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有辱斯文?”阿栎挑了挑眉,很是不服氣,“斯文人就不用做這檔子事了?孔聖人不也成家娶妻,生兒育女嗎,若不做那事,哪來的兒女?難不成,他也辱了斯文?”

這怎麽就搬出孔聖人了……阿绫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無奈搖了搖頭繼續寫字:“歪理也能給你說得這麽振振有詞。”

“咳咳。”阿栎見他反駁不能,索性把書一展,清了清嗓子:“我郝毓一屆戲子,總歸是個下九流,根本不求此生能遇上什麽良人,認識你之前我也從未有過這般念想,我知你四海為家,不會為我停留,今夜過後,我們此生再相見是奢望,牧郎你就遂了我的願吧。”

“毓兒,你這又是何苦……”

……

阿绫瞠目結舌,床上那人一下捏着嗓子,一下又渾着嗓子,聲情并茂将那書上的字句念出來,念的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阿栎漸入佳境:“假山處無人,他大力剝下郝毓戲服,那身皮肉好比未出閣的女兒一般細白,武旦的腰身盈盈一握,雙腿細長卻比姑娘有力,牢牢盤住他……牧風虹一把抹過他眼角,留存的緋紅胭脂像雲邊燃燒的霞光,他低聲道,你不後悔?郝毓擡頭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一口道,我悔什麽,世人皆以糟踐我為樂,只你願意救我,不給你,我還能給誰呢……倒是你牧大俠,一世風流美名,不怕因我被天下豪俠取笑麽?牧風虹爽朗一笑,我從未将他們放在眼裏。郝毓一頓,眼波流轉,溫聲道,那你輕一些……我還沒跟別人……”

“咳咳咳,你看就好了,不要念出來……”阿绫開始後悔,方才少說兩句不就沒事了。

“誰叫你說我有辱斯文,我就辱一辱你這斯文人啊。”阿栎不依不饒滿臉得意,“啊,嗯……好疼。郝毓抖得厲害,口中嗯哼嗚咽,叫的牧風虹耳根發麻心潮澎湃,這叫他如何能輕一些!他一刻也等不了,将自己的……”

阿绫聽得面紅耳赤,端起茶灌了一口,險些嗆到自己,咳了半天,才又想起這茶不是喝的,是練字用的,懊惱更甚。

擡頭見那罪魁禍首終于笑到不能自已,從床邊滾到了地上:“哎喲,不行不行,我肚皮都疼死了,哈哈哈哈……小阿绫,你不會從來沒看過這種東西吧?沒想到我們玉寧府最得姑娘們惦記的葉公子竟是如此天真爛漫啊?哈哈哈哈哈!!!”

阿栎笑夠了,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爬到床尾,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實話實說,臉紅是想起誰來了,是不是禦茶坊那姑姑?”

……

“少胡說。”阿绫一怔,若是沒人提,他尚且不會肖想什麽,可阿栎這樣問,他腦袋裏倏就出現一個人,站在沐浴桶邊俯身,發梢沾了水滴滴答答,半垂着眼看他。那截露出的頸子上橫一條紅絲線似的傷疤,眼神帶着小鈎子,扯得他胸口七上八下的。

不知何時開始,一想到雲珩,阿绫的一顆心就變成一顆點心,又酥又甜的,叫他忍不住提了提嘴角。

“哈!”阿栎來了興致,書一扣,跳到他身邊來,“我猜對了是不是?是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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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绫自己也被這突如其來且不大體面的心思弄了個措手不及,慌亂地垂下眼。

簡直大逆不道……那可是當朝太子啊,定是這破書鬧的……又或者,是雲珩那些沒輕沒重的玩笑惹的禍……好比那個過分親昵的吻……

他用力晃了晃腦袋,沒搭理耳邊聒噪的阿栎,握筆蘸茶,默默對照着心經上的字體,在桌上寫下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早,阿绫去造辦處庫房裏挑了一塊淺米色煙雲绡,對光看了看,顏色與生熟摻半的宣紙最是相近,卻又具備紙張沒有的光澤感。

住處狹窄擺不下繡繃,他每日再晚走兩個時辰,踩着宮門落鎖下值,花了五六個晚上才将這區區二百六十個字繡完,似乎從沒什麽東西繡得這樣慢。

熏香後,他找裁縫壓褶,木匠做封。封用柔韌的檀木厚片,浮刻心經二字與蓮花印,另留有鑲嵌寶石的位置……不過七寶珍貴,太子不發話,他也不好随意開口。

木匠一早将封好的經折還給他,阿绫謝過,回窗邊獨自展開來細細檢查。

檀木與沉香的味道聞了讓人清心。一筆一劃,虛實,濃淡,繡出的字對照寫在紙上的分毫不差,日光穿過繡紗,穿不透的字變成影子落在腳下,像活過來似的随他的動作搖晃着。

他看得出神,趙主事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阿绫。”

他慌忙合上經折轉過身,大大方方一拱手:“主事?”繡這心經的确花了他不少心思,可并未耽誤正經差事。

“你近日辛苦了。”主事雙手一交握,居然朝他還了個不必要的禮,有如面見高官,而後藹聲催促,“阿绫,先随我下樓。”

“嗯?”阿绫回頭看了一眼繡繃旁那一疊新料子,昨日午後才送來的,說是貴妃娘娘要為出席太後壽宴新制一身衣裳。那原本不是他的活,可他年資歷淺,別人推給他他算着時日有餘便接下了,畢竟賞錢豐厚,不拿白不拿。

趙主事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尴尬笑笑,趕忙攬着他的肩往下走:“那些你不要管,誰的活叫他們自己去做就是了,以後遇上這種事你要告訴我,不要默默受他們的委屈……”

委屈?

阿绫心中訝異,這事明明在造辦處不鮮見,大家偶爾你幫我一把我幫你一把,總之不出什麽纰漏就是了,怎麽今日要這樣小題大做?

直到下樓他才恍然大悟。

雲珩擡起頭,先前滿眼的愁雲慘霧已然消散,是那個波瀾不驚從容莊重的儲君沒錯了。

他身着那身紫竹道袍坐在茶幾旁,卻沒有碰那杯茶,身旁站的不是四喜,而是一身深灰貼裏的熊毅,看樣子不是正要出宮,就是剛從宮外回來。

那束目光掃過搭在他肩頭的手,趙主事默默抽回,微微弓着背,快步行至太子殿下身前,先畢恭畢敬行禮:“殿下,人給您帶過來了。先前殿下沒來過造辦處,不如叫葉繡匠帶您四處看一看?”

“近日宮中事忙,趙主事也辛苦,我就不驚擾各位師傅了,免得誤事。”太子揚了揚下巴,“他這許多天沒歇過了,少做一日,不耽誤吧?”

“不耽誤不耽誤。殿下的事要緊……”說完,趙主事轉過頭看着阿绫。

遠遠近近的目光,或鬼祟或詫異,紛紛落在他身上。

這裏好歹人多,工匠見太子,規矩不可破,阿绫撩開袍子下擺就要正跪行禮,雲珩卻沒給他機會,像是算準了時機,提前起了身一把托住他的胳膊肘:“不用。走吧。”

衆目睽睽,太子抓着他的小臂将他直接帶走了。

他們一路行至北側宮門開陽門,老遠就望見四喜和木棉牽着幾匹馬在等。

原本雲珩那匹稀罕的銀鬃沙馬走到哪裏都顯眼,可今日卻被另一匹白馬搶了風頭。

見他們走近,四喜松開了其中一條馬缰。

雲珩開口叫了它的名字:“覆雪,過來。”

那馬甩一甩滿頭柔順的長鬃,打了個響鼻,昂首闊步,邁着不可一世的步子走向主人。

雲珩忍俊不禁:“快過來,嘚瑟給誰看呢。”

四喜也跟着笑:“今日從太仆寺遷來就是這幅樣子了,格外精神,大概是因為它。”說着,他拍了拍那匹通身雪白的馬,那馬白到整身毛皮都在發光,“覆雪難得遇上個喜歡的。”

“是漂亮。”雲珩牽着覆雪走到白馬面前,伸手摸了摸它的鼻梁,“多大了?性子看着還算穩健。”

“剛滿兩歲,長得比同一批都高大壯實好些,性子也溫順,太仆寺覺得當種馬可惜了。聽他們說這馬性子也奇,平日裏,誰都打不過,但,誰都打不過。”

“嗯?”阿绫咂麽了一下這話,半晌才反應過來,“啊……”

雲珩轉頭:“喜歡?”

“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馬是君子。”他輕輕摸了摸雪白的毛皮,總擔心給它摸髒了。

“君子?”雲珩笑了笑,“是淑女。喜歡的話,你自己給它取個名字吧。”他一個眼神,木棉便展開一件夾了鵝絨的披風,替阿绫披上。

阿绫不知這是何意,但還是迅速換上披風扣緊。太子的衣裝,果然比他自己的保暖。

雲珩翻身上馬,單手抓缰,馬兒原地輕踏了幾步,晴空萬裏,雪地紅牆,俊逸的身影騎在馬背上,別有一番意氣飛揚。

阿绫恍惚覺得這一刻他沒有那許多“太子”的背負,仿佛只是個幹幹淨淨,簡簡單單的少年。

少年微微俯身:“今日是雲清法師頭七……陪我去一趟菩提山吧,寺裏有法事,我們送東西過去,交代幾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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