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定決心
林謙樹是被誘人的飯菜香勾醒的。
他睜開眼睛從沙發上爬坐起身,一條毛毯從他的肩膀上滑落下來。
“醒了。”江易知從廚房出來,擡眼就看到了正抓着毛毯發呆的他,開口對他說,“來吃飯吧,晚飯已經做好了。”
林謙樹木愣愣地放下毛毯,穿好拖鞋往餐廳的方向走。
桌子上擺着三菜一湯,菜色看起來都相當誘人。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吃晚飯的林謙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肚子跟着咕嚕嚕叫了起來。
江易知适時地遞上了一雙筷子,眼神中寫滿了理解。林謙樹紅着臉接下,心中慶幸自己還好沒有把“不餓”二字說出口。
兩個人在餐桌兩旁坐下,林謙樹端起飯碗,先夾了一塊香煎豆腐到碗裏。
“吃完把你桌上的英語單詞本拿出來,我們從頭開始背。”江易知也夾了一塊香煎豆腐,語氣輕描淡寫地對林謙樹說。
林謙樹一口豆腐險些噎在了喉嚨裏。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背單詞?”
“嗯,”江易知放下筷子,擡起頭認真地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青年,“我下午思考了一下,出國仍然是解決當前問題的最優解。”
“如果你能在出國之前恢複記憶,申請MIT還來得及,你可以繼續讀研深造,什麽都不耽誤;如果記憶無法恢複的話,”江易知的眼神中閃着晦澀的光,“那麽美國有全世界最頂尖的記憶治療師,我們就出國幫你找回記憶。”
望着江易知認真的神色,林謙樹怔然。
在找回自己的記憶方面,江易知遠要比他想象得執着更多,而且用的詞是“我們”,一副立誓在找記憶這條路上陪林謙樹走到底的樣子。
這樣的感情太過沉重,林謙樹覺得這是自己理解不了的。他嘆了口氣,心中也有些不忍:“江易知……沒必要。”他扒了扒碗裏的米粒,垂眸看向那塊咬了一半的香煎豆腐:“你沒必要這樣的,我的人生沒道理要由你來負責……”
“如果我非要呢?”沒等林謙樹說完,江易知猝不及防打斷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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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周遭的一切燃燒殆盡。
林謙樹不明白這七年的時間裏,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足以讓原本那樣一個好似栽在空中的高嶺之花迸發出這樣濃烈豐熾的感情。可在這個陌生的七年後世界裏,就是這樣一個堅定說這要負責他人生的家夥卻讓他胸口滾燙。
林謙樹深吸一口氣,咽下湧上喉頭的莫名情緒:“那随便你。”
其實哪裏是随便得了的,只不過是現在還在嘴硬不想讓臉太紅罷了。
“既然還是打算出國,有幾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說明一下的,”林謙樹敲了敲桌子說,“我現在的記憶只到高一第一學期為止,我的英語得從頭學起的。當然,我的數學也和那會兒一樣糟糕,根本沒有資格帶所謂的高一數學競賽社團。”
江易知說:“我中午查過資料,失憶症通常只是失去某段記憶,并非失去你在某方面已掌握的知識技能。你看不懂數學是沒有把題目和你的知識聯系到一起去。”
看着林謙樹迷茫的眼神,江易知清楚自己的解釋對方并沒有聽懂。他想了想,換了一種方式舉例子:“這些知識就好比是隐藏文件,只要你找到了正确的密碼,它們就能再度開啓。”
“那密碼是什麽?”林謙樹頭疼地嘆了口氣,“總不可能是1234吧?”
江易知把盛着香煎豆腐的碟子往林謙樹手邊推了推:“數學很好檢驗,只要簡單地了解理論本身,你就能很快想起來解題的方法。”
林謙樹想起自己昨天早上在D班解答錯誤的那道題以及江易行嫌棄的眼神,對江易知的這套理論并不太相信。但看着江易知執着的眼神,思來想去,最終變成了一句“但願如此”。
“那數學競賽的課怎麽辦?官鳴說是我倆輪流上的,下一次就該輪到我了。”林謙樹問。
見林謙樹終于肯認真地和自己讨論起未來規劃,江易知嘴角不易察覺地彎了彎:“社團課一周三節,不算很多。這段時間都由我來上,你幫我批一些作業就好。”
“過段時間也許你的記憶就恢複了,”江易知見林謙樹仍是一副遲疑的模樣,又說,“就算記憶不恢複,你的數學解題能力應該也能恢複到失憶之前的水平。”
“你又不是醫生,說得這麽篤定……”林謙樹嘀咕了一句,低頭把飯扒幹淨,他看着碗說,“如果恢複不了,我就辭職。總不能一直依賴你。”
這一晚入睡前,林謙樹在手機的備忘錄裏又劃了一道橫。原本這備忘錄是他開來紀念自己穿越的日子的,結果今天檢查結果一出來,順理成章地變成了紀念失憶的備忘錄。
失憶第三天,發現腦子裏存在着血塊,江易知說要帶自己去美國,未來相當一段時間裏還要揣度着“林老師”的人設注意不能崩塌,樁樁件件聽上去都讓人生顯得無比艱難。
林謙樹關了手機放到床頭,把被子蒙到了眼睛底下,轉頭看向窗外隐約透進來的路燈光。
他不清楚對面房間裏的江易知此刻是否睡着了,或許他也和自己一樣,正對着同一輪月亮懷着迷茫而忐忑的心情吧。
林謙樹第二天醒來,江易知依然一早就準備好了早餐,只等着他洗漱完來吃。
兩人沉默地吃早飯、洗碗、換鞋出門,一切步驟和前兩天沒什麽兩樣。上了公交車後,閑來無事,林謙樹帶着好奇問江易知道:“從前我倆也是這樣的麽?”
江易知似乎正低頭想着什麽事,過了半分鐘才如夢初醒般擡頭:“什麽?”
“這樣,”林謙樹用食指劃了劃彼此,“不說話就做好一切。”
“也不是,”江易知搖搖頭,眼神變得溫柔起來,“我們會聊很多。”
“那我們一般都聊些什麽啊?”林謙樹來了興趣,想着兩人還能有共同語言真挺不錯。
“用概率模型解決囚徒困境問題,柯西不等式的推廣和阿基米德螺旋的美學思想。”
林謙樹聽暈了,感覺腦門上自動自發地浮現出三個巨大的問號,心頭盤旋的唯一念頭就是“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他謹慎地問道:“那個……有沒有比較凡人一點的話題?”
江易知想了想,回答道:“也有的,比如我們會讨論黃油面包的切片黃金比。”
“好了,好了,別說了。”林謙樹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我現在是真的懷疑我這七年是被人魂穿了。這麽高端的話題是我會參與讨論的嗎?”
江易知忍不住嘴角揚了揚:“木頭,你比你想象得要優秀得多。”
聽到江易知這麽說,林謙樹終于找到個兩個人能讨論的話題了:“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為什麽叫我木頭啊?”
林謙樹沒什麽正經小名,老林和明女士叫他“小樹”,丘遠山叫他“樹兒”,其他朋友要麽喊“樹哥”要麽就叫“林謙樹”,這“木頭”倆字聽起來和他名字差了十萬八千裏的,也不知道江易知是怎麽想出這麽個奇奇怪怪叫法的。
對比起來,自己喊他的那個“阿江”實在是正常得有些過分了。
江易知定定地望着林謙樹,似是要透過他的眼睛望進他眼眸深處。林謙樹被這樣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先他一步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抱歉,”江易知突然開口道歉,“這個我希望能由你自己想起來。”
問題沒得到解答,卻是換來了江易知的道歉和意味深長的眼神,林謙樹摸了摸脖子,小聲道:“不說就不說嘛……我就随便問問,其實也沒有很想知道。”
林謙樹勉力想出來的話題被江易知單方面拒絕了,于是接下來的路程又是相顧無言。
來到學校,競賽班昨晚做好的卷子已經擺在了江易知的桌子上,江易知翻了翻卷子,從後面挑了幾張卷子對林謙樹揚了揚:“這幾張你來批?”他把一張自己做的卷子一并遞過去:“這裏是正确答案,你照着批就好。”
看江易知謹慎挑選的手法,那幾張挑出來的卷子想必應該是競賽班上佼佼者的,本身就沒什麽錯誤,存在争議性步驟的可能性低。林謙樹覺得盡管自己是個失憶青年,但這樣的做法很像是在質疑自己的智商。
雖然他明白以江易知的情商并不會想到這一點。
“算了吧,你不用特意給我找事兒做,”林謙樹嘆了口氣,瞄了一眼前天随手貼在桌子上的課程表,“我去D班聽課了。”
正好D班的下節課是數學課,與其留在辦公室裏改看也看不懂的卷子,還不如去和智障弟弟鬥智鬥勇,說不定還能記起所謂打開數學知識大門的“密碼”。
林謙樹帶着筆和書下了樓,半道上遇到了一個穿着運動服脖子上挂着口哨的年輕男人。
這副打扮在學校裏太具代表性了,林謙樹只消瞄一眼就知道那一定是個體育老師。
此刻,這個體育老師兩只手緊緊地捂着肚子,面如菜色。
林謙樹沖他笑了笑,打算繞過他繼續往下走。
體育老師同時也看到了沖他打招呼的林謙樹,眼睛不由一亮,毫不猶豫地伸手拉住了林謙樹的袖子:“太好了,林老師,你來得正好!你幫我代半節課吧!”
作者有話要說: 江哥:我的木頭忘記我了,就很離譜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