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溫白榆的左手邊是一條可供行人休息的長椅，長椅後面是兩個內置的盆景，栽了兩棵觀賞花卉，此時正開着好些白紫相間的小花。

他們在南面的拐角處，往右延伸的路通往南面的廁所。

這小黃毛大概率就是從廁所出來偶遇到了他們。

那小黃毛語出驚人，一點也沒覺得自己說話怪異，抖着腳，無一處不在昭示着自己“看我呀，我一看就是小流氓”的架勢。

溫白榆只愣了片刻，剛要說話。

俞書辰快走一步，一把握住他細白的手腕，大跨步往前走。

從小黃毛的身邊擦過，甚至連個眼神都欠奉。

小黃毛只聽見他似乎沖着旁邊的人說了一句：“不用理他。”

小黃毛：“……”

黑……

啥玩意……

別以為我沒聽見啊。

小黃毛旁邊其他五顏六色毛發的小弟七嘴八舌：“你看啊，老大，他們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剛還說你……”

“不如我們……”

小黃毛用手拍了一下那小弟的腦袋：“說你笨你還真蠢上了，你第一次和那小子打？就咱這幾個人，還不夠他熱身的，打打打，打什麽打，以後有的是機會，特別是……他那個細皮嫩肉的童養媳。”

溫白榆被俞書辰拉着，有點同手同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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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跟的有些吃力，俞書辰越走越快，溫白榆只能小碎步跟着，從後面看，頗像一只還沒學會怎麽走路的企鵝。

他現在個頭還沒長起來，記得上輩子好像是初三才真正開始抽條，最後長到一米8，只比俞書辰矮半個頭。

溫白榆的體溫會比正常男孩子低一些，吹了商場裏的空調，再加上自認為活了兩輩子見過很多世面，表面冷靜能毒蛇怼人，實際內心裏慫的一批。手腕就有些冰。

俞書辰那溫熱的手一抓上去，溫白榆那一片被他觸碰的肌膚便霎時熱燙一片。

這片肌膚像是一個傳導器，将熱燙傳輸到了他的臉上，腦袋被熱蒸得暈暈的，迷迷糊糊跟着俞書辰往前走。

大概這樣走了一會，俞書辰停下來放開他的手腕問他：“還沒到嗎？”

聲音沉着，聽起來大概是生氣了。

溫白榆四周看了看：“那個，好像，過……過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問：“哥哥，你是不是生氣了？”

俞書辰停下腳步，轉過頭面對面看着溫白榆的眼睛。

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眼角微微往下撇，看起來純情又無辜。

俞書辰重重地嘆了口氣：“小星星，下回不要這樣直接拿話激怒像剛才那樣的人，他們這種叛逆期的小流氓，最不知道天高地厚，敢怼天怼地，下回哥哥不在，小星星是要吃虧的。”

溫白榆憋憋嘴，眼睛裏有光晃來晃去，看起來有點不服，像是下一秒要哭出來，“可是……可是他們說哥哥了。”

他大聲喊：“罵哥哥的就是不對。”

“而且，他那麽過分，哥哥都不打他。”他還不依不饒，“我們一起上去打他。”

俞書辰被他逗笑了，仿佛剛才吓得躲在自己背後的人不是他似的，明明怕得要死，卻怎麽也不肯讓他吃虧。

“沒事”，俞書辰安慰他，“哥哥早就不在意了。”

俞書辰蹲下來點，和自家叛逆期小孩打商量，“下次再要這樣的情況，一定要有大人在場，好不好？”

溫白榆這回倒是不犟了，乖乖點頭。

兩個人又往回走。

走了一分多鐘。總算是到了溫白榆所說的那家店。

名字叫“Time”，不是什麽連鎖店，也只在這個商場裏開了這麽一家店。

老板自己早年是學設計的，店裏大部分的衣服都是他自己設計，再讓廠家做。

外面的玻璃櫥窗裏的人型模特，穿着花色襯衫搭配一條深色休閑西裝褲。

一推開門，青春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他摒棄了時下流行的少年朋克風，沒有那些商家為了迎合一些酷小孩而特意設計的破洞、毛邊和混搭。

所有衣服的看上去和普通風格大同小異，但每件衣服上都有與現下時尚相結合的巧思。

溫白榆也有好多年沒有再來這家店了。

推開門進去，門口站着兩個陌生的女店員。

女店員熱情地圍上來，給他們兩個介紹款式。

溫白榆一眼就看中一件白底藏藍色花紋的短袖襯衫。

藍色的不規則花紋遍布了整件衣服，設計大膽，花裏胡哨的模樣，非是一般人能駕馭的。

俞書辰不是一般人。

俞書辰看都沒看那個區域，顧自走到休閑區，挑了幾套清爽的休閑裝。

趁着俞書辰去試衣間換衣服，溫白榆拿了那一套花襯衫，又指着俞書辰拿進去的三套衣服。

壓低聲音：“我們都買了，開單吧。”

溫白榆口袋裏裝着一把錢，剛才爸爸塞的，也不知道是多少，但他看了價格，大概率是夠用的。

銷售小姐眼睛不大，一笑起來連縫都要找不見，“好的，小朋友，現金嗎？”

溫白榆說完現金就從口袋裏把錢掏出來，數好，還剩下100多塊。

俞書辰只試了其中的一套，他不是挑衣服的身材，試穿一下，只是為了确認這個店裏的尺碼是否合适。

出來的時候，也沒對着等身的試裝鏡，而是懶散地靠在試衣間的門上，彎着眼睛問他，“好看嗎？”

可能好看的人套個麻袋都是好看的。

溫白榆被他的笑晃了眼，慌張地将眼睛移開，心裏拼命承認，好看好看好看死了，嘴上卻是，“不就是普通的T恤嘛，和你換下來那件差不多，也沒什麽特別的。”

俞書辰換了個姿勢靠着門，像渾身沒有骨頭似的，點頭，“哦~原來很普通，那你剛才一路上盯着哥哥看，哥哥還以為小星星很喜歡呢。”

溫白榆：“……”

因為他的話不受控制“咚咚咚”又開始鬧騰起來的心髒，仿佛要把他胸腔震破。

他在心裏不斷給自己暗示，溫白榆，你冷靜點。

他面無表情地扭過臉，以此掩飾自己慌亂的眼神，“誰喜歡了。”

俞書辰慢悠悠開口：“要是小星星不喜歡的話，那哥哥就不要了。”

“诶？！”溫白榆晃了晃手裏的紙袋子，“可是我已經買好了呀，哥哥。”

“哦~~”這聲哦被拖長了音，像是一個字就把他的遮羞布揭開了，“原來都已經買好了。”

他最後補充一句：“看來比想象中的，還要喜歡。”

溫白榆惱羞成怒，一把将衣服袋子塞進俞書辰的懷裏，一句話都沒說，氣咻咻地走了。

出門的時候還是同手同腳的。

俞書辰笑了笑，回到試衣間動作麻利地把衣服換下來。

出去的時候，溫白榆就等在門口，低着頭，追着自己的影子踩。

他在外面已經冷靜下來了，俞書辰要給自己錢，搶在他前面道，“這錢是爸爸付的。”

“哥哥既然到了家裏，就是一家人了，以後……以後說不定還會是我……姐夫……”

姐夫當然只是溫白榆為了讓俞書辰心安理得接受衣服随便說的。

他比誰都知道，俞書辰沒有成為自己的姐夫。

只是他話音才落下，俞書辰像是被什麽東西噎住了喉嚨般，表情十分怪異。

“小星星，你剛才說什麽？”

溫白榆睜着又大又圓的眼睛，好半天才擠出“姐夫”兩個字。

俞書辰張了張口，話音還沒出，溫時融兩只手提着兩大包東西走近他們。

“小辰，你們衣服買好了嗎？”

這個話題因為溫時融的到來戛然而止。

到家的時候葉茜已經把房間整理出來，下鋪鋪了和溫白榆一樣的柔軟的床墊子，床單枕頭套上的花紋和溫白榆床上的一樣，只是溫白榆是白底藍色花紋，而俞書辰床上的顯然是藍底白色花紋。

葉茜指着床笑道：“旁人進來一看就知道是兩兄弟。”

溫白榆：“……”

真不是他心懷鬼胎所以看什麽都像是在暗示。

溫白榆在心裏捂臉，這看起來明明更像是情侶被套……

靠裏的那面牆上是內嵌式的衣櫃。

男生衣服本來相較于女孩子就不多，再加上“燕升中學”嚴格要求學生必須每天穿學校的校服，所以溫白榆四季的衣服放了半個櫃子差不多剛剛好。

剩下來一半的衣櫃空出來給俞書辰放衣物。

兩夫妻又把剛剛從商場裏買的東西在各個地方歸置好。

葉茜和溫白桑的卧室都有一個自帶的浴室，而溫白榆的浴室在房間的隔壁。

溫白榆洗完澡，爬到上鋪，拿了一本書，假裝看得認真，實際上餘光一直在瞟着下鋪脫了上衣打算去浴室洗澡的俞書辰。

17歲的少年，脫下上衣時露出的腰身有些瘦，但手臂擡起放下的時候，手上能隐約看到鼓起來的肌肉。

并不像是這個年齡段——因為沉迷學習從而沒有時間鍛煉的好好學生那樣白斬雞的身材。

他雖然瘦，但腰腹間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有力。

可能是溫白榆的目光從原來偷偷的看，以為假裝看書就看不到自己，膽子打起來變成了肆無忌憚的看。

被下面拿好四角褲和毛巾的俞書辰逮個正着。

俞書辰嘴角含着笑：“小星星，又在偷看我？”

溫白榆臉上脹紅，将自己的腦子一把埋進被子裏，頗有些掩耳盜鈴的味道。

大喊道：“我沒有！”

他心虛，所以喊得比較大聲。

俞書辰耳朵一震，把手指放進耳朵裏轉了轉，一邊往門口一邊笑着，“好，小星星沒看，是小魚兒在看。”

溫白榆在被窩裏一時間還沒轉過彎來，俞書辰已經關上門往浴室走了。

一直到關上門，溫白榆因為羞澀和害怕，一時間空白的大腦還沒轉過“星星和魚兒”都是他的彎。

門外俞書辰沒忍住笑了出來，聲音大的，隔着一個門板，溫白榆都能聽到那撩人的笑聲尾端。

溫白榆：“……”

你笑得也太大聲了！

溫白榆臉上熱得發燙，整個人埋進雪白的被子裏，能清晰地聽到胸腔裏鼓動的心跳聲。

他用一只手按住心髒的位置，企圖用手讓它安靜下來。

片刻後，他放棄般捂住自己的耳朵，小聲嘀咕：

煩死了，你吵到我耳朵了。

他對俞書辰是一見鐘情。

好吧，他承認，是見色起意。

甚至他嚴重懷疑就是因為第一眼看上了俞書辰，無形中擡高了他對顏值的審美等級。

以至于上輩子他看遍萬千景色，俞書辰依然是他見過的，最璀璨的光。

留在他的心底深處某個地方，熠熠閃爍着光輝。

上輩子俞書辰在他家住的時間并不長，考上大學以後，就和姐姐一起考去了遙遠的北城。

等姐姐即将結婚的前夕，他才見到了從千裏之外趕來參加婚宴的俞書辰。

再見時，他才猛然發現，那道掩埋在心底的一線光亮，随着日積月累，化成了更為璀璨的明珠。

散在了漫長時光的塵埃裏。

被風一吹，又重新現出了他的璀璨。

溫白榆窩在被子裏，想着上輩子的俞書辰，拱着小屁股又傻笑起來——

他今天握住了我的手腕。

溫白榆将臉埋在枕頭裏，雙手不斷敲着床。

“！”

他居然握住了我的手，他，怎麽能握我的手呢？

我……我可是會當真的！

——-

早上，慣常是葉茜将他喊醒，他醒來的時候，俞書辰已經洗漱完在餐桌前前坐着吃豆漿和包子。

溫白榆穿着白色的睡衣睡褲，胸口一個粉唧唧的小兔子。

他揉着還沒有徹底睜開的眼睛往隔壁浴室去刷牙洗臉。

葉茜将手擦幹也跟了進去。

溫白榆眼睛半睜着：“媽，你怎麽進來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上廁所。”

葉茜壓低聲音：“星星，先等等，媽媽有事跟你說。”

溫白榆有些急：“媽什麽事能比我上廁所更急的嗎？”

葉茜往溫白榆手裏塞了500塊。

溫白榆：-口-

“媽，今天什麽日子給塞了一個大紅包……”

葉茜：“生活費。”

“可你已經給過了啊。”

葉茜嘆了口氣：“這錢不是全部都給你的，是你和小辰哥哥的，知道嗎？”

“你和爸爸怎麽想事情都一樣，不愧是一對。”

“他也給你錢了？”

溫白榆點頭：“昨天買衣服塞給我的，不過剩下的錢我又還給他了。”

溫白榆暫時沒法上廁所，索性先接了水開始漱口刷牙。

葉茜無奈道：“小辰他不好意思收我和你爸給的零花錢，但他一個小孩子，也沒什麽收入，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她絮叨了幾句，把本次來的目的一說，“星星，你中午記得去找小辰哥哥一塊吃飯，多點一些好吃的營養好的長身體的菜。”她愁容滿面，“盡量不要讓小辰覺得我們是在接濟他，這年齡的小孩，我怕他多想。”

溫白榆吐了嘴裏的唾沫：“媽媽，初二年級和高二年級隔了整整一棟樓。你怎麽不找姐姐，姐姐她和哥哥一個班。”

葉茜擺擺手：“不能找你姐姐，你們男孩子之間更聊得來，再說了，這學期你姐姐因為‘疑似早戀’都被叫了多少次家長了。”

溫白榆心裏一激靈，瞌睡終于被吓醒。

他漱幹淨口問道：“那姐姐她……早戀了嗎？”

葉茜白了自家兒子一眼：“你姐說了那都是一些歪瓜裂棗，她又不瞎，憑啥看上他們呀。”

“要是被他們老師看到你姐和小辰一起上下課一起吃飯，準被打小報告說是早戀。”

溫白榆用毛巾擦完臉，徹底清醒過來。

他心裏已經松動了。

這輩子趁着俞書辰才剛來家裏，盡量分開他和姐姐。

早預防早治療，免得姐姐結婚的時候，俞書辰“要死要活”的。

但他還得裝一下，背靠着洗手臺道，“媽，你就不怕我被傳早戀叫家長啊。”

葉茜顯然沒想過這樣的事，愣了一下，須臾，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葉茜捂着嘴，盡量讓自己笑得小聲點，“那敢情好，到時候媽媽給你張羅婚事。”

溫白榆：“……”

作者有話要說：  媽媽這些年立的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