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任鲥僵住了。

在他漫長的生命之中,還未曾遇到過這樣的危機。

此時此刻,他操縱着一整個不知道包括了幾個人的大血球,不知道該往哪扔,而他那不喜歡看他殺人的師弟,此時就站在他身後。

任鲥的大腦飛速旋轉,思考着到底應該怎樣解決這次的危機。可惜毫無頭緒,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師弟來得比較晚,并沒看見他以風刃虐殺這些人的情形。

對,沒錯,只要師弟不知道他操縱的這東西究竟是什麽,就一點問題也沒有!

任鲥有點自欺欺人地想着。

他裝作無意般轉過身,一邊在背後悄悄操縱着大血球往山下送,一邊微笑着叫他的師弟:

“循之,我不是叫你在下面等,你怎麽過來了?”

顧循之聽到他詢問,只覺身上一凜。

方才師兄甩開他獨自行動,讓他等得很着急。他見任鲥去了那麽久,害怕師兄吃虧,因此大着膽子到玄都觀附近查看,卻發現那裏的戰鬥已經結束,所以上山來尋。此時見了師兄,才想起師兄本來令他在原地等待,如今他違背了師兄的命令,還不知要被怎麽教訓。如今看師兄态度和藹,反而心裏更緊張,只覺師兄這會兒這麽親切,是為了要更嚴厲地責罰他。

兩人各懷心事,都有幾分心虛。任鲥看見顧循之這緊張驚惶的模樣,只當他是因為見了血害怕,心中愧疚更甚,略一分神,風刃停了一瞬,竟将那操縱着的那大血球摔到了地上。

那風刃裏包裹了五六個死人,任鲥這麽驟然一停下,腥氣頓時蔓延出來,潑了滿地的血。

然而那天魔法師竟然還沒有死。

大概也是他命不該絕,任鲥喚起風刃之時,他恰好處在風暴眼的中央。四周的風刃攪碎了他旁邊圍着的幾個人,而他竟沒受多少傷害。這妖魔召集起這麽一班山匪,其實不僅僅是因為需要擁趸,更重要的是為了給自己儲備血食。天魔法師給他們準備的護身符,能讓這班山匪身強體健,刀槍不入,同時還能更迅速地積攢魔氣。

他将這些人豢養在身邊,一直好吃好喝地供應,原本就打算找一個好時機一次性吃掉,想不到他準備的這些血食還沒等入口,就被一起殲滅。幸而還有這麽幾個人竟是死在他的身周。

說來也算是機緣巧合,天魔法師近來本就即将進階,原本還在盤算着究竟是要想點別的辦法,還是幹脆将他豢養的這些血食吞掉。此時驟然陷入這樣的絕境,他立即拼盡全力狼吞虎咽,竟在風刃之中得到了進階,趁着任鲥一走神的工夫,竟然就此擺脫了風刃,直接站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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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法師原本的模樣雖醜,看起來到底還是人類,然而如今他吞噬了凡人血肉得以進階,身高暴長,體态也發生了變化,再加上此時他渾身沾滿血肉,更顯猙獰可怖。顧循之見到這麽個渾身是血的巨漢突然在師兄背後出現,不覺驚呼一聲:

“師兄小心!”

顧循之身上原有佩劍,見到那渾身血氣的天魔法師,已然拔劍出鞘,只是他年老力弱,平常又不慣用劍,奮力一擊,只在天魔法師上肢留下一道血痕。

天魔法師吃痛,發出一聲咆哮,這吼聲有地動山搖之勢,将顧循之手中劍震得幾乎脫手。

這天魔法師如今已然徹底變成了妖魔,此時情況危急,再容不得人細想,任鲥奪過顧循之手中劍柄,向着天魔法師一揮——

任鲥的劍速度極快,幾乎看不清來勢,無論誰都不可能躲過這樣的一劍。顧循之再回頭看時,天魔法師的頭顱已然飛向了空中。

頭顱已然飛出去,他的身體還未來得及仆倒,頸中噴出大量腥臭血污,灑了滿地。

這場景實在太過于駭人,顧循之看得目瞪口呆。

他方才那一擊已然用盡了全身力氣,全身虛軟無力,此時又過分震驚,腳步站立不穩,忽一失足,往前摔了過去。

顧循之腦子反應得還算快,動作卻跟不上。眼睜睜看着前面地上的鮮紅,情知自己的臉要砸到血裏,卻只來得及閉上眼睛。

幸好,想象中的情景并沒有發生。

一只臂膀擋在他的胸前,攔住他摔下去的勢頭,一只手嚴嚴實實地捂住他眼睛,不讓他再看眼前的鮮紅。

顧循之本來就沒了力氣,讓任鲥這麽一攔,順勢靠在他胸口,顫顫巍巍,大口地喘氣。任鲥覺出他身上綿軟,怕再出危險,直接伸手把他抱了起來。

顧循之覺得有點害臊,不過上次夜裏師兄助他吸收靈氣時已經抱過他一次,他也就老着臉皮不再臉紅了。

任鲥抱着顧循之,緊急施了一個清潔術,将洞口外面狼藉清掃得幹淨,又往洞府裏面去,想找個地方把顧循之放下,讓他歇一歇。想不到剛走到洞府門口,就覺裏面臭不可聞,只好先在洞外找了一塊幹淨地方,先将顧循之放下。

兩只大白鵝方才躲得遠遠,這會兒看見事情完了,這才不知從哪冒出來,一邊呱呱叫,一邊圍着顧循之轉圈兒。

任鲥見了他倆,雖然有些嫌聒噪,倒也更放心了些,便忍着血腥臭氣,獨自一人往洞府裏走。一邊走,一邊不住地用着清潔術。

任鲥知道,這洞府最早是師父選址,親自鑿開的。當初師父選定在這裏居住,也是為着這裏是碧空山上極清極淨的一個所在。想不到這麽清淨的一座神仙洞府,竟被邪魔侵占,遭此荼毒。

任鲥在洞口用了幾個清潔術,發現效果不佳,幹脆又回到門口,召喚來大量海水,将整個山洞沖了六七遍,覺得臭氣消得差不多,這才再度走了進去。

最近幾年以來,天魔法師一直在這洞府裏居住,除此以外,這裏還住了幾個他親信的山匪。天魔法師以血肉為食,那些山匪平素所吃的也盡是些腥膻之物,又不肯好好清理,各處都積下許多污垢。任鲥以海水沖過,洞中的氣息才稍顯清新,然而有些陳年的污垢,絕不是這麽一時半會就能完全清理幹淨的。

任鲥看了一圈,将山匪們平素的用物全部扔掉,就連他們原有的物件裏,有被山匪動用過的,也都全部抛棄。任鲥清理過一遍,出來對顧循之道:

“洞府被弄得這般腌臜,一時半會之間怕是住不下人。”

顧循之歇了一陣,也算是養回來點精神,坐起來伸頭往洞口那邊探了探,道:

“我看着倒還好,也不是不能住。只是被褥之類怕是要準備新的了。”

任鲥之前在洞中見到許多吃剩的筋肉骨頭,亂紛紛堆在牆角,心想顧循之若是知道了這種情景,一定不肯再住了。

他看顧循之已然力倦神疲,不忍再給他講那些難看的情景,只道:

“洞府裏原有的被褥都叫我扔了,有心與你去玄都觀住,只怕那裏也不幹淨。不如我們還是下山去。”

顧循之點一點頭,用手撐着石壁站起身來:

“看來也只好這樣了……師兄,方才你進洞去收拾,此前咱們洞中的什物,可還有留下的麽?”

任鲥搖搖頭:

“明面上擺着的東西都被糟踐得不像樣,收起來的東西或許還有能保存下的……明兒個仔細收拾了,再來看吧。”

顧循之聽他這麽說,站在那裏呆了半晌,這才嘆息一聲,道:

“也只好這樣了。”

任鲥看他神态之中含着些凄楚,未免又在心中責備了自己一番。伸手又要去抱他,卻被他阻住:

“師兄,我現下自己能走,你扶一扶我就好。”

他神情堅定,決心要靠自己的力量往下走,任鲥見他如此,只得從側面扶着,另一只手在後面摟住他肩膀。顧循之卻不肯讓他這樣扶,掙脫開他的懷抱,緊緊握着他的手,一步步向下。

兩人往山下走了不多時,就看見旁邊樹上挂着顧循之的佩劍。此前任鲥拿此劍斬過妖魔之後,為着要及時扶住顧循之,竟叫這劍脫了手,落在這裏。任鲥縱身一躍取回寶劍,喚來海水沖淨了上面血跡,将它還給了顧循之。

顧循之接過劍,嘆了一聲:

“這劍還是當年晉王爺賜下的,平時一向只用作裝飾,想不到這次竟還真用上了。”

任鲥對已經去世的晉王毫無好感,聽着顧循之感嘆,并沒有多話,看他還劍入鞘,就又扶着他往下走,口中說道:

“這次占了洞府的妖魔,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一點。”

顧循之聽到任鲥這麽說,想起天魔法師那恐怖的模樣,不覺又打寒顫,問道:

“師兄,京畿出現這麽厲害的妖魔,是不是意味着……”

他沒敢把話說完,似乎害怕自己将可怕的事情說出來之後,它就會變成現實。

然而他的避諱并沒有什麽用,任鲥回頭看着他,緩緩地點頭,憑着他長久以來的經驗說出了他的判斷:

“要有大事發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于有榜單了!【淚目】從本章起,将連續更新到下周二。歡迎大家每天收看。

防疫到了關鍵時刻,大家堅持住呀,勤洗手,少出門,別聚會,好好宅家看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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