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甜題

廚房的門是半透明的,林謙樹站在門口看了半天,見兄弟二人一人守着一邊互不打擾,心才稍稍放下,轉身回客廳去看站坐不安的兩個少年。

客廳裏的兩人正雙目無神地面對着電視機,林謙樹走過去,奇怪地看着無聲播放着畫面的屏幕:“你們怎麽不開聲音啊?”

雷達動了動,哭喪着臉小聲地對林謙樹說:“我們哪敢開聲音啊……”

可憐的少年。林謙樹眼底浮現出同情的神色——這兩人平常到底是怎麽被江易行欺壓的,居然連看電視都不敢開聲音。

結果雷達又說:“萬一聲音太大了,被江老師聽見,那我們豈不是要當場學習了。”

原來怕的是江易知。林謙樹回想起自己無數個“當場學習”的夜晚,心中同情的對象又擴大到了自己,贊同地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邊:“你說得對,那咱們輕一點兒。”

“相小軍,”林謙樹眼睛盯着電視屏幕,狀似不經意地問身邊的少年,“你知道江易知為什麽要搬出來租房子住嗎?”

這幾天,林謙樹也思考了不少有關兩個本地人為什麽放着家裏不住,卻跑來外面一塊兒住的原因,但他覺得應該不止是上班和複習那麽簡單,可問江易知時,他卻又不肯答。

相小軍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大江哥這套房子不是租的啊,這是他全款買的。”

“全、全款買的?”林謙樹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大問題,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現在大學畢業生已經強到這種地步了嗎?林謙樹回憶自己從前讀的新聞,起碼七年前的世界很少有大學生能做到這樣,這讓他不禁開始懷疑人生。

相小軍點了點頭,旋即奇怪地看了林謙樹一眼:“林老師你不知道嗎?大江哥這套房子是用答題王的比賽獎金買的啊。”

答題王是一檔電視綜藝節目,林謙樹記憶中七年前那會兒剛結束第一季,他在相簿中也看到過答題王的節目錄制現場照片,還以為自己和江易知是去體驗生活的志願者,誰能想到江易知是去參加比賽的,還拿了獎金!

“全用獎金好像也不太對,”雷達插話道,“江哥說江老師用那筆錢又買了什麽基金股票的,總之沒過幾個月獎金就變得夠買這套房子了。”

林謙樹不想再聽下去了,他覺得再聽下去自己要因為自慚形穢感到自閉了。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思考人生,想着想着又覺得意外——不管是從七年前還是七年後來看,江易知都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結果他居然願意參加電視綜藝節目,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吃飯了。”廚房門打開,江易行的聲音從廚房裏飄出來。

想得頭疼,林謙樹收回思緒,決定把問題暫且擱置一段時間,說不定原因是藏在自己這七年缺失記憶中的一部分,等過段時間就自然而然自己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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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的桌子有點兒小,圍坐五個人有些擁擠。江易行看了看手足無措的兩人,輕啧一聲,一手一邊把人按到座位上坐下,自己端着碗擠到江易知身邊,毫不客氣地搶他面前的冬筍吃。

吃完飯後,相小軍和雷達争先恐後地站起來,搶着收拾碗筷決定洗碗,江易行看了看外面兩人,一言不發地轉身走進廚房,又幫着洗起了碗。

江易知往廚房望了一眼,側過身來對林謙樹說:“今天的閱讀還沒做。”吃飽之後,正昏昏欲睡的林謙樹立刻被吓醒了:“今、今天還要學習?”

江易知颔首:“下個月有一場模拟考,如果進度可以,你可以參加一下。”

林謙樹也不知道現在進度具體是個什麽樣的狀況,自己翻書做題時,不管好差,江易知似乎永遠都是那麽個表情,加之最近幾日确如江易知所說,做題時有些思路和想法自然而然地從大腦裏蹦了出來,這讓他忐忑之餘也有點小期待——說不定自己真的是個學習天才呢?

總而言之,林謙樹現在也對學習不那麽抗拒了,畢竟對別人來說是從無到有艱難摸索,他腦補中自己的學習是拿兩根脫了皮的電線互相碰撞,擦一擦随時都可以迸發出火花。

以及……林謙樹想起了朋友圈裏定位遠在西班牙的老林,他和明女士難得能放長假享受甜蜜二人世界,自己這随時都可能想起一切的毛病還是不要去影響他們的心情了。

林謙樹從房間裏搬出學習資料來,迎面撞上洗好碗的三個少年。三人見林謙樹胸前摞成小山狀的資料,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步,齊齊仰頭望向頂。

“你們洗好了?”林謙樹艱難地從書本中歪過頭來看三人,“要不做會兒卷子再走?”

雷達驚恐得連鼻孔都張大了:“不不不!我們……我們還有事!”

又是有事了?林謙樹張開嘴剛想說話,江易知走到他身邊,伸手拿過他手中的書,轉身看向江易行:“少去網吧,直接回學校做作業。”

相小軍幫着江易行說話:“大江哥放心吧,我們未成年人不進網吧的。”

江易知看了心虛的雷達一眼,沒有戳穿幾人。

三個少年嘻嘻哈哈地離開了,房子裏頓時又恢複了寧靜。驟然少了聲音,林謙樹不适意地用筆帽戳了戳桌子:“那個……不留他們沒事嗎?”他想了想,小聲道:“我是不是住了小行的房間啊?”一旦知道了房子是江易知的,林謙樹就變得不太自在,一想到叛逆少年周末也不回來,他就覺得多半是因為自己占了別人的窩。

江易知忽然用筆帽敲了敲桌面上的單詞本:“別多想,你付過房租的。”

“小行不住這兒有他自己的原因。”江易知說,“那間房本來就不是留給他的。”

林謙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江易知買房,規劃了兩間卧室,沒有一間留給弟弟,卻給自己留了一間,難道這一切都是他一早就計劃好的嗎?亂七八糟的思緒在他腦海中橫沖直撞,但面對着江易知,林謙樹忽然慫了。他發現自己不敢問是因為不敢去思考答案。

“看書吧。”江易知把書推到林謙樹跟前,啞聲道,“今天的任務是40個單詞。”

一整個下午,林謙樹都在知識的海洋裏遨游,好不容易背完單詞,江易知又把周五競賽班做的數學卷子放到了他跟前:“圈起來的幾道你可以試試看。”

林謙樹只能打起精神繼續看題,腦子裏的英文字母迅速被數字擠了出去。

做着做着,林謙樹忽然感覺手背被冷冰冰的東西激了一下。他不由一抖,迅速地仰頭往身旁瞄,只見江易知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身邊來,手上還端着一杯加了冰塊的檸檬茶。

江易知指了指已經給他放到手邊的那杯茶:“補充點水分。”

林謙樹道了聲謝,默默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冰冰涼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幹涸的嗓子像是重新被注入了活力,渾身的毛孔都要舒服得舒張開來。

“有不會做的題?”江易知問。

林謙樹捧着杯子點了點頭,伸手指向一道糾結了他二十分鐘的函數題:“這道。”

“我看看。”江易知放下杯子,一只手撐在桌子邊,俯下身來。

他就站在林謙樹身後,彎腰之後兩個人的距離突然被拉得很近。

嗅着猝不及防撲入鼻腔的薄荷香氣,林謙樹感覺喉嚨裏癢癢的,有一種想要咳嗽的沖動。

放輕松點,他只是來給你講題的。林謙樹微微攥了攥拳頭,拼命給自己做心理暗示。

江易知并沒有感受到林謙樹心中的波瀾起伏,他認真地讀了一遍題目,另一只手拿起了筆在草稿紙上畫下了一個數軸,一邊寫一邊說:“函數題的解題重點就在于讀圖,先把圖畫出來,再觀察函數的變化趨勢是答題的最優方式。”

江易知這只手一搭上來,林謙樹就感覺自己整個人被他圈在了懷中,剛剛穩下的心神因愈發強烈的氣息變得又混亂起來。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變得很快,是夏天裏跑過一千米長跑後也未曾體驗過的震耳欲聾,但卻好似在結束的一瞬間有人給自己遞上一支冰激淩,這種快而響的聲音裏還能品出一點甜。

“……所以答案應該是這兩個區間。”林謙樹回神時只匆忙聽了個結尾。

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講題的時候走神了,林謙樹動起來,慌亂地抓起筆,結結巴巴地說:“是、是這樣嗎?我來試試……”他不自然地動了動肩膀:“你去喝水吧,我自己試試。”

江易知手肘一撐,原本貼得幾近的兩人迅速分開。他伸手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檸檬茶,吞咽的聲音讓林謙樹莫名也咽了咽口水。

看題目,看題目。林謙樹給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才又低頭繼續讀題。

“已知有函數……”

一行又一行字從他眼前掠過,不知怎的都化作了“江易知”三個字。

林謙樹覺得他這番失憶是真讓大腦出毛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樹:學到了,以後做不出題目都怪江易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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