丫了。大利指着大吉說他整天就知道躲懶不幹活,累到大丫了。
二丫見他們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抽了抽嘴角,陰陽怪氣哼道,“你倆幼不幼稚?!”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看着她,而後三兩步跑到她身邊,腆着臉沖她笑,“二丫啊?你看哥平時對你咋樣?之前二胖欺負你,是我把他打跑的。”
“對啊,我們摘野果,也都分你一半的。我們可是嫡親的兄妹。”
見二丫沒有反對,大吉繼續道,“二丫啊,你整天跟着大丫,你應該知道她生誰的氣吧?”
二丫點頭,“我當然知道。”她将兩人上下打量一通,斬釘截鐵道,“她生你們兩個人的氣。”
大吉大利對視一眼,相當困惑,“為什麽呀?我們哪得罪她了?”
二丫憋不住事兒,恨恨地跺了腳,“你們平時讓我們做事就說咱們是好兄妹,是一家人。可是你們有那麽多點心都不給我們吃。你們分明就是不拿我們當妹妹看。我以後再也不跟你們好了。”
她一甩掃掉手上的掃帚,氣鼓鼓瞪着兩人,“我讨厭你們!”
說完,她抹着眼淚就想跑出家門,大吉眼急手快扯住她袖子,“哎,二丫,你先別跑,你給我說清楚喽,我們什麽時候有點心吃了?我怎麽不知道?”
大利也撓頭不解,“是啊,我怎麽不知道?”
二丫抹着眼淚的動作一頓,猛然擡頭,見兩個哥哥不似作僞,難不成他們也沒吃?
可是有四斤點心呢?這怎麽可能呢。
四個孩子聚在一塊,當大丫得知兩個哥哥也沒吃過點心,懵了,“那點心去哪了?”
大吉摸着下巴猜,“你們說會不會被咱娘拿給外祖家了。”
劉翠花娘家就在劉家村,離得不遠,她娘走娘家也比別家要勤快。她娘讓人稍回去,還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大利想到她娘那摳搜的性子,“不能吧?咱娘能舍得?”
每次回娘家,她娘只拿回二斤黃豆,連肉都沒有割過,她能舍得将四斤點心全拿回娘家?
大丫撇嘴,“有什麽舍不得的。她不是總跟我們說,娘家有多重要嗎?兄弟有多重要嗎?上次過中秋,我跟我爹一塊去送節禮,親耳聽我外祖母說要給小舅說親呢。這點心小定禮正好用得着。”
二丫氣得眼睛都紅了,“她怎麽這樣啊。四盒點心呢,我們一個都沒吃,她全給拿給外祖母家了。到底誰才是她最親的人吶。”
她握緊拳頭,騰地站起身,“不行,我告訴咱爹去。”
她剛起身,就被大吉攔住,“大丫,你能不能懂點事兒!!”
二丫被他這麽大聲叱責,心裏委屈,崩着小臉瞪着大哥,“我怎麽不懂事了?做錯事的人是我嗎?明明就是她不對。”
大丫拉她手坐下,“二丫,你要是現在就告訴咱爹,他肯定會跟咱娘吵架。難道你希望他們吵架嗎?”
二丫被她問住了。是啊,她娘就是再不對,可也是親娘。難不成她還希望這個家不安生嗎?
二丫心裏低落,抿了抿嘴,小聲問,“所以就這麽算了?”
大吉點頭,“不這麽算還能怎麽辦?那是咱們的親娘。”
他擔心這事傳到爹爹耳裏,家裏再不消停,于是看向大丫,“你去告訴曉曉,就說那四盒點心被我和大利吃了,我們後來也分給你們每人一盒。別讓她有機會問咱爹。”
大丫點了下頭,“好。”
二丫撇嘴。明明她們一點都沒吃到,卻要裝作自己吃了,還要替做錯事的人兜着,這也太憋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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