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剛喊完,後領子讓一只大手拎了起來,連同他整個人以及他懷裏的孩子,胡亥差點喘不過氣,卻死死抱住懷裏的小皇妹,不敢松手,要是當着父皇的面摔了小皇妹他就更慘了。

沒有一刻胡亥比此刻更清醒。

他手抖嘴顫,說不出話來,好在下一刻被放下了,手上一輕,小皇妹被抱走了,胡亥擡頭看父皇那緊張的樣子,便知不是父皇心軟放過了他,是父皇怕他手抖摔了小皇妹。

有了這個認知,胡亥更難受了,一是被父皇逮着了心裏慌亂,二是心酸地想,父皇果然更愛小皇妹。

侍衛們驚奇地發現,剛才還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公主一到了陛下懷裏便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慣性地抽泣,奶聲奶氣哼哼唧唧的聽着叫人格外心軟。

他們忍不住想,胡亥公子也太大膽了,竟然敢把小公主偷出去,這天下還沒人敢這麽做,可能也就少不更事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公子敢了。

只是再來一次他未必敢了。

看看陛下那駭人的樣子,便是他們這些拿刀的都覺得畏懼,更不用說才十歲泡在蜜罐裏的小公子了。

男人低頭看懷裏的孩子,外面那層用來遮掩的毯子早已濕透,團子身上的衣服倒還是幹的,他将毯子拿掉随手一伸,便有機靈的小宮女早把備着的小毛毯子雙手遞上。

暖呼呼的小毯子将小雞崽子裹得嚴嚴實實的,秦皇這才滿意,他伸手想摸摸崽子的臉安撫下,待看到那張微微紅腫的臉手頓住了。

這是捏的?掐的?

男人想也不想看向熊兒子,“你幹的?”

少年這一刻無比機靈,哪怕父皇沒說幹的啥也第一時間領會過來了,他當機立斷跪了下來,抱着父皇大腿認錯,“兒、兒子不是故意的……”

胡亥想哭,父皇的眼神實在太可怕了,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如果他不是父皇的兒子,此刻怕是被父皇一刀砍了了事,興許還沒這麽痛快的死,大秦刑法裏的五馬分屍胡亥表示很了解。

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着父皇我知道錯了,“胡亥真不是故意,我、我不知道小皇妹臉這麽嫩,捏一下就紅……”

他語無倫次,男人冷哼一聲,伸出大長腿将他一腳踹開,“跟上。”

外頭下着雨,雖然小了些,但水汽多又冷,怕冷到懷中弱唧唧的小雞崽兒,秦皇本想将人揣進寬大的鬥篷裏,随手摸到鬥篷上滴下來的水,順手将濕了的鬥篷解下來。

早有機靈的宮女捧着新的鬥篷遞上,為皇帝重新披上。

秦皇将小龍崽揣進暖呼呼的懷裏,又攏進幹淨的鬥篷中,給她當了回人性暖爐,保準一出門也冷不着淋不着。

小龍崽哭累了,這會兒就只剩下一抽一抽的哼唧聲,離得近了,秦皇聽見小雞崽兒在罵他。

一口一個壞父父,哼哼唧唧控訴說壞父父生了壞哥哥來欺負她,壞父父沒保護她,沒早來救她,總而言之就是壞父父。

這會兒小龍崽語言系統尚沒那麽發達,會的詞兒就那麽幾個,她就來回在心裏罵壞父父,壞壞壞。

那奶聲奶氣的數落控訴聲委屈巴巴的,秦皇又好氣又好笑,說不出是什麽心情,早先那些找不到人的暴怒化為了無奈,伸手在鬥篷下戳了戳小龍崽的額頭,低聲說:“父皇再壞那也是你爹。”

說完便是看都不看其餘人一眼,玉夫人跪在地上愣愣看着男人抱着孩子離開的背影,她那熊兒子屁颠屁颠地連滾帶爬跟在身後。

玉夫人覺得頭有些暈,随手指了個宮女,“你跟上,悄悄跟在後面,看看小公子情況。”

到底是為人父母心,哪怕兒子幹了蠢事,她知道該打該罰卻也怕陛下把兒子打壞了,她得心疼死。

畢竟陛下這個人……

想起男人剛才陰沉冷厲的臉色,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四肢全是軟的,軟得發抖,竟是站都站不起來,還是嬷嬷連同宮女将她扶起來安慰,“小公子畢竟是陛下的兒子,虎毒不食子,夫人放心,奴婢這就去看。”

荒唐,太荒唐了,兒子去陛下宮裏偷了自己的妹妹,還給她帶宮裏來,陛下方才那問話,想必兒子還幹了別的蠢事,玉夫人簡直要瘋了。

她顫着手,原地來回踱步幾次,當機立斷,“不行,我親自去,養不教母過,我去跟陛下求情。”

歷來膽小溫婉的女人來不及梳妝打扮,提起裙擺就沖了出去,宮女嬷嬷連忙跟了上去。

出了玉夫人宮門便有軟轎坐,父女二人上了軟轎,準确說一大踹了一小的,你不說跟人他懷裏還踹了個,被鬥篷擋得結結實實的還真不太看得出來。

秦皇來時風風火火揣着刀大刀闊步急匆匆地來,走時倒是不急了,有轎子坐,找人那會兒,因為急便不講究,照秦皇的話來說這些擡轎的小太監還不如他自己走得快。

皇帝專屬的禦辇寬敞舒适,小太監們擡得不快卻走得穩當,任由天下飄着雨落在自個兒身上。

轎子上什麽都有,考慮到小公主被帶出去怕會淋雨也怕着涼,這裏頭備着熱水、奶、米糊糊應有盡有,還有幹淨的帕子一疊堆着,最後都沒派上用場,小龍崽她生氣了埋在鬥篷裏不肯出來,她奇異的身上還沒半點淋濕的痕跡,那些帕子也用不着,全用在找人的秦皇自個兒身上。

軟轎這邊是啥都有,還不用自己走路,有吃的有喝的還有個天下至尊爹當暖爐,這待遇堪比天上。

與之成反比的就是罪魁禍首胡亥了。

父皇冷聲叫跟上,他不敢不跟,屁颠屁颠跟上去,結果父皇沒理他,抱着皇妹上了禦辇把他一個人落後頭,周圍都是兇狠如餓狼的帶刀侍衛,小胡亥吓哭了,他跟着在後面跑,好不容易跑到轎子旁了,扯着嗓子喊:“父皇、父皇那胡亥呢?您是不是把胡亥忘了?”

秦皇正在細細查看小雞崽兒身上還有什麽傷,他兇慣了,也不會哄幼崽,就會為她出氣。

一聽這倒黴兒子的聲音,嘿一聲給氣樂了,他掀起簾子往外看,十歲的蠢兒子跟在軟轎旁跑着,跑得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的,再看他那一身落湯雞的造型,秦皇越瞅越氣,恨不得抽死這小禍頭。

他眯起眼睛冷眼看,欣賞夠了兒子的蠢态,随手吩咐侍衛統領,“将這厮給朕綁起來,就綁在轎子後面跟着走,誰也不許幫他解開。”

胡亥:“……”

少年不敢置信看着父皇,“父皇你來真的?”

男人冷哼一聲,拉上簾子,将少年絕望驚恐的目光擋在外面。

小蠢貨,再不整治真要翻天了。

胡亥沒有一次像今天一樣懷疑起他和父皇的血緣關系,所以……也許……可能他就不是父皇親生的?

只有皇妹才是。

興許大哥也是。

侍衛統領辦事非常麻溜,很快取來了麻繩,将小公子雙手綁着給栓在轎子後頭,面對少年試圖威脅的眼神,硬漢統領禮貌微笑,“小公子得罪了。”

胡亥:“你就不怕我日後叫父皇治你罪?”

侍衛統領回了他一個微笑。

誰怕呢?誰怕誰是小狗!就小公子這樣不靠譜的要上眼藥恐怕不大容易,陛下興許還會嫌他煩抽他一頓。

他看向前面那頂轎子,這話兒若是小公主來說……可能有用,掉一掉眼淚,就有人要掉腦袋的架勢。

他跟了皇上這麽多年,從他繼承皇位打天下四處征戰開始便一直跟到現在,能不了解陛下?

今天是他見過的陛下最生氣的一次,哪怕當年嫪毐那個陰不陰娘不娘的老不死都沒叫他這麽動怒過。

現在小公主找回來是好了,小公子可能就要遭罪了,他為小公子默哀。

軟轎走得輕快,身後被拖着的小少年就不大痛快了,起先還能跑一跑跟上幾步,到了後半程已經哭爹喊娘了。

他一個嬌寵慣了的十歲少年體力腳力如何能跟擡慣轎子的粗壯太監相比?

到了後面全被拖着走,哭得喊得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嘴裏反複幾句就是父皇你變心了,父皇我是不是你親生的?

“父皇你不疼胡亥了!”

“父皇我走不動了你讓他們放我下來啊!”

玉夫人雖然也跟着出來,但只看到前半程,她一個女人體力跟不上,只來得及看見兒子讓綁了,後面這一段沒看見,繞是如此也心疼得不得了,眼淚都掉下來了,哭得比兒子還傷心。

玉夫人宮裏到秦皇寝宮不算遠也不算近,若是胡亥靜下心來,跟着擡轎太監的步伐,興許沒走得這般艱難,他太晃了,剛開始用跑的把體力耗光了,後面才跑不動被動拖着走。

侍衛們簡直不忍直視,慘,太慘了!

心裏都在感慨陛下果真一如既往鐵面無私,感慨完又想,陛下是不是太看重小公主了?

雖是他親生的沒錯,但後宮裏的公主還是有那麽幾位的,他不缺兒子也不缺女兒,向來也不親近這些,那才出生不到半月的小公主如何得了他的眼緣?

胡亥也沒鬧明白呢,好不容易挨到父皇宮裏,可算停下了,他一雙手腕被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腳也疼,累的。

一到宮殿胡亥以為這該了結了?

誰知道父皇抱了皇妹往寝殿走,丢下一句,“去偏殿跪兩個時辰面壁思過。”

胡亥:“……”

玉夫人後頭的事沒看着,她派去的宮女看見了,回來時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形容了小公子的慘樣,聽說還罰跪面壁,玉夫人急壞了,着急之下只得想到大公子。

她是個沒用的,不光是她,這後宮裏沒一個女人說的話在皇帝那裏管用,唯有大公子或可一試,他是陛下長子,又歷來會說話會辦事,人緣好,陛下可能聽得進去他的話。

想到就做。

玉夫人喊了兒子身旁的跟班小太監,讓他去衙門裏找大公子來救活,“就說小公子要被他父皇打死了,請他這個當大哥的來幫幫忙求情。”

小太監連忙領命而去,身為小公子身邊的跟班太監他沒看好小公子,讓他闖了這麽大禍,是他失職,他得趕緊将功補過才行。

扶蘇在宮外也有住所,就在衙門邊上,眼下任職廷尉掌司法,他歷來兢兢業業,也因此時常一忙起來就沒空往宮裏來回,便住在宮外

這手上剛忙完事,小太監就拿着令牌風風火火沖進衙門,見到如天人般清隽如玉的大公子時,頓時如同找着了主心骨,他跪下抹一把眼淚,大聲喊:“大公子,出事了出大事了!”

“小公子他要被皇上打死了!”

扶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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