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顧循之忍不住回頭去看任鲥。
任鲥的心思沒有顧循之細密,在此之前幾乎沒考慮這類的事。或者說,就算此類的擔心曾經在他的腦海之中晃過那麽一圈兒,也只是一閃而過。他本來就不認為尋常的小妖敢占他的洞府,就算是真占了,在他來說也不過就是需要多花一點時間清理。此時他也皺起了眉,顯見着并不憂慮,只是嫌麻煩。
不管麻不麻煩,活計總歸要有人幹,在上山清理之前,最好還是多打聽點消息。
顧循之又轉回來問那店主:
“碧空山上的洞府我知道,那裏地方狹窄,住不了幾個人。那占山為王的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店主搖了搖頭:
“你們有所不知,那山大王占得可不止是碧空山上的神仙洞,他們就連半山腰裏的玄都觀也占去了。不肯聽話的道士都叫他們打殺了,只留下幾個年輕懦弱的,腳上鎖了鏈子,給他們做飯洗衣,就如奴仆一般。”
這消息可真讓顧循之有點吃驚了,他小時候在玄都觀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雖然搬到了山上,還是時不時會陪着師父回去,對那裏的道士很熟悉。玄都觀的道士數量很多,其中還有不少是習武的,按說總不至于落到這種境地。
那店主看出顧循之吃驚,不待他問,又道:
“那大王着實有點邪門,他號稱天魔法師,據說是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他手下那些人也格外厲害,玄都觀的道士們幾下就被打敗了。壓根毫無還手之力。這裏離京城近,官兵來剿過幾次,也都铩羽而歸。只怕我們這地方,從此以後是不得安寧了。”
顧循之看那店主神情沮喪,心中有些不忍,開口安撫道:
“您別擔心,那天魔法師多行不義,必有人來收他。”
那店主露出一副愁眉苦臉,道:
“承您吉言,真要是那樣就好啦——我領您二位去房間。”
他說完話,引着顧循之和任鲥上了二樓,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把最裏面那扇門開了,對他們倆說道:
“您二位今天來得晚,就剩下這麽一間房,今晚對付一宿吧。等會我給您二位拿被子來。這會兒您二位可要用飯?廚下什麽都是現成的。”
Advertisement
顧循之點一點頭,道:
“晚飯不拘什麽,随便拿來一點就好。之後再送點熱水,此外就不用別的了。”
老板聽了,一一答應下來,就退出了房間。顧循之關上門,擡眼看向任鲥:
“師兄,你怎麽看?”
任鲥的态度似乎總有點漫不經心:
“沒什麽怎麽看,今晚睡一覺,明晚殺上山去就是了。”
顧循之性子謹慎,他的擔憂比任鲥多得多:
“依我看,這客店有點古怪。這會兒天還沒黑,這裏還鬧着匪患,房間怎麽會都住滿了?再說那山大王也怪,哪有山匪叫這種名號的。說不定不是尋常人,只怕是個邪魔。”
他眉頭緊鎖,苦苦思索,只擔心要遭了算計。任鲥看着他那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中生憐,在他皺起的眉間一吻:
“怕什麽,有我在。”
師兄的吻只是輕輕一觸,像是羽毛在他額上搔過。顧循之渾身一顫,擡起頭看見師兄的神情,心裏霎時安定了。
是了,有師兄在,沒什麽可擔心。
這時候店主從下面上來,給他們端來飯菜。晚餐算得上豐盛,有肉有菜,還有一小壺酒,看着真是挺不錯。顧循之看他走了,有些為難地看看這些飯菜,擡起頭問任鲥:
“師兄,這些東西……你說咱們要吃嗎?”
任鲥看了一眼,道:
“你要是餓,就吃吧。”
顧循之趕了一天的路,中午只吃了些幹糧,這會兒看見這些飯菜,确實覺得肚子裏咕咕直叫。可他對這店主不大信任,心裏總覺得不安生。不過既然師兄說可以吃,他又着實餓得厲害,沒猶豫多一會兒就吃起來。
這家客棧雖說只是尋常小店,晚飯的味道還真不算差。顧循之本來就餓得不堪,忍不住多吃了許多,撂下筷子時只覺已經十分困倦。
他出門去叫客店老板來收走了杯盤,又弄來一盆熱水盥洗,換了衣服,舒舒服服躺在了床上,擡起頭去看任鲥。
任鲥不吃飯,也用不着盥洗,随手拈個訣,就将滿身塵灰清了個幹淨。他将懷裏那小玉匣掏出來,打開盒蓋,将兩只蟾蜍放了出來,對他們說道:
“今晚你們負責守夜,聽到動靜就趕緊叫人,聽明白了嗎?”
玉蟾白練聽罷,發出了一聲與體型全然不符的洪亮應答,金蟾橘實也用同樣的調子叫了一聲,只是稍微慢半拍。
任鲥将白練放在門口,橘實放在窗邊,等到把守夜的都安排好了,任鲥也換去外衣上了床,睡在顧循之外面。
這陣子顧循之與任鲥在一起睡得久了,已然有些适應,不再過分緊張。前幾日他們倆借住的地方都是尋常農家,被褥之類也有些不足,只能說是對付了兩宿。難得今晚終于有這麽一張正兒八經的床,顧循之見一切都安排妥當,放下心來,瞬間就睡着了。
任鲥卻始終沒睡,只是合着眼睛假寐,耳朵還一直聽着外面的動靜。客店裏面靜悄悄的,隔壁一點動靜都沒有,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差不多到了半夜的時候,突然有一柄劍穿破了客店裏的窗戶,直直向着任鲥刺過來。
橘實高聲鳴叫,發出明确的預警,可他的預告明顯遲了,在他出聲的那一瞬間,劍尖已經觸到了任鲥的咽喉。
只聽“铮”的一聲,寶劍如擊金石,發出清脆的響聲,随即寸寸斷裂,任鲥一躍而起,打開弄破的窗子往外張望。
外面什麽都沒有。
任鲥稍微放了心,重又關上窗子,念幾句口訣補上弄破了的窗子,開口誇了橘實兩句,回到床上睡去了。
後半夜裏沒有再發生什麽奇怪的事,那飛劍似乎只是個試探或者警告,此後對方就偃旗息鼓,再沒發出什麽動靜。第二天早晨顧循之起床時,不小心踢到床下的斷劍,不覺吓了一跳:
“這是什麽?”
任鲥的态度始終淡淡的:
“沒什麽,對方來打了個招呼。”
顧循之将那斷劍踢了兩腳:
“這東西留在這兒,倒是可以當個回信。”
任鲥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彎腰拈起兩寸長的劍鋒藏在了袖裏。
兩人穿戴好衣衫,收拾行李一起下了樓。店主看見他兩個從樓上下來,似乎吃驚不小,眼睛瞪得老大。顧循之沒多說別的,也不要吃早飯,只是跟他算房錢。那店主好像被吓住了,不敢同他們說話一樣,用算盤撥出個數字來給他看,價格倒還算是公道。
顧循之付了賬,跟師兄一起出了客店,這才開口道:
“這客店主人果然有些古怪,許是山上匪徒的眼線。只是他那可憐樣子倒也不像是裝的,或者也是迫不得已。”
任鲥用半只耳朵聽着顧循之分析,伸手從懷裏拿出紙驢,吹了一口氣:
“沒什麽要緊,随他去吧。”
紙驢落地變成青驢,任鲥牽住青驢的辔頭,讓顧循之騎上,自己拉着缰繩,帶他往碧空山走過去。碧空山上只有這麽一條道,平常總有些打柴割草撿蘑菇的人上上下下,也有下山買米買菜的道士來來往往,這一日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顧循之看着這情形,心裏十分難過,想到玄都觀裏的道士如今不知過着什麽樣的日子,就對任鲥道:
“師兄,咱們也救一救玄都觀裏的道士吧。”
任鲥一怔,旋即轉過頭來對他笑:
“好。”
任鲥答得輕松,顧循之得了師兄的承諾,心下越發安定起來。他看任鲥态度,顯見着沒把這些匪徒當一回事,更覺得放心。他們一直向前,快到玄都觀時,路邊忽然跳出兩個人來,這兩人身材都是一般粗壯,就連面孔也十分相像,他們手裏持着大刀,口中呼喝:
“什麽人?!”
顧循之還在想應當怎麽答才好,任鲥之前撿來的那半截劍鋒卻已經脫了手,一道銀光飛過去,迅速割斷了那兩個匪徒的咽喉。其中一人大叫一聲立即軟倒,鮮血噴湧出來,灑得滿地都是。然而另一個人卻突然消失不見了。
顧循之有些驚惶,說不清是因為親眼看見師兄殺人,還是因為一個大活人突然在眼前消失。他左顧右盼,生怕那消失了的人突然從後面出現捅他一刀。
任鲥的神情始終沒什麽變化,他往前走了兩步,彎下腰從那攤血裏拈出一樣東西來,遞到顧循之眼前:
“別找了,在這兒呢。”
任鲥手上夾着的是個黃紙剪成的小紙人,身上已經被血浸透了,咽喉處破了個口子,顯然是任鲥剛剛劃破的。
他擡起眼睛看任鲥,任鲥的表情似乎稍微認真了點:
“這是障眼法,沒什麽了不起,但也不是尋常人随随便便就能學會的。”
顧循之有點迷惑地看他,聽他得出了最後的結論:
“占了咱們洞府的那家夥,八成是個妖魔。”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發現了嗎?多虧月光靈氣的作用,顧循之現在半夜已經不起夜了!實在是可喜可賀!
橘實款蛙蛙形警報器,比白練款警報速度慢0.5秒,目前五折優惠,欲購從速。有意者請聯絡任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