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轉眼到了軍訓這一天。
溫白榆換上了新衣服, 磨磨蹭蹭地要拿出俞書辰買的那瓶防曬霜,思忖着要不要躲進廁所裏面抹上。
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奇怪。
好在防曬霜是瓶狀的,體積不大, 被他一把捏在了手心裏。
溫白榆不敢看新室友們的眼神,埋着頭要往廁所走。
蔣舒以為他這是要下去吃早飯了, 等溫白榆經過他的時候, 喊了他一聲,“诶?小魚。”
溫白榆心裏一凜, 以為自己藏在掌心的東西一角被看見了。
心髒激烈地跳動起來, 背上因為緊張出了一點薄汗。
“你這是要出門了嗎?”
蔣舒轉過身,從自己的包裏鼓搗了一下,“外面天太毒了,你這什麽防護都沒有做, 等晚上回來,你不是被曬黑了, 就是曬脫皮。”
“你不擦點防曬霜嗎?”
溫白榆愣住,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蔣舒以為他對此一無所知,笑了一下。
他把手裏的一大瓶防曬霜拿出來,作勢要塞到溫白榆的手裏,“這瓶是我媽給我買的,我等會也要擦, 你先回去擦好,等會一起下去吃早飯。”
溫白榆被他熱情的招呼給鎮住了。
最讓他意外的是, 原來新室友也塗防曬啊……
Advertisement
溫白榆沒說話,蔣舒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便用下巴點了點對面的吳擎。
“放心吧。你看我對面的猛男,一身肌肉還抹呢。”
吳擎:“?”
溫白榆:“……”
不是, 你們的畫風為什麽是這樣的……
溫白榆手心裏握着的防曬霜的邊緣棱角硌痛了他的手心。
他搖搖頭,溫和而真誠地朝蔣舒道了一聲謝,他攤開掌心,露出了他的防曬霜。
“我本來想去廁所抹。”
蔣舒揮揮手,将自己的那瓶放在了自己的書桌上。
“還去廁所幹嘛,一起在外面抹上,要下去吃早飯了。”
寝室最後一個人是當天晚上很晚才到的,還給他們帶了禮物回來。
這兩天,幾個人也熟悉了很多。
他說等軍訓完偶爾會在外面租的房子住,如果宿管查房幫忙掩飾一下。
四個人一起下樓去吃早飯。
俞書辰上午還有課,約好,等課上完,就去操場邊緣陪他軍訓,中午一塊吃飯。
渚燕的初秋裹着沒有散去的夏日暑氣,悶熱而幹燥。
這座城市仿佛被連續高溫暴曬蒸發走了所有的水氣,全部籠在半空裏,像個巨大的籠屜。
溫白榆覺得自己是籠屜裏的白面饅頭,被火炙烤,又被熱氣包裹。
軍訓最折磨人的地方在于,教練總會讓你用最簡單的動作保持幾十分鐘甚至幾個小時。
站在烈日下,溫白榆覺得早晨塗的防曬霜立刻就失去了作用。
長期不運動的身體處于亞健康的狀态。
一上午的烈日暴曬下,有很多體質更弱的女同學承受不住,和教練報告,坐在樹下休息。
溫白榆頭頂着烈陽,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粗重了很多。
站着筆直的軍姿的雙腿沉重萬分,仿佛上下半身的身體被割離,大腦已經失去了下半身的支配權。
上半身只想委頓到地上。
等俞書辰來到樹底下的時候,溫白榆看上去有些搖搖欲墜,頭上豆大的汗珠滴下來,仿佛下一刻就會暈倒在地上。
溫白榆全身都在對抗這種疼痛燥熱又呼吸困難的局面,咬着牙,視線也好像被汗水糊住了,朦胧一片看不清周遭的人群。
教練巡邏的腳步聲被耳朵無限放大,像踩在了他的心髒上,“噔噔噔”的,震得他嘴唇發抖,全身發麻。
煎熬好似一把生了鏽的刀子,割在他的皮膚上,傳來鈍痛的割裂感。
他甚至沒有看到俞書辰已經到了。
心底有一個被他無數次提起來的秒表,在“滴答滴答”地數數。
溫白榆頭腦昏沉地想:
為什麽還沒到時間呢?
仿佛終于看到了這群學生的毅力,教練終于開口讓他們原地修整。
溫白榆吊住的那口氣松開,勁松下來,他便整個人坐在了地上,地面的滾燙也沒把他拉扯起來。
他出了一身的汗,好在衣服的吸汗能力不錯。
熱風一吹,有一絲汗背被吹到的清涼感。
俞書辰站在樹的不遠處,皺着眉。
片刻後,他又拿了藿香正氣丸回到了附近,正好一上午的訓練結束,他們得以回去休息。
溫白榆腦袋昏沉,站不住。
雙腳趔趄了一下,旁邊的吳擎下意識伸出手去,剛要接住。
被一雙修長好看的大手搶了先。
溫白榆整個人倒進俞書辰的懷裏,聞到熟悉的好聞氣味,他整個繃緊的肌肉都放松下來。
俞書辰兩只手都摟在溫白榆的腰上,将人抱住免得他撐不住倒下去。
一面轉過頭沖着吳擎禮貌而疏離地點頭:“謝謝你,我帶他去休息。”
吳擎有點懵,他從這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學長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敵意。
他不知道問題的關鍵,轉過頭,立在他旁邊的蔣舒也是朝他翻了一個大白眼。
吳擎:“?”
等吳擎轉過頭來要回複說“沒關系,都是同學”的時候,剛才還在他旁邊的溫白榆他們,早已不見了身影。
溫白榆是被俞書辰背着往宿舍樓走的。
起初,俞書辰想抱他,但他昏沉又遲鈍的腦袋突然清明了一下,看了看人來人往的道路,小弧度地搖了一下頭。
俞書辰點點頭,背過身半蹲在他面前,不由分說地将他撈到了自己背上。
“還好嗎?”
溫白榆搖搖頭,意識到俞書辰看不到,又輕聲地說:“很不舒服。”
“想吃點什麽?”
溫白榆腦袋很沉,胃裏也沉甸甸的,疼痛讓他毫無食欲,甚至還有點想吐。
“不想吃。”
俞書辰心疼地皺着臉:“不吃下午會扛不住,稍微喝點粥吧?”
他把溫白榆往自己的宿舍帶。
大四雖然還有一些零散的課,但大部分同學都已經開始實習,他們的宿舍目前只有俞書辰還在使用。
溫白榆沒什麽力氣地應了一聲。
在俞書辰寬闊的背上漸漸閉上了眼睛。
等到宿舍的時候,溫白榆已經睡着了。
自從鄭南經沒有再去找溫白桑以後,就幾乎呆在宿舍裏,備了一個懶人搖椅,每天搖啊搖的,仿佛好些天沒睡一樣。
如今他在自家公司上班,這個搖椅也空在了宿舍裏。
溫白榆睡着了,俞書辰不忍心将他叫醒,就把他安置在了搖椅上。
順便用手機app點了一份樓下的早餐店裏的小米粥。
接了點熱水放在一邊等變溫。
俞書辰搬了自己的凳子,坐在溫白榆的旁邊。
溫白榆的臉上血色全無,本來就白的皮膚此刻顯現出了慘白的色澤,在頭頂白熾燈的照明下,幾乎能看到他脆弱肌膚下面青色的血管。
長長的睫毛因為不舒服輕微顫抖着,秀氣的眉打着結。
俞書辰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輕輕的拍。
也不知拍了多久,溫白榆皺在一起的眉才慢慢舒展開來,呼吸平緩地陷入了夢境。
窗外停了一只羽毛斑斓的鳥,兩只小腳丫踩過陽臺上的晾衣杆,引着細小的喉,“叽叽叽”開始說話。
俞書辰什麽也沒做,在送餐的半小時裏,他目光專注,一錯不錯地看着陷入深眠的人。
宿舍的門外的敲門聲響起。
俞書辰起身去開門。
溫白榆似乎被這個聲響驚動,單手在虛空裏抓了一下。
俞書辰接了門口的外賣,伸出手,将那只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裏。
溫白榆睜開了一線眼縫。
“醒了?”
溫白榆掙紮着要坐起來,俞書辰連忙将手上的粥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把手墊在他的後背,将他拉起來坐好。
溫白榆的眼睛還有些睜不開,重新又閉上适應了一下。
他腼腆地笑笑:“我睡着了?”
俞書辰打開粥:“現在感覺怎麽樣?頭還難受嗎?”
溫白榆睡了一下,比剛才好多了。
他點點頭,接過俞書辰遞過來的勺子,開始慢吞吞地喝粥。
“還行嗎?下午要不要請個假?”
俞書辰用手背去探溫白榆的額頭。
溫白榆猶豫了一下,吃完飯,又被俞書辰催着吃了點藿香正氣丸。
下午的軍訓是2點開始。
溫白榆吃了飯,又昏沉沉睡了過去。
他在睡夢裏,不知不覺中流了滿頭的汗。
俞書辰去碰他露在外面的肌膚,滾燙一片。
果然在俞書辰預料中,溫白榆熱出了症。
溫白榆生病了會說胡話。
整個人從一側翻到了另一側,又從另一側翻過來,睡得不是很安穩。
嘴裏喊着“哥哥,哥哥”。
俞書辰湊過去輕聲地哄他:“我在。”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不好,痛痛。”
俞書辰拍着他手背的手一頓,皺着眉:“哪裏痛?”
“打針,痛痛……”
“不打針。”俞書辰放輕了聲音,“哥哥保證。”
俞書辰發了信息給小胖子,叫他帶話給對面寝室的人,幫忙請個假,他這邊送溫白榆去醫院。
溫白榆趴在俞書辰的背上,一邊說胡話,一邊哭。
滾燙的淚落在俞書辰的肌膚上,幾乎要将他的心一并燙出傷口。
俞書辰的心擰着,不甚開心又沒什麽力道地威脅道:
“趕緊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