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等待

姑蘇城七夕的夜晚是熱鬧的，平日裏不出閣的閨房小姐，都趁着夜色捏着手絹，挽着姐妹羞笑着走過一條又一條古巷。

燈會繁鬧，一雙眼睛撞入一雙眼睛，惹來掩面和輕笑，才子佳人相約同游，是一年一會的期諾。

林青玉用完晚飯，換上趙輕容新為他做的衣裳，頭發用青玉冠豎起來，腰間也墜了一枚青玉佩，還有一只小小的鈴铛。

城裏太熱鬧了，遍地都是賣燈籠的，還有賞花燈，猜燈謎，姑蘇城山靈水秀，玉湖衆多，大有相約秉燭夜游的男女。

他買了一只燈籠，逛過一條又一條街，遇上要給他手絹的小姐，林青玉連忙道歉，說是已有家室。

約莫時間差不多了，他來到渡口，這裏是林家的渡口，沒有旁人，一只烏篷小船早已等候在此。

“林小公子來了，現在可要發船？”

“不不，再等會兒。”

林青玉坐在船頭，船夫坐在船尾，他把燈籠放在腳邊，閑看遠處城內燈火闌珊，這方天地卻安靜的很，想來宋岱會喜歡。

等了一會兒，宋岱還沒來，林青玉折了一杆蘆葦，細長的枯絨掃到臉上癢癢的，林青玉拿它來撥水，明月橋頭，靜候一刻又一刻。

林青玉搖着腰間鈴铛，叮叮，叮叮，他不知宋岱那顆是在哪裏買的，但他找遍了整座姑蘇城，只有這個最相似，銀白色镂空，素淨卻俏皮。

想來還算般配。

叮叮，叮叮。

林青玉搖鈴铛的動作愈加煩躁，早已過了約定時間，宋岱卻還未來。

“林小公子，您這是要等誰呀？”

“一位貴人，他想是迷路了，我去找找看。”

林青玉拎起燈籠，又快步朝城裏走去，宋岱剛搬來沒多久，七夕人多擁擠，迷路也未曾可知。

他又沒入人群中，撞上了一同出游的葉懷風和沈妙語。

“咦？林小公子？”

“小寶兒，怎麽自己一個人啊？你的伴兒呢？”

林青玉道：“他……他應該有事耽擱了。”

葉懷風皺眉，林青玉連叫他小寶兒都沒反駁，面上也帶了苦澀，他問：“誰家姑娘？許是迷路了，我們幫你找找看。”

“不用不用，你們玩吧，我自己再轉轉，妙語姐姐，燈籠送你，夜路黑，你們小心。”

沈妙語莫名其妙接過一只燈籠，喃喃道：“這林小公子是被誰家小姐迷了心智呀…”

林青玉身上的鈴铛叮叮當當，擠在人群裏不停作響，他饒了一圈，又回到渡口，烏篷船只有船夫在唱吳侬軟語，腔調悠揚婉轉，像那些浸了江南煙雨的愛意。

“林小公子，等的人還未到？”

“他不會來了。”

船夫也不知說什麽，現下只有船槳輕劃過水磕碰船幫的聲音，林青玉道：“您回去吧，錢我照付，勞煩了。”

船夫接了錢離開，渡口便只剩林青玉一人，他拿那杆蘆葦撥水，撥到周圍水域泛起一陣陣漣漪，像他的心，蕩啊蕩。

不得回響。

直到夜半時分，遠山上的古寺撞出一聲又一聲烏長的鐘鳴，林青玉才就着夜露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