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鄭南經吃完盒飯以後, 他把飯盒洗幹淨,溫白榆裝在便當袋裏帶上。

兩個人一起去了商業廣場吃晚飯。

商業廣場在他們的東南方,他們需要從宿舍過去, 走過情人橋。

還要經過好幾幢女生宿舍樓,再往前一點位于學校的正中間的就是商業廣場。

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一個黃金表白日, 路過的第二幢宿舍樓下, 有一個巨大的玫瑰花瓣鋪成的巨大愛心,愛心邊緣被電子蠟燭有規律的圍住。

一個男生坐在愛心的中間, 深情地彈琵琶。

那一幢的女生全部都圍在走廊裏, 場面甚是熱鬧。

沒有看到女主人翁,但作為事件男主角,在閃動的燭光裏,像個被光暈包圍的王子。

經過的時候, 溫白榆好奇地看了幾眼,俞書辰若有所思。

對于表白這件事, 其實俞書辰有自己的計劃。

他原本策劃了一個不算隆重,但還算小意浪漫的告白之夜,但都被随之而來的出差和臨時出的問題絆住了手腳,那個計劃遲遲沒有施行。

而今天突發的狀況而提前的這個表白也并非在他的計劃之中。

溫白榆沒有說話,他想起了鄭南經。

上輩子似乎是個很遙遠的事情了。

他對于這些細節并不是很清晰,只記得他們的故事都發生在遙遠的北城, 和留在渚燕的他好像毫無瓜葛。

等他真正認識到他們的時候,鄭南經已經是姐姐的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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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鄭南經就像是上輩子的他的一個縮影。

同樣在愛情的殼子裏, 被牢牢束縛在原地。

難得的是,這輩子他終于得償所願。

溫白榆舒了一口氣,轉過頭在人群裏牽住了俞書辰的手。

“希望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俞書辰偏頭看了一眼他們十指相扣的手指,露出一個笑, 好像能懂溫白榆的言外之意。

“會的,如果是有情人的話。”

他們吃完飯,俞書辰開着車和溫白榆一起回家。

車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車子彙聚在巨大的車流裏,路邊的行人被一個個靠近又一個個遠離。

他側着頭,車窗玻璃上倒影着俞書辰認真開車的側臉。

模糊的黑色邊線勾勒出他完美的臉部線條,溫白榆看了一會,思緒再次走到了上輩子俞書辰命運的收尾。

“哥哥,你現在開心嗎?”溫白榆突然開口,打破了車廂裏的寂靜。

俞書辰嘴邊勾着一抹笑:“開心,怎麽這麽問?”

溫白榆抿了一下嘴唇。

這些天,他太快樂了,快樂得忘乎所以,驚醒過來,又覺得像是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上輩子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和死亡壓在溫白榆的心頭上,随着年齡越來越近,時時像一把奪命的刀。

“星星不開心嗎?”俞書辰遲遲沒等來溫白榆的回答,追問了一句。

溫白榆回過神來:“開心,這輩子都沒有這麽開心過。”

溫白榆偏頭又想了想補充:“太不真實了,我每一天都覺得自己會不會是在做夢。如果夢醒了會不會什麽都沒有了,我時常想,也許這個世界并沒有你,連你都是我臆想的,一夢南柯,醒來後只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

他很少将自己的害怕說出來,這一次說完,俞書辰敏銳地從視線餘光裏看到溫白榆有些顫抖的指尖。

在本該開心的這一天,溫白榆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不久前的對話聯想到了上輩子的那個悲劇。

如果上輩子和這輩子的感官不會變的話,俞書辰沒有喜歡上自己,也沒有喜歡上姐姐,那究竟是什麽導致了他的死亡呢?

下午猝不及防表白的驚喜讓他一直像是個被寶物砸中的松鼠,只顧着高興,卻沒有深究俞書辰最後那句話的深意——

[謝謝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第二次生命?為什麽會是第二次?

因為曾經心死過嗎?

那麽上輩子導致他最終死亡的,會是曾經淤積在他心裏的過去的沉疴嗎?

上輩子有沒有人陪他走回去看看那個即将被改造的舊院子,有沒有人陪他從陰影和痛苦裏慢慢走進陽光裏?

他搜尋了一下記憶,他想,大概是沒有的吧?

那一年,俞書辰從北城回來參加姐姐的婚禮,他曾聽見姐姐和俞書辰開過這樣的一個玩笑,“俞書辰,到時候婚禮上你站前面一點,我丢捧花的時候丢你身上,這麽多年咱們這個圈子裏就你一個人單着,整的哥幾個怪不好意思的。”

俞書辰将所有心事都鎖在心底,這輩子如果不是他們兩個心心相印,又恰好因緣際會自己撞到了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兩個人一起攜手告別了他陰霾的過去的話……

如果要慢慢等他從囚禁自己的龜殼裏走出來,不知道又要多久呢?

他看起來很溫和很好相處,但實際上誰也不知道他心裏裝着多少裂縫。

俞書辰趁着紅綠燈,伸出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溫白榆吃痛,鼓起臉頰張開嘴假裝要咬他的手指。

俞書辰收回去的時候,又在他氣鼓鼓的臉蛋上輕輕地掐了一把。

觸手是柔軟的,像軟綿綿的雲,一掐似乎能掐出一汪水來。

“痛了嗎?”俞書辰嘴邊挂着笑,重新點了火,在道路變換成綠燈的時候開了出去。

溫白榆偏過頭哈了一口氣在玻璃上,白色的霧氣湧上去,瞬間又四散開去。

但他的眼前還是白茫茫一片,有晶瑩的淚花盈在上面。

他用手使勁按壓了好幾下心髒,他想到這些有些難以呼吸。

像是有一只大掌無形中攥住了他的心髒,掐住了他的咽喉。

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溫涼的,彙聚在下巴上。

在那句“我愛你”之後,溫白榆後知後覺地從心髒裏蔓延出心疼來。

為上輩子可能錯過的,那麽好的俞書辰。

俞書辰并不知道溫白榆心中所想,一邊開車一邊又補充了一句:“我确定我是真實的。”

溫白榆從鼻子裏哼出一個“嗯”字,帶了點哭過後的鼻音,他原本想偷偷壓過,但被俞書辰一下子捕捉到。

“怎麽哭了?”俞書辰在開車不方便去仔細看他,只得言語安慰,“是不是哥哥給你掐疼了?”

溫白榆嘴犟沒有承認:“沒有。”

“今天怎麽了?是不是葉姨做的飯菜被南經都吃完了,所以有些不開心?”

溫白榆搖搖頭,答非所問,只是向俞書辰又抛出了一個問題,“哥哥,我們會分開嗎?”

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熄火後,狹小的車廂裏一片寂靜。

俞書辰握住了溫白榆的手腕:“星星想跟哥哥分開嗎?”

溫白榆搖搖頭:“不想,我做夢都想跟你在一起。”

俞書辰湊過去親了親他滿是淚痕的眼睛,又去親他的嘴唇。

鹹濕的淚水蔓延開來,侵占了兩個人的口腔。

溫白榆有些生澀地回應,他學着俞書辰的動作輕輕地伸出自己的舌尖,去觸碰另一條柔軟的舌。稚嫩而又笨拙地去掃蕩對方的牙齒和唇瓣。

俞書辰挑了挑眉有些動情,愛人的動作取悅了他的全身的所有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地叫嚣,強烈的占有的欲望驅使着他無法自控地親上去。

兩片嘴唇再一次親密地合在一處糾纏。

叫溫白榆體會了一次從未有過的刺激感和窒息感。

就像是一條被抛上岸邊的魚,被岸邊的陽光曝曬,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氧氣,只能依靠肺泡裏儲存的一點點癢茍延殘喘。

若不是有一條安全帶穩穩的系在他的腰間,他恐怕就要非常沒面子地滑到車座底下去。

在親昵的間隙裏,俞書辰問他,“你還覺得我是不真實的嗎?”

“你幻想中的我,是不是也經常這樣的親你?”他也不等溫白榆的回答,仿佛只是這樣随口一問。

俞書辰去解溫白榆身上的安全帶,将他的臉捧得離自己更近了一些,兩個人像兩條扭曲的蛇,為了唇邊的一絲氣息,互相追逐着扭曲在一起。

溫白榆用舌頭推了推他,想要偷偷喘息一會,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俞書辰被他的小動作取悅到,笑起來,胸腔裏的震動帶動了溫白榆全身的敏感神經,使得他們相貼的表層肌膚全部都酥麻一片。

“怎麽?難道還是更過分的事情嗎?”

溫白榆被他逗得面紅耳赤,用軟了的雙手去推他。

這點力氣在俞書辰看來更像是撒嬌。

這會兒,溫白榆連呼出來的氣都是熱的,熱度讓他白嫩的肌膚透出了粉色,在車頂燈的映照下,透出些誘惑的色澤來。

溫白榆被逗得惱羞成怒,用牙齒咬了咬他的下嘴唇,以作警告。

俞書辰便放開了他些許。

溫白榆借着這個空隙喘着氣笑罵道:“老流氓。”

俞書辰親了一下他的鼻尖:“老?”

“流氓?”俞書辰從鼻尖又親到了他的嘴唇,但沒有深入,只是淺淺地親了一下,“星星難道沒有做過這樣的夢嗎?就像是……”

“星星曾經送哥哥的成人禮上畫的那樣?”

溫白榆還待罵他,放在座位上的手機響起來。

是——葉茜的電話。

問他們什麽時候到家,叫他們路上小心點。

兩個人又溫存了一小會,便推開車門往地下室通往一樓的樓梯走。

俞書辰握住了溫白榆的手,他們刻意沒有開燈,溫白榆借着安全出口的綠色等,被俞書辰緩慢地牽着在黑暗裏蝸行。

走了一會,俞書辰似乎又想起了最開始被溫白榆岔開的話題。

“今天怎麽一直有點不開心?”

溫白榆沒辦法把上輩子的事情告訴他,便沉默下來。

俞書辰在前面慢慢地走,慢慢地回憶和猜測,“是因為表白不夠浪漫嗎?”

溫白榆搖頭:“我什麽也不缺,我只缺你。”

他們的表白倉促而出乎意料,但即使是這樣,只要最終結果都是得到俞書辰,對溫白榆來說就夠了。

俞書辰伸出另外一只手,在黑暗裏準确無誤地摸到了溫白榆的頭發,輕輕地揉了一下以作安撫。

“星星是不是因為看到了別的人被表白有禮物收?”俞書辰溫聲安慰他,“放心吧,我們星星也有禮物收。”

溫白榆低着頭,趁着樓梯拐角處有些黑,他用沒被牽着的手偷偷擦自己的眼淚。

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等走到屋子裏,換上室內拖鞋之後,溫白榆除了哭過的眼睛有些紅紅的,臉上的淚痕都擦幹淨了。

他打起精神跟着俞書辰往他的房間走。

溫白榆收拾好心情,對于俞書辰的禮物充滿了好奇。

這些年他們在生日的時候也會送彼此一些特別的禮物,盡管收過不少次,他還是會對新一輪的禮物有着最完整的新鮮感。

門在身後關上,整個房間裏都是俞書辰身上的味道。

那種好聞的、令人心安的味道,讓溫白榆一進入這樣的空間,整顆心就平靜下來,因為上輩子悲慘的命運所帶來的不安感也被包裹起來。

兩個人在柔軟的地毯上面坐下。

俞書辰從他的櫃子裏把禮物放在溫白榆的盤起來的腿上。

“我可以現在拆嗎?”溫白榆哭過的眼睛裏還有水分盈澤,亮晶晶地反着四壁照過來的光,亮晶晶的,像是載着滿室的星星。

俞書辰的心髒被擊中,克制住想要再親他的沖動,點了點頭。

溫白榆解開上面用綁帶紮起來的紅色蝴蝶結,拆掉最外面一層包裝紙,露出裏面天藍色的包裝外盒。

溫白榆沒有急着去打開盒子,只是用手再去掂量了一下盒子的重量。

不輕不重。

俞書辰背靠着床沿,大長腿一只伸直抵在對面的書桌邊上,一只曲起,左手擱在膝頭,右手向後側方傾斜抵靠,姿勢随意地擡頭看着溫白榆。

視線溫柔而缱绻。

時間緩慢在兩人之前行走,像一條靜靜流淌的河。

溫白榆在他溫柔的視線下面,慢慢打開了這個盒子——

裏面躺着一個木制的标本框,周邊的木邊框被漆成了白色,米白色的封底。

兩片橢圓形,邊緣好看的桂花葉,中間兩大束疊放整齊的桂花簇,像一棵盛放了的花樹,在标本頁上保存着它們綻放時最美麗的樣子。

旁邊還有一個是手寫的日期。

XXX年,10月。在情人橋下。

放在标本框旁邊還有一對泥人。

兩個都是男孩,做的童心十足,可愛傳神,眉眼間似乎真的能看出一點他和俞書辰的影子來。

這個泥人,溫白榆還記得。

那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去參加競賽的時候,第一次來到渚燕。

這似乎都是在同一天完成的事情。

但他們除了考試,幾乎形影不離,俞書辰究竟是在什麽時候去做的這些事情呢?

“這,你……你是什麽時候做的這些?我們明明沒有分開過,我怎麽沒有記得這些……”溫白榆呼吸一窒,有些愣愣的。

俞書辰笑起來,聲音有些遠,“你忘了?那天快回去時,我們分開過。”

溫白榆拿着标本框陷入了回憶。

霎時,他想起了他們在集合前,俞書辰離開的那短暫的時間裏。

原來他是去做了這些事情。

溫白榆的心裏像是被誰打碎了五味瓶,嘴裏酸的甜的,苦的澀的,什麽都有。

千種情緒全部湧上來,最終彙成了眼睛裏的溪流。

他盡量不讓眼淚從眼眶裏落下來,他不想在俞書辰的心裏落下一個愛哭的壞印象。

但什麽用都沒有。

好像自從他們再次相遇,他就變得很脆弱,經常在他面前哭。

像個小哭包。

他原本很想問的問題仿佛也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救贖般的喜歡。

溫白榆曾經以為俞書辰喜歡上自己,源自于那巧合地撞見,巧合地一起去了老宅,告別了過去的陰霾。

是他幫俞書辰一起走過心裏的灰暗,從暗無天日的角落裏走到陽光下。

他曾無數次害怕過這可能不是愛,只是一種源自于感恩般的依賴。

但如今他手裏拿着這樣更早之前的心動證據,也不知道究竟是誰進入了誰挖的溫柔陷阱。

這樣的喜歡好像是蓄謀已久的隐忍。

溫白榆的眼淚滴在标本框的玻璃上,墜下來四濺在玻璃上。

俞書辰靠近了他許多,将他的腦袋擱在自己的肩膀上。

“怎麽了?不喜歡嗎?”

溫白榆幾乎說不出話來:“我原來以為你的喜歡是短暫的、臨時的,也許會轉瞬即逝。”

“你在懷疑我的真心,說實話,我有點生氣。”俞書辰懲罰似的擰了擰他的臉,“我從前都不相信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

“但那天,和你一起在桂花樹上寫了彼此的名字,又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樣去做了這樣一對泥人。”俞書辰笑起來,露出嘴邊的一顆小梨渦,“只因為你說過有這樣一個傳說。”

“我就傻傻地,想要這些東西真的能帶來特殊的力量。”

“我沒有一刻像這樣迷信般的希望着,他們是真的……”

溫白榆在他的肩頭哽咽。

哭得幾乎要喘不上氣。

他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緒似乎在這樣的一個夜裏全部被安撫。

溫白榆藏在心底的恐懼好像也減輕了很多,這似乎預示着,俞書辰已經不那麽的悲觀?

至少在他願意送出這樣的禮物的時候,就證明了他想好好活下去。

和他在一起……

俞書辰用手指輕輕給他擦去臉上的淚,擦不及的時候,他只得用手捧着溫白榆的臉,吻輕輕落在他的眼睛上,将那些眼淚統統都吻去。

溫白榆雙手顫抖,攀住俞書辰放在自己臉上的手。

他的睫毛不停顫動着,淚水變成細小的水珠沾在睫毛尖上。

他輕聲喚他:“俞書辰。”

“嗯?”

“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緊趕慢趕,終于趕出來了,雖然超過了幾分鐘,但還是前一天的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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