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一個占了整個雲王府将近三分之一面積的人工湖,一到有月光的晚間,整個湖面便是銀光粼粼,像極散落了滿地珠玉般美麗,“銀玉”一名便由此而來,而百裏雲鹫的居院,就在這片湖水的正中央。
沒有任何橋梁通道,百裏雲鹫的居院就這麽孤立在銀玉湖心,若想前往,只可乘小船,而他居院的名字竟是與湖名銀玉反差極大,僅是聽着便令人犯怵,它的名字是——鬼厲。
百裏雲鹫的居院,以及居院名,就像他的人一樣,詭異得和整個王室乃至整個帝都格格不入,也難怪坊間會有“鬼王爺”的傳聞。
“瞧瞧,瞧瞧,住這樣四面環水的鬼怪地方,還取個什麽‘鬼厲’,還成天戴着個鬼臉面具,成日不在白日出現只在夜裏現身,不被當做是鬼才怪。”穆沼坐在小篷船頭,聽風站在他身後搖槳,小船泛開漣漪往湖心的鬼厲移去,穆沼便用手中的折扇指指湖面又指指湖心挂着暗紅色風燈的庭院屋閣,嫌棄道,“想回房睡個覺都這麽麻煩地要乘船,那冷面男真是吃飽了撐的,所以說我才不樂意來這鬼王府。”
“沼少爺,您回回來回回說同樣的話,您不嫌煩,我都嫌耳朵要起繭子了。”聽風一臉的無奈,所以他才不願接見這個成日挑三揀四話多得不行的少爺,偏偏爺的話他不敢不遵。
“你們這鬼王府就數聽風你小子還像個活人,我不跟你叨叨,我跟誰叨叨?憋死自己?”說話間,小篷船就要挨近湖心水岸,只見穆沼腳尖輕點船面,足不沾水地穩穩落到了岸上,大搖大擺地往正前方的八角亭走去。
忽然,一道黑影在穆沼就要接近亭子時攔在了他面前,伴随着一股利氣逼向他的咽喉。
025、把她嫁我(男主)
穆沼非但不閃不避,任由黑影手中的利刃貼到他的脖子上,反是笑意濃濃。
執劍的是一名女子,着黑衣黑靴,發式簡單,身段玲珑面容姣好,只是她眉眼冰冷,面無表情,整個人仿佛附了一層冰,冷得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器械,生生毀了她姣好的容貌。
“望月,不得無禮。”就在黑衣女子面無表情地以劍指着穆沼的咽喉時,八角亭中傳來了百裏雲鹫冷冷淡淡的聲音,被稱作望月的女子頓時收回手中的利劍,下一瞬便從穆沼眼前消失。
只見身側樹枝微顫,哪裏還有女子身影,穆沼摸摸自己的脖子,一邊往亭子走一邊連名帶姓地抱怨:“百裏雲鹫,你這鬼地方以後本少爺還不來了,省得哪天有來無回!”
話音落點時,穆沼已走到了亭中石桌旁,“啪”的一聲将折扇扣到桌面上,而後拿起一杯百裏雲鹫剛滿上的酒杯昂頭就喝,喝完将空酒杯撂回百裏雲鹫面前,這才撩開衣擺坐下。
“望月的身手何嘗傷得了你,只看你願不願意避罷了。”像是相識已久的老友一般,百裏雲鹫并未覺得這穆家未來家主的一言一行有何不妥,只淡然往穆沼撂下的空酒杯裏滿上酒。
今夜的百裏雲鹫換了一張面具,不是白日裏的青面獠牙,而是血面盲眼,本該是兩只瞳孔的地方被兩個暗紅色的洞替代,摹刻得栩栩如生的眼眶還是翻卷着皮肉淌着血的樣子,簡直就像把一張被挖了雙眼滿臉血水的人臉真實地呈現在旁人眼前一般。
此刻穆沼正伸手拿過第二杯酒,這才看到百裏雲鹫臉上的面具,險些沒将剛剛咽下肚的酒給噴出來。
“冷面男,你故意不想讓我吃你府中的飯菜是不是!?”穆沼又昂頭喝盡第二杯酒,抱怨的話已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你偏要在我來的時候帶這麽惡心的面具?”
“何必謙虛,只怕有人在你面前剖心挖肺你都能吃得香甜。”百裏雲鹫的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好像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能使他驚訝一般,靜淡得近乎可怕,與穆沼的一驚一乍有着天壤之別。
穆沼尚握着空酒杯的手微微一僵,整個人仿佛在一瞬間冷了下來,眼神陰沉,好像尋日裏玩世不恭的他只是一個假象,此刻的他才是真實的他,不過這樣的沉冷不過轉瞬又被沒心沒肺的笑意所取代,快得就像方才的沉冷沒有出現過一般。
百裏雲鹫繼續将穆沼的空酒杯滿上,仿佛沒有注意到他那一瞬間的異樣一般。
“百裏雲鹫,你說你有必要在我面前還戴面具嗎?你那張醜臉我又不是沒見過。”穆沼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芙蓉錦雞,口齒不清道,絲毫沒有一個大少爺該有的模樣,“不過好像也有好幾年沒見過你的醜樣了,不知道你是不是長得更醜了?”
“習慣了而已。”百裏雲鹫擡手扶扶臉上的面具,沒有絲毫要動筷的意思,幽涼道,“我似乎也不記得我長着怎樣的一張臉。”
“一張醜臉。”穆沼咽下雞肉後咂了一口酒,發出享受的聲音,贊道,“這酒不錯,看在以後都能喝到好酒的份上,以後還是多來你這鬼地方走走。”
“阿沼若是喜歡,明日我讓人捎到你府上去。”百裏雲鹫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看着杯中酒水面上自己面上鬼臉面具的朦胧倒影,手指微動,輕搖杯盞,“不過想來你也沒有多少悠閑日子來像今日這樣品嘗美酒了。”
“你能不能不在我好心情享受美酒佳肴的時候說這麽掃興的話題?”穆沼原本笑嘻嘻的臉上瞬家多了幾分煩躁,“一想到這事我就心煩,要是我穆家的兒子也像蕭家那麽泛濫,我哪裏還用管這事,誰讓我爹只有我這麽個兒子。”
“令尊需要的東西,你找到了?”百裏雲鹫只是一下一下搖晃着酒杯,似乎沒有将杯中酒喝下的打算。
穆沼斂了斂嘴角的笑意,捏着酒杯的手用力了幾分,搖了搖頭,“沒有,應該再也找不到了。”
“是嗎。”百裏雲鹫語氣淡淡,并無疑問。
無人再說話,亭中瞬間陷入了安靜,唯聞偶爾過耳的風聲,穆沼的沉默不過片刻,便又率先打破了這安靜,聲音重新挂上濃濃的笑意,“蕭安心回來了,你知道了吧?”
“嗯。”百裏雲鹫微微點頭,“近期內的溯城,只怕不會安寧了。”
“有熱鬧看多好。”穆沼又夾了一口蓮上錦鯉,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興奮模樣,“蕭安心那病秧子一回來就閉門不出,目前還沒幾個人知道他回來了,不知他是不是一回來就病發,那這熱鬧就更加好看了。”
百裏雲鹫沒有答話,穆沼似乎也沒有要他接話的打算,只自顧自地咂了一口美酒又繼續道:“還有,禹世然的洞房似乎很是不順利,那夜狀元府似乎都亂了套了,就是禹世然也露出了緊張的神色,不知那夜狀元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知不知道?”
穆沼擡眸看向百裏雲鹫,見着他杯中的酒絲毫未動,便搶了過來兀自飲了,百裏雲鹫也不在意,只道:“應是禹世然的寶貝被盜了。”
“寶貝?什麽寶貝?禹世然還能有寶貝?”穆沼顯然好奇與不屑。
“赤玉,或許要現世了。”百裏雲鹫淡淡的口吻突然之間冷了幾分,“尚不确定。”
“赤玉!?”穆沼吃驚,很快又恢複平靜,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百裏雲鹫,好像要把他盯出窟窿來才甘心,“我對赤玉沒興趣,我險些忘了我今夜來你這鬼地方的目的,老實說,你發現了白家什麽事情,否則如何讓你這尊夜間大佛在白日出沒?”
百裏雲鹫沉默,穆沼一邊喝酒一邊緊緊盯着他,一副百裏雲鹫不如實回答他就不放過他的模樣,“還有,你在老白越耳邊說了什麽?”
“我說……”百裏雲鹫的語氣依舊平淡無波,“把白琉璃嫁給我,我——”
“噗——”穆沼含在嘴裏還未來得及咽下的酒瞬間噴出,生生打斷了百裏雲鹫未說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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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白越老頭
白府,越園。
體內毒素還未完完全全清除幹淨的白越正在沉睡,呼呼的呼嚕聲讓白琉璃放了心,只要再有一日的藥,爺爺就能完全康複了。
白琉璃坐在床沿上,看着白越安穩的睡顏,眉眼安然。
這是她的爺爺,她最親的親人,奮不顧身保護着她的親人,親情的味道,真是溫暖,是她從沒品嘗過的味道,前所未有的溫暖。
熟睡中的白越忽然踢了一下被子,被子被他踢得歪斜,露出了半邊肩頭,白琉璃淡淡一笑,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正當她收回手時,白越倏地睜開了眼睛,定定盯着白琉璃含笑的眉眼。
看到白越睜眼,白琉璃眼角的笑柔和了幾分,“爺爺醒了,餓不餓?”
誰知白越非但沒有回答白琉璃的問題,反是一把抓住白琉璃的手腕,猛地坐起身,湊近白琉璃的臉将她盯得更緊,生怕她會跑掉一般。
“越老頭?”白琉璃被白越的神色舉動弄得有些好笑,一個久違的字眼自然而然地躍出了嘴角,卻是讓白琉璃自己心下微怔。
越老頭,多親昵的稱呼,就像面前的人不是她的長輩,而是她的忘年交,若是讓白越知道出現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個會大咧咧地叫他越老頭的白琉璃,不再是他所疼愛的孫女,他已年邁的心,是否還承受得住如此打擊?
絕不可讓他覺察出差異,她要護住這份她前一世從未體會過的溫暖。
“哈哈哈哈——”白越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琉璃半晌後,陡然爆發出興奮的笑聲,與此同時雙手緊緊抓着白琉璃的肩膀,渾濁的老眼閃着興奮的光大聲道,“死小子,咱白府要有喜事了!天大的喜事!哈哈——!”
這時候,正端着晚膳進來的沙木看到一臉興奮的白越,臉上滿是無奈,趕忙放下手中的托盤湊到白琉璃身邊,低聲道:“大小姐,老太爺今兒從宗祠回來已經重複這句話不下三十次了,奴婢問是什麽喜事老太爺就是不說,只說要等大小姐來了才說。”
沙木話才說完便被白越飛了一記眼刀子,吹胡子罵道:“小丫頭,老夫沒叫你多話,邊兒去!”
“是,老太爺。”沙木趕緊閉嘴,乖乖地垂手站到了一邊。
白琉璃正要開口詢問白越因何喜事這麽激動興奮,他今兒可哪都沒有去過,哪來的喜事,誰知她還沒開口,白越便打開巴掌在她肩頭“啪啪啪”幾聲用力拍下幾掌,力道之大拍得白琉璃腦子一震一震的,好在她身子骨不弱,否則非得拍出毛病來。
白越完全沒有考慮白琉璃的身子到底受不受得住,只一邊拍一個勁地哈哈大笑,“死小子,你要娶媳婦兒了!老夫要抱小小孫兒了!咱白家要有後了!”
縱使白琉璃再如何處變不驚,此刻還是愣住了,沙木則是震驚得身子往前一崴,險些栽到地上,她沒聽錯吧,老太爺說……大小姐……要娶,媳婦兒!?
就算全帝都的人都知道白越将白琉璃當男兒看待當男兒養,可終究她還是地地道道的女人,先且不論她這個惡女在整個澤國有沒有人敢娶,還娶媳婦兒?娶個小白臉還是真的娶個女人進門?
白琉璃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她對男人沒興趣,對女人更沒興趣,她這爺爺,看來神智真的很不清。
白越看着白琉璃那哭笑不得的眼神,揚起巴掌一呼啦就拍在了白琉璃的腦門,大聲怒罵道:“死小子你這是什麽眼神!你不想娶媳婦想讓白家斷後!?你要是敢,你看老夫就,就——”
白越一邊吹胡子瞪眼地罵罵咧咧,一邊東張西望,而後眼睛鎖定目标,連忙鞋寫不穿地就沖下床,直沖牆角,掄起一根足有小兒手臂粗的木棍,揚在手中就往白琉璃的方向沖,“就打斷你的腿!”
“老太爺!萬萬使不得!”沙木吓傻了眼,面色發白地沖到白琉璃面前張開手臂護着她,卻又害怕得緊緊閉起了眼。
可是沙木沒有感受到預想中的疼痛,不由大膽地睜開眼,只見眼前的白越一臉的醬色,揚着木棍的手就那樣定在了她的頭頂,只因他的手腕被白琉璃揚手捏住了,而後沙木識相地躬下身子退到了一旁。
“越,老,頭。”白琉璃一臉嚴肅地盯着面前高她一個頭的白越,将出口的話咬得字字清晰,白越原本怒沖沖的眼神一抖,握着木棍的手也猛地一抖,氣勢瞬間弱了下來,白琉璃眼神冷冷不費力地拿過白越手中的木棍,以木棍指着床榻,盯着白越聲音沉沉道,“越老頭你立刻坐下,否則信不信我揍你?”
前一刻還氣勢洶洶的白越,此刻竟聽話地乖乖坐到床沿上,耷拉着腦袋,像極一個做錯事的小娃,白琉璃心下覺得好笑,面上卻仍是一臉沉冷,沒辦法,這老頭面對他的這個孫女就是吃硬不吃軟,只聽白琉璃命令道:“沙木,替老太爺披衣,套上鞋襪。”
待沙木替白越披好衣裳穿好鞋襪後,白琉璃将手中的木棍遞到沙木手裏,這才在白越身側坐下身,道:“越老頭,你這今兒哪都沒有去過,你是聽誰說的我要娶媳婦兒了?”
也要她長得出把兒才娶得了媳婦兒。
“你媳婦兒自己說的。”白越低垂着腦袋,一臉的蔫吧,“不對,是你還未過門的媳婦兒說的。”
總說老人越老越像娃兒,果然不錯,這越老頭,真是有趣。
沙木偷偷擡眼看一副蔫巴狀的白越,再看看一副淡然模樣的白琉璃,聽着白越像小娃認錯一般的話,終于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我有哪個未過門的媳婦兒?”白琉璃有些無奈,還是早些哄了這小老頭兒喝藥吧,待事情穩定了下來她研究看他這半癡傻的病症如何治才是最好,“她又是什麽時候跟你說的?”
“就在今天!就在祠堂那會兒!死小子你眼瞎了沒瞧見!?”白越說着突地又來了氣勢,擡起頭盯着白琉璃,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指着自己的耳朵,“她就貼着老夫耳朵悄悄地說話,你們要是都沒瞧見,你們就都是瞎子!”
“……”百裏雲鹫……這怎麽就成了她未過門的媳婦兒了?
“那他和你說了什麽?”她倒險些忘了這事。
“她說把你嫁給……不,不對,她說要你娶她!為咱白家延後!”白越說着說着眼裏又重新泛上了興奮的亮光,“還有,她還說,要是你娶了她,她就幫咱查白致的事情,話說死小子,你什麽時候帶老夫見白致那混小子啊?”
白琉璃眸光驟凜。
百裏雲鹫,他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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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眼中的黑白世界
雲王府,鬼厲。
穆沼沒形象地用衣袖抹了抹嘴,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盯着百裏雲鹫,驚訝得險些沒将眼珠子給瞪出來,“你要娶媳婦?別開玩笑了,我寧願相信你娶個男人進門也不信你會娶個女人進門,你這輩子見過多少個女人?你知道怎麽用你那玩意兒嗎?”
聽風正捧着一壺溫好的酒走進八角亭中,聽到穆沼驚訝又嫌棄的話,險些栽倒在地,什麽叫知道怎麽用……你那玩意兒?
映照在百裏雲鹫面具上的火光跳了跳,沒人看得到也猜不到面具之下他是怎樣的神情。
“原來在阿沼眼裏,我有斷袖之癖,若是這樣,我娶了阿沼如何?”百裏雲鹫接過聽風斟滿遞來的酒杯,聲音低淺,雖是笑語,可那涼涼的語調如何也讓人聽不出笑意。
“別!千萬別!我對男人沒興趣,對醜男人更沒興趣!”穆沼激動得站了起來,“本少爺喜歡的是身材窈窕風情妩媚的女人,不是男人,也不是像望月那樣像冰塊一樣的女人!”
忽然,暗處有銳利的銀光一閃,聽風立刻遞上一杯溫酒給穆沼,以免他再說出什麽驚人的話來,要知道惹了望月的後果比惹了爺的後果更可怕。
“聽風,瞧你那慫樣,還沒娶望月過門就懼內懼成這樣,以後還怎麽了得。”穆沼毫不客氣地接過酒杯,咻的一口喝盡杯中酒,“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心裏想什麽。”
“……”
“姓穆的,滾出去。”望月提劍出現在亭子前,眼神冷如冰,還有深深的厭惡與恨意。
穆沼看着滿眼怨恨的望月,帶笑的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望月,退下。”百裏雲鹫頭也未轉地沉聲命令,望月握着劍柄的手有些微顫抖,而後垂首,恭敬應了聲是,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阿沼,心又不平靜了嗎?”百裏雲鹫将面具下端微微擡起,輕啜了一口彌散着香醇的溫酒,“何必招惹望月,只會讓你更痛苦而已。”
穆沼嘴角的笑變得淡淡,像藏了不為人知的憂傷一般,只見他輕搖手中的空酒杯,擡頭看着潑墨般的蒼穹,聲音也變得清淡,“若是再感覺不到這份痛苦,我怕我會慢慢将其遺忘。”
百裏雲鹫沒有接話,只靜靜倚着身後的亭柱慢慢飲酒。
“鹫,你打算利用白琉璃來做什麽?”穆沼再垂眸看向百裏雲鹫時,身上已沒了那份玩世不恭的味道,有的只是冷靜睿智之人才擁有的平靜,“她有何過人之處值得你親自出現?有何過人之處值得你想要娶她?”
“以你的本事想要收她為己用絕不是難事,又何必要用到娶她這一步棋?”穆沼說着,微微蹙起了眉,“我不看好你娶她。”
“阿沼也嫌她名聲不好?”百裏雲鹫卻是淡淡笑了,“我的名聲不也不好?惡女配鬼王爺,倒是不錯的搭配。”
穆沼将眉心蹙得更緊,“你真要娶她?”
百裏雲鹫沉默,靜靜喝酒。
“這不像你。”穆沼微微搖頭。
“阿沼,你身上穿了什麽顏色的衣裳?”百裏雲鹫答非所問,穆沼再蹙了蹙眉,道,“绛紫色。”
百裏雲鹫站起身,擡手拿下亭子旁枯枝頭的枯葉,再問:“這片葉子是什麽顏色?”
“枯黃色。”穆沼頓了頓又道,“春夏之季是綠色。”
“那我手中這只酒杯上的紋樣,又是什麽顏色?”百裏雲鹫又轉身拿起石桌上的酒杯,輕聲問道。
“钴藍色。”
“你身上的衣裳是绛紫色,春夏的草葉是綠色,秋冬為枯黃色,晴朗的天空是碧藍色,夏日最美的花兒是紅粉色。”百裏雲鹫拿着酒杯似在喃喃自語,淡淡的語氣似乎帶了一抹自嘲,“可這世間的姹紫嫣紅在我眼裏,不過只是黑白灰三種顏色。”
“不過我今日見到了我生命裏的第四種色彩。”百裏雲鹫目光透過面具眼睛上的小孔眺向遠方,那是他從沒有見過的顏色,他不認識也說不出那種顏色,只知那是一種淺淡而美麗的色彩,不是光暈,也不是飄渺的霧氣,而是真真實實地鍍染在白琉璃的衣裳上,就是她帽檐下垂着的薄紗都帶着那淺淡的顏色。
即便沉冷如他,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震顫了,剎那間浮上他心頭的只有兩個字——特別。
命聽風為她開棺那日,遠站在暗處的他便隐隐覺得他似乎見到了與衆不同的東西,奈何當時不宜久留,為證實他心中所想,故而他親自去了一趟白家,卻不想在白家他竟見到如此特別的人,也正是這份前所未有的特別,讓他第一次抛出自己的身份來保護一個人。
或許沒有人理解他的做法,因為沒有人能理解擁有這樣的一雙眼睛是怎樣的一種日子,不過也罷,他從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只是,特別的東西特別的人,既然讓他遇到,他便不會再讓別人占為己有,即便無關情愛。
“可白琉璃今日穿的是黑衣,從頭到腳都是黑調,和你身上這長年不變的調子一樣的黑色。”穆沼非但不覺輕松開心,反是覺得有些不安。
“是嗎?”百裏雲鹫垂眸看向自己黑色的一袍,并未流露出驚詫的言行舉止,仿佛他沒有一個常人該有的反應一般。
不是他所見到的顏色而是黑色嗎?不過,這又如何?
“一個女人而已,阿沼信不過我的能力擔憂她會害我?”這世上,真正關心他的人,可謂寥寥無幾。
“別忘了,她也是夏侯琛想要得到的人。”那個心狠手辣的男人。
“這個我自然不會忘,否則我也不會把她從棺材裏挖出來了。”百裏雲鹫擡手撫撫面具上的眼睛,聲音冷冷,“也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娶了她。”
“罷,随你意吧,左不過一個女人而已。”穆沼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你要趁夏侯琛有所行動前先下手為強好,保不準他會使出什麽陰損的手段。”
“放心,他走的每一步棋,我都了如指掌。”百裏雲鹫冷冷說完又是淡淡一笑,“不過,不知阿沼願否給我說媒?”
“……”
028、渣男出現
翌日,辰時。
白琉璃正在藥閣給她的臉換藥,沙木又像昨日一樣急沖沖地跑來,一臉緊張地氣喘籲籲道:“大小姐,大小姐——”
“又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白琉璃連眼睑都懶得掀,看着銅鏡中自己那張恢複得極為緩慢的臉,眼神冷冷,聲音也冷冷。
“回大小姐,老太爺在前院和表公子打起來了!”沙木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莽撞,連忙垂手低頭恭恭敬敬道。
“表公子?”白琉璃眼眸微眯,寒芒乍起,将拿在手中的紗布刺啦一聲一撕到底,裂帛的聲音瞬時讓人覺得有些刺耳,“誰請他進府的?”
“大小姐昨兒下了命令說昨兒一整日不見客,聽守夜的人說,表公子昨夜在府外等了一夜,今晨府門一開他便急急進府來找大小姐了,老太爺正巧在前廳等大小姐,見到表公子二話不說便動手了,旁人攔也攔不住……”
白琉璃聽着沙木一五一十陳述的話,一邊将上好藥的臉重新纏上紗布,心下冷笑,她倒的确是在府中說過表公子來白府無需通傳,致使禹世然能在白府進出自如,不過想來是她昨日處置白力和蘭兒的方式于府中人來說太過震懾人心,他們才不敢違逆她昨天所下的命令,以致禹世然被拒之門外整整一日。
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是害怕她會再一次成為他的絆腳石,還是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對他不利?
禹世然,她曾經的愛人,如今再相見,她要如何好好地款待他才好?
“走了,去看看我白府的貴客。”白琉璃依然将紗帽扣到頭上,走出了藥閣。
前院。
白越正與禹世然打得不可開交,白越雖然心智不足,但年輕時的身手仍在,白眉倒豎,眼神狠厲,招招至狠,似乎要将禹世然打殘打死才甘心。
禹世然也不愧是聖上欽點的武狀元,能方寸不亂地在不傷害白越的情況下一再閃避,只是眉心緊緊地揪着,卻絲毫不顯狼狽,反倒生發出一種迷人的誘惑力,看得一幹婢子如癡如醉。
只是脾性再好的人也經不住白越如此的取鬧和糾纏,何況禹世然現在只想着盡快見到白琉璃,他對白越的忍耐已瀕臨極限。
他不再是從前那看人臉色過日子的窮小子,他如今無需再低聲下氣,尤其是眼前這個老頭,從來見他都是一副看不起他的眼神,他不過已是一個傻子,憑何看不起他!?所以他恨白家人,恨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官家人,如今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身份和地位,誰都不能再瞧不起他,尤其是這個老白越!
禹世然被白越至狠的招式逼到忍無可忍,正欲還手,忽聽到嘲諷深深的冷笑聲傳來,“驸馬爺想要還手麽?不怕世人恥笑你擅闖他人府邸還欺負一個神志不清的老人麽?”
冷如寒霜的嘲笑聲令禹世然一時分神,白越一拳頭便狠狠落到了他肩頭,打得他連連往後倒退幾步,衆婢子驚,卻是一聲不敢吭,更不敢上前關懷一句,從前的大小姐不喜歡她們靠近表公子,如今的大小姐比從前更讓人覺得可怕,她們就算再怎麽不懂察言觀色,也還是聽得出大小姐此刻語氣裏的不善。
“小的(奴婢)見過大小姐!”一幹下人頓時齊刷刷地垂首恭敬見禮道,看也不敢再看禹世然一眼,生怕白琉璃會因此生由懲罰他們一般。
而且,從來大小姐見到表公子都會變得稍稍溫柔一些,如今怎麽變了?
“死小子你終于來了,看老夫怎麽幫你教訓這心術不正的壞人!”白越聽到白琉璃的聲音,立刻收了一臉的兇神惡煞,笑得滿臉溝壑地看向白琉璃。
禹世然手捂肩頭定住腳,循聲望去,只見帶着紗帽一身黑衣的白琉璃正徐徐走來,身姿窈窕,男兒裝扮,似乎永遠都帶着傲然之氣的聲音,縱是沒有看到她的臉,禹世然也能确定,正朝他走來的人,的确是白琉璃無疑。
昨日他一聽說惡女白琉璃死而複生,連雲王爺都為她作擔保,而且白府的人還請了仵作去驗屍了,大夫也診了脈了,惡女白琉璃的的确确活過來了,不是鬼屍,是真真正正的活人的驚人消息後,便急匆匆地趕到白府,只因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要親眼見到白琉璃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才能相信她活過來的事實。
因為,他親眼看着夏侯珞的人用棉布将她口鼻捂住,将她活活悶死,親眼看着夏侯珞用匕首在她臉上劃下無數刀,親眼看着她被移屍亂葬崗,親眼看着白力在棺蓋上打下鎮魂釘,就算她沒有死透,也絕不可能從棺材裏爬出來,可——
若是這樣的話,這個有着白琉璃所有特征的女人又會是誰!?
而且,老白越雖然神志不清脾性惡劣,卻獨獨聽白琉璃的話,而現下老白越能對來人不僅好聲好氣還笑得像個娃兒,那人必定是白琉璃。
白琉璃,白琉璃……她居然,真的沒有死!
怎麽可能……天下竟然還能有這樣不可置信的事情……
白琉璃死而複生,赤玉被盜,這兩者之間,是否有着什麽聯系?而且,如今的白琉璃,只一句話,便讓他覺得她不像是她,因為白琉璃從來見到他,都會盡量收起她兇惡的模樣,絕不會說出這般冰冷諷刺的話,更不會稱他為驸馬爺。
可,她又明明是白琉璃。
不行,他怎麽能讓白琉璃活過來,他怎能讓她成為他的絆腳石!
“琉璃表妹,表兄聽聞你回來了,特來看看你,卻不想你竟閉門謝客,表兄在外候了一夜才見到你。”禹世然說得激動溫和,就像真的為白琉璃死而複生高興一般,說着便關心地朝白琉璃走去,“能否讓表兄瞧瞧你有沒有哪兒受傷,哪兒不适?”
“驸馬爺此刻不是應在府中守着美嬌娘麽?怎有閑情逸致跑來白府?我不過是驸馬爺遠親得不能再遠親的表妹,怎承得起驸馬爺在府外候了一夜的情。”白琉璃輕輕一笑,衣袂輕揚,“驸馬爺是成了親不怕閑言碎語麽?我卻還是怕旁人說三道四。”
“琉璃表妹,表兄不過是關心你而已。”禹世然擰眉,溫和中滿是無奈,實則心中是滿滿的驚訝,一向只知動粗的白琉璃,何時這麽能言善說?而且她的字裏行間都透着對他的冷漠與疏離甚至反感,莫不是她曉得了什麽?
那就更不能把她留在世上!
“那驸馬爺的關心我收到了,驸馬爺請回吧。”白琉璃好不給面子地下逐客令,“來人,送客,以後誰若再讓什麽不三不四的人進府,家法伺候。”
她如今尚不想與他正面交鋒,禹世然是個聰明人,絕不是她随意一擊便能解決得了的角色,況且她還要慢慢地整死他,怎能急在這一時。
禹世然一愣,顯然不信白琉璃會将這麽直白地下逐客令。
“聽聞公主身有不适,改日到府上造訪,驸馬爺,請回吧。”面紗下的白琉璃詭異一笑,身有不适,真是好由頭,只不過禹世然這個理由能撐多久?呵呵……
禹世然被迫被“請”走後,白琉璃将沙木招來身側,附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句什麽,沙木點頭會意,躬身退下了。
029、漂亮媳婦
“哼!”白越瞪着禹世然的背影,自鼻孔用力哼了一聲,毫不掩飾自己對禹世然的厭惡,然後又把周圍的婢子家丁挨個瞪了一邊,兇煞煞道,“你們以後誰再敢把他放進來嗎,老夫就将誰攆出去!”
衆下人被白越的眼刀子瞪得一哆嗦,連忙低頭應聲,從前老太爺就不喜表公子,說這樣的話已經見怪不怪,可現在不一樣,從前一直維護表公子面子的大小姐如今竟如老太爺一般,竟也要将表公子拒之門外!難道就因為表公子領了皇命娶了公主嗎?
大小姐對表公子的心思在白府已不是什麽秘密,不過都覺得表公子配大小姐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幸好有皇命拯救了表公子,免得表公子的一生可就要被兇惡的大小姐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