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的歐幾裏得

B班和D班的比賽最終以D班大勝落下帷幕。

江易知大概的确有幾分當裁判的天分,吹哨判罰各處都做到公平公正,讓雙方球員和觀衆心服口服。林謙樹懷疑偶有心裏不平的,在看到江易知冷淡的神情之後也不敢開口造次了。

“江哥!你超強啊啊啊!”比賽結束前一秒,在已經遠超了對方二十多分的情況下,江易行依舊投進了一個三分球,落地時整個D班都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尖叫着歡迎英雄凱旋。

林謙樹坐在D班的方陣裏,眼見身邊的人都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坐着,只能跟着站起身鼓掌,為難得裝逼成功的江弟弟歡呼幾聲。

江易行一臉淡定地走回自己班所在的看臺,早就按捺不住的雷達一把撲了上去,大力地拍打江易行的肩膀:“江哥!你在我眼裏現在就是唯一的神話!”經常圍在江易行身邊的幾個男生也跟着圍攏過去,幾人開始了新一輪的吹捧。

随着B班隊員們回歸班級,兩個班級的學生們開始離場。林謙樹在過道上避了一會兒,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下臺階去找江易知。

他低着頭走了兩步,視線裏突然多了一雙粉色的帆布鞋。他收回腳扭頭望去,發現一個長相頗為眼熟的女生正背着手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林謙樹愣了愣,好半天才想起來這是數學競賽班上的一個女生。這個女生每次上課總是坐在正中間的位置,和坐在官鳴身邊的自己差了好幾排,也難怪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女生對林謙樹打了聲招呼:“林老師好。”

“啊……好,”林謙樹回憶了半天,勉強想起這個女生似乎姓汪,“汪同學你好。”

女生歪了歪腦袋,眉眼彎彎:“林老師,我叫汪思妤,思念的思,婕妤的妤。”

“哦,汪思妤同學。”林謙樹回憶了一下自己偶爾幫江易知批作業時,的确有看到過“汪思妤”這三個字,這是個正确率還不錯的女同學。

“老師,我去吃飯了,”女生往下蹦了一個臺階,又轉過頭來對林謙樹笑了笑,“你和江老師也快點去吃飯吧,時間不早了。”

目送女生遠去的背影,林謙樹心頭升起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這位汪同學結束之後遲遲不散場,是專門等在這裏來和自己打招呼嗎?

走下看臺,林謙樹三兩步快走到江易知身邊,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去吃飯。”

江易知點了點頭,狀似不經意地問林謙樹道:“剛才汪思妤找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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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林謙樹還在思考晚飯菜單的問題,聽到江易知的問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聽清了江易知在說什麽之後,他臉上又露出了得意的壞笑:“我說小江同志,你打聽這個幹什麽?看到我受到漂亮女學生的歡迎羨慕嫉妒恨了?”

江易知頓了一秒,沒有回答,越過林謙樹走到前面去。

接下來幾天,高一又陸續比了幾場籃球賽。林謙樹自诩為裁判家屬,每場比賽都準時出席,實時為江易知複盤,預備着随時出現江易知不能判定的情況沖下去幫忙。

不過這個機會林謙樹終究沒有等到,好幾天下來,沒有一個參賽的成員對江易知的判定提出過質疑,就連幾個賽前被老王點出喜歡鬧事的刺頭也老老實實地比完就走。總而言之,一切都是風平浪靜的模樣,他林謙樹毫無用武之地。

于是等到小組賽最後一場,林謙樹跟着江易知一起下了樓,自覺地走到看臺最裏側,尋了個隐蔽的位置縮起來。他擡頭瞄一眼籃球場,只見場邊的運動員們正各自做着熱身運動,江易行則站在球場正中央,垂眸看着秒表。

林謙樹放下心來,摸出手機又讀起小說來。這幾天,他一直沉浸在數學水平小有恢複的喜悅之中,一口氣刷了數十張卷子,追小說的進度始終停在某天清晨。

八月中,歐幾裏得結了工資,在奶茶店的兼職變成了小時工。

他似乎變得清閑了一些,我們開始約在圖書館裏學習。怕講完作業之後他就消失了,我去書店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習題冊回家,不見面的時候就在家裏找書裏的難題。

歐幾裏得做題的速度很快,每一道我精挑細選出來的題,他總能以最快的速度解答出來。我驚愕于他的速度,聽講時難免出神,他也不批評我,只是用筆蓋輕觸潔白的紙張,以這樣的方式無聲地催促我回過神,再繼續往下講。

如果說起初我是“見色起意”,在聽了兩天之後,我就意識到,歐幾裏得是真的想要做好這個家教。他講題時對我極富有耐心,只要我稍微流露出一絲困惑,他便會停下來,從頭給我講起,就算是同一道題講上四五遍也毫無怨言。

在他的認真之下,我也收起了心思,專心地聽講起來。

就像所有的蟬鳴都有終結的一天,夏天也會有結束的時刻。某日走出圖書館,一片邊沿蜷起的樹葉飄飄悠悠地從我眼前落下,我攤開手掌接過葉子,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圖書館大廳裏的LED顯示屏。

顯示屏中的時間已經走到了八月二十七日,八月要過去了,暑假也要結束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腔裏滿是八月末未散盡的熱氣蒸騰。我轉過頭對歐幾裏得笑:“開學之後,你的講題時間就不屬于我一個人啦。”

歐幾裏得神色清冷地站在我身旁,聽到我說話,轉過頭來:“只有你。”

“只有你會來問我問題。”他認真地回答道。

不管原因是什麽,這個“只有”聽來的确是一個令人欣喜的詞兒。我拼命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對他說:“好啊,那開學之後,你要繼續做我的家教啊。”

原本已經邁開步子的他突然停了下來。他側過身來,卸下了背上的背包,從裏面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遞給我:“這個還給你。”

我接過袋子打開一看,發現裏面竟然是我一個月來斷斷續續給他的家教費!

塑料袋裏的錢一張張疊得齊整,說明歐幾裏得一張都不曾用過。

歐幾裏得知道了我只是打着找家教的旗號想要給他錢了——又或許他一早就知道。更糟糕的是,他似乎并不想接受我的好意。我拿着袋子的手開始泛涼,心不住地往下沉。

見我久久不動,歐幾裏得嘆了口氣,伸手替我把塑料袋紮緊:“收好,不要掉了。”

他的指尖從我的手背上輕輕劃過,微熱的溫度順着指尖攀爬而上,讓我的心也跟着顫了顫。我小聲對他說:“我是真的想要找一個家教……”

他收回手,眼底卻劃過一絲笑意。

“我知道。”他說,“只要你有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我永遠無償解答。”

“可是……”我還想再說什麽,他擡起手來,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歐幾裏得對我說:“你不要替我擔心,我的錢夠用了。”

我仰頭望着他,他低下頭看我,我們兩人就這麽對視着,他忽然笑了起來。

這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燦爛的笑容。在夕陽下,他周身的清冷氣息被拂散,黑曜石般的瞳孔裏清澈地映着惶恐無措的我。他的聲音低沉如提琴般在我耳邊緩緩流淌。

歐幾裏得看着我,輕聲說:“不管怎麽說,我都要謝謝你。”

這是我有關于那個夏天最後也是最美好的記憶。直至許多年後的今天,仍然無法忘懷。

讀到這裏,又正好一章終結。林謙樹眨了眨眼,把已經逼到眼眶邊的眼淚憋了回去,徐徐吐出一口氣來。

耳邊的喧嚣依舊,球場上兩個班的代表隊員們依舊對着一個球你争我奪。林謙樹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因為久坐而變得僵硬的身子,視線望向江易知,心頭最後一點郁悶也消散了。

林謙樹從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是一個這樣感性的人。只是看一篇語言樸實無華的自傳小說,也會被主人公的暗戀故事堵得心頭發慌。

更要命的是,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對這個歐幾裏得産生了隐隐的好感。

——當然并不是喜歡的那種,而是希望他和“我”在一起的那種。

盡管只是這樣,林謙樹還是覺得這是危險的信號。畢竟作為一個剛剛打開新大門的人,他沒想到自己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會是這樣之快。

我的青春裏會不會也有一個歐幾裏得呢?林謙樹開始不負責任地幻想道。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林謙樹晃了晃腦袋,趕緊站直了身子,給自己頗做了一番心理建設,讓自己不要再想這些,專注去看籃球賽。

籃球場上恣意奔跑的少年每一個都身姿矯健,讓林謙樹開始懷念自己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的青春。

他嘆了口氣,眼神不自覺又瞟到了江易知身上。

江易知的青春裏會不會也有個讓他挂牽的少年呢?林謙樹默默地想道。

籃球場上,專注跑動的江易知忽然間如有所感地擡起頭來,視線精準無比地掃向了林謙樹所在的角落。

林謙樹被突然看向自己的江易知吓了一跳,欲蓋彌彰般坐下來,擡起手機掩住自己的眼睛,仿佛從沒有站起來看過他一般。

江易知收回視線,嘴角輕輕勾起。

作者有話要說:  江哥: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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