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俞書辰最初的家是在溫白榆家的隔壁小區。
他們這邊都是老式的夫人區, 那時候追求卓爾不群,一群擁有各異審美的小富人請了各色的設計師,為自己的小別墅設計不同的風格。
故而雖然這是一個又一個的小區群落, 但小別墅每一幢都有自己的風格。
溫白榆家雖然和俞書辰隔着一個小區,但兩家的直線距離其實隔得并不遠, 得益于, 兩個小區隔着一條不算寬闊的馬路對立相望。
但實際距離還要算上兩個小區開了不同方向的大門,導致實際距離需要走上10分鐘。
初夏的清早有溫柔的微風, 不算很熱, 但等他們走到俞書辰家門口的時候,溫白榆後背出了一點點的薄汗,被風一吹,有點涼。
小別墅外面有很高的圍牆, 上面曾經還拉了一圈電網。
大門口貼了一個大大的封字。
他們沒辦法直接從大門進去。
溫白榆跟着俞書辰站在大門旁邊的圍牆底下,擡起頭仰視院子裏那棵花葉落盡, 只剩下枯枝樹杈的樹。
“這裏本來是一顆巨大的桂花樹,等花們盛開,我們就會和別的人家一樣,把桂花都打下來,做一切能做的桂花美食。”
他們兩人站在門外,俞書辰給他介紹從外面能看到的一切東西。
他沒急着想要進去, 眼底也沒有急躁的情緒,似乎能不能看到過去的東西, 對他來說沒有什麽重要的。
但溫白榆還是從他一閃而過的眼神裏讀出了某種遺憾。
也許俞書辰想這一趟故地重游只會在這裏結束了,可溫白榆不希望他失望而歸。
“我想進到院子裏看看。”溫白榆擡起頭看他,無比認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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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也想看看俞書辰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盡管這裏因為被閑置了好些年, 其實早就湮滅了曾經生活過的痕跡。
俞書辰轉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而是借着外面的石獅子攀上了圍牆。
早年這個圍牆是有防盜網的,如今到處都是斑駁不堪的舊模樣,沒通電的防盜網也就只是加高了一下圍牆的高度罷了。
再加上現在因為年久失修早已破了許多的洞。
俞書辰站在圍牆上,院牆裏的一切映入眼簾,像塵封已久的記憶忽然豁開了一個口子,陽光傾瀉進來。
記憶像是陽光下的海潮,浩浩湯湯撲面而來。
幾乎要将他淹沒。
溫白榆見他站在圍牆上出神,擔心他忘神掉下去,站在下面小聲地喊:“哥哥。”
俞書辰才像是從一場大夢中驚醒過來,醒神的時候頭頂的太陽從雲層裏探出光來。
他對着下面的溫白榆笑了笑,表示自己一切都好。
随後半蹲下身,朝下伸出手帶了一把溫白榆,兩個人一起站在圍牆網破洞的地方。
俞書辰先一步跳下去。
輪到溫白榆的時候,陡然失去了一個依靠,讓他像抖落在風中的落葉,仿佛下一秒就要腿軟掉下來。
他原本就有些恐高,站在原地閉着眼睛不敢往下望。
“我,我不太敢。”
俞書辰在下面挑了挑眉:“我記着第一次見你,你就是逃課在跳牆?”
“我……我那是一時鬼迷心竅,都爬上去了,也……也下不來了。”
“所以呢?”俞書辰在下面眯着眼睛笑了,“你現在也已經在牆上了。”
這句話讓閉着眼睛的溫白榆有種恍惚的錯覺。
站在牆下的俞書辰,站在圍牆上的自己,記憶将他催成了重生後第一天遇到他的樣子。
溫白榆猶猶豫豫蹲下來。
俞書辰在下面安撫他的情緒,叫他不要怕,“小星星忘了嗎?那天你怎樣跳進我懷裏的?”
他張開手臂,用行動表示,你可以用同樣的姿勢跳進我懷裏。
“我接着你,不會叫你摔的。”
溫白榆為難地看了看伸手的俞書辰,在圍牆上坐下來,耷拉着兩條大長腿,半個身子往前傾。
他在心裏做了好多次心理建設,雙眼緊閉往下一躍。
俞書辰找準他躍下的位置,一把将他接住。
溫白榆才跳下來,外面就傳來隔壁鄰居讨論的聲音。
“什麽聲音?沒人吧?”
“鬧鬼了?聽說宅子空太久,容易招孤魂。還是先走吧。”
“大白天的,你怕什麽?”
“快走,快走……”
聽到讨論聲,溫白榆吓了一大跳,從俞書辰懷裏退出來,他們終究是偷偷進來的,只好一起貼在門後,怕這些人站起來往裏看。
好在他們讨論了幾句就各自回家了。
溫白榆這才有時間看俞書辰幾年前生活的地方。
道上的灰塵将原本就鋪好的鵝卵石路都蒙成了泥路的模樣,被他們踩過的地方,隐約能露出一點鵝卵石的顏色來。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了,曾經種植花木的花壇雜草叢生,只他們踩的部分相對幹燥的地方沒有被雜草覆蓋,勉強能落腳。
滿目望去,一片荒蕪,檐下蛛網密布,多處牆面牆體剝落。
明明只離開了幾年,這幢因失去故人,承載了太多回憶的故居,在日漸稀少的人氣下迅速蒼老。
溫白榆和俞書辰的童年沒有任何交集,他原以為自己早就和周圍所有孩童玩遍了。
原來還少了一個,這讓他又無端多出許多遺憾。
因為沒有見過,他只能靠腦補。
長手長腳的俞書辰在他眼前變成了小很多號的Q版小人,短手短腳,臉頰肉肉的,坐在院子那顆桂花樹下寫作業,也會左右張望不專注,等到大人到家,他又捏着筆裝作認真的模樣。
那時候這顆桂花樹一定是茂密的,帶着秋天的香氣。
他陷在這樣的想象裏難以自拔,想着想着嘆息出聲。
俞書辰到處轉了轉,大概是身邊有人陪着,他對家的思念不再像最初那時候那樣強烈了,整個人的郁氣褪去了一些。
他轉過身來問:“怎麽突然嘆氣?”
溫白榆站在那棵枯了的桂花樹下,像是頭頂的樹仍茂密,鼻尖依然能嗅到桂花的香氣似的。
溫白榆伸手摸了摸枯掉的樹幹,幹裂的樹皮落下來,碎在他手心裏。
“我在想,要是我能像姐姐一樣,小時候就認識你,該多好。”
他的語氣懊喪比遺憾更多,總覺得小時候所有時間都去玩了,而錯過了認識哥哥最好的年紀。
俞書辰看着他,眼尾的弧度勾起,眼睛裏露出奇怪的神色。
他溫柔地笑起來:“我見過你,在小時候。”
“啊?”溫白榆從樹下走出來,墨色的眼睛裏晃進了陽光,他擡起手臂遮了遮,“什麽,我們見過的嗎?”
這不可能。
俞書辰長得這樣好看,如果自己見過,還不纏着和他一起玩……這是一個顏控行為中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更何況,自己對他小時候完全沒有印象。
這就更加不可能了。
他連隔壁張小二家的泥孩子的模樣都記着呢!
俞書辰點點頭,兩個人隔着上午的光對望,只看到一條被飛塵分散的光帶。
俞書辰皺了皺眉,不滿足于只看見一個朦胧的光影,從廊檐下走出來,“嗯,我見過你。”
俞書辰已經走到了溫白榆旁邊,用手指着別墅的二樓,“西面這個房間是我的,我經常在這裏看書寫作業。”
“小時候我被關在房間裏,被重重功課束縛,就特別羨慕你們。一群人總有奇怪的點子,一起玩。你那時候長得很可愛,像精致娃娃,但臉上總有一些灰塵,手也玩的黑黑的。”俞書辰嘴角藏着揶揄,“不知道是哪家跑出來的小花貓。”
雖然是小時候調皮的事,但被俞書辰這樣說起,他還是紅了臉,嗫嚅了半晌才想出一句反駁的話來,“我們那時候也不認識,你怎麽知道,那……那個小花貓就是,就是我……?”
他的臉頰因為負氣鼓鼓的,十分可愛。
俞書辰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按捺住想要伸手戳一戳的小沖動,克制而又溫柔地道:“我見過你小時候的照片,葉姨拿給我看的。”
他的眼睛因為愉悅而微微眯起:“我的記性很好,照片裏的你,和我見到的小花貓,一模一樣。”
兩個人又在荒蕪的院子裏面站了一會,俞書辰說回去了。
溫白榆在院子裏轉了一會,像個六神無主被貓咪追的小老鼠。
俞書辰站在等他,他找了一圈沒找到,走過去才問:“哥哥,我們要怎麽出去啊?”
圍牆的高度,足以困住兩個沒有工具沒有墊腳石的成年人。
俞書辰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跟我走。”
由于小別墅做了地下車庫,別墅一樓和院子地面之間有6個臺階。
之前溫白榆沒看見,是因為都被半人高的野草擋住了。
俞書辰怕長草裏有蛇,走在前面邊走邊回頭看。
溫白榆跟着俞書辰踩過的路往上走。
站在檐下時,圍牆的高度只到俞書辰的脖子處,他只消攀住牆壁雙手一撐就能翻上圍牆。
兩人像來時那樣翻出圍牆,繞着牆體走到圍牆正門的方向,沿着來路往回走。
俞書辰走了半步駐足,回頭望了望故居,再次邁開的腳步堅定而輕松。
從此以後,過去就是過去。
他可以将它們在記憶的廢墟裏一一拾取,塵封在記憶的小匣子裏。只偶然拿出來品鑒、回顧,卻再也不是他心裏的桎梏和負累。
溫白榆原本走在前面,沒再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便停下來等他。
他不知道俞書辰為什麽不走了,詢問的臉上帶着疑惑,“哥哥,你不走嗎?”
俞書辰刻意問他:“去哪?”
溫白榆長睫毛忽閃忽閃,大眼睛裏全是困惑,不知道為什麽從圍牆上翻下來的哥哥會這麽奇怪,問出了一個根本不需要思考的問題。
“诶?不是說,回家嗎?”
俞書辰邁開大長腿向他走了幾步,伸手又揉了一把他的頭發。
他再次在漸漸升高的太陽底下笑起來,露出頰邊淺淺的笑窩。
“嗯,回家。”
而家……在哪裏?
有你在的地方,處處是家。
作者有話要說: 我心安處,即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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