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陳新童一時情急,不由得屏住呼吸,低聲說:“咱們出去吧,江老師還在外面等着。”

“你答不答應。”

“……你先放開我。”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放開。”

“……”

他将他抱得更緊,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手飛快地鎖了門,江唯喬在外面起先雖然叫着他的名字,卻敲得還算克制,可聽到鎖扣落下的聲音,他也不再發出聲音,卻也沒有走遠。

“陳新童,我……”

陳新童再也無法忍耐,使出了全部力氣,終于擺脫他的臂彎,轉過身來,霍宜安失了重心,前傾着把他按在門板上。

他們的面龐一下子離得很近,霍宜安似乎沒想到似的,陳新童從他的眼睛裏捕捉到一絲慌亂和不安,他沒有機會正視他,不知道他竟是這樣的表情。

霍宜安微微低頭,緊繃着神情,火熱的氣息卻步步逼近,在尋找他的嘴唇。

幾乎快要碰到,陳新童顫抖着別開臉:“我答應什麽?”

“……”

霍宜安頓住了,愣了愣。

其實根本不是他還喜不喜歡霍宜安的問題,他很清楚……

霍宜安像是一面沉靜的湖,自己曾經奮不顧身地投入了,卻沒有激起一絲波瀾。

陳新童不相信他不懂,只是他總是回避,既然他非要自己說出口,那就滿足他這個心願吧,畢竟以他們的關系,這樣的交談也許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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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

陳新童忍不住心碎,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撫摸霍宜安的臉頰。

真奇怪,霍宜安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摸起來卻像是小孩子一樣光滑柔軟,細細拂過他的輪廓,陳新童湊過去親了親他側臉的弧度,終于像他想像過無數次卻不敢做的,抱住霍宜安,把臉埋在他頸窩,伸手撫摸他的耳朵——

“不是我還喜不喜歡你,霍宜安,而是你永遠不可能像我喜歡你一樣的喜歡我。”

霍宜安有些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如果我說可以呢?”

陳新童怔了怔,有些心酸地笑了:“就算你可以,我也不能讓你這麽做。”

“……”

“你家人對你寄予厚望,他們等着你以後找一個漂亮大方、家世般配、性格溫柔的女孩兒,生幾個聰明可愛的孩子,我也等着看那天,等到那天,你就不會像今天這麽想了。”

而不是我,就算我再怎麽努力變好,也變不成你需要的那個樣子。

後來陳新童都忘記自己是怎麽離開江唯喬的家了,或許是過程太過平淡,根本沒有什麽轟轟烈烈,他拉開了霍宜安的手,打開門,江唯喬果然站在外面,隔着薄薄一層門板,他不知道他聽到多少,但是當時他已經忘了他的存在,突然與他視線相對,不免有幾分尴尬:“江老師,不好意思,老板喝醉了,麻煩你幫忙照顧他。”

“哦,哦……我會的。”

霍宜安沒有攔他,他也沒有勇氣再回頭,走出來,走廊裏隐隐傳來樓下熱鬧的聲音,太熱鬧了,更顯得這裏安靜沉悶得令人心慌。

“時間不早了,江老師,再次祝你生日快樂,我可能得先走了。”

“等我一下,我把他安頓好了,送送你。”

見他要走,許多人過來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好脾氣地應過,江唯喬也下來了,将他慢慢送到門口,臉上很誠懇的遺憾:“不好意思新童,本來要跟你介紹幾個朋友的,下次請你吃飯,我會和王璇再确定時間。”

“不客氣江老師,我本來就很崇拜你,能來參加你的生日會是我的榮幸。”

他有意無意地拖延着時間,雖然不願意承認,不過他确實有那麽幾秒幻想過霍宜安沖下來,他絕對會忍不住,什麽也不問的拉着他走,哪怕自己是陪着他,沒有什麽名義的陪着他,甚至哪怕他永遠不會愛上他,那也沒關系,随便到哪裏去,只要和他在一起。

不過那終究不是現實,他已經暗暗知道。

如果霍宜安為他放棄了什麽,就算一無所有的霍宜安,他也會滿心歡喜的接受,可事實就是霍宜安不會。

而他終于一步步的想和霍宜安站在一個高度,但好像霍宜安并不需要。

有些東西失去的時候會痛徹心扉,可第二次再發生的時候,就好像有了些許麻木的免疫,只是一種密密麻麻的鈍痛,不再激烈,但是卻細細密密的綿延很久。

自那次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霍宜安。

五月初,王璇拿了幾個劇本給他過目,他決定好出演一部愛情片,八成的場景在日本完成。

出了國的話,他可能就連霍宜安的新聞也不用看見。

“開會我就不去了,告訴他,我很想去外面散散心,算我任性一次。”

“這部戲你恐怕得和大老板洽談了,六月開拍,霍總五月底就會去美國。”王璇畢恭畢敬地說,“他把你的相關事宜都交接給了大老板。”

哦,原來如此,去美國也不會看到自己的新聞,原來霍宜安和自己想的一樣。

霍宜恒對他出演這部電影沒有什麽意見,那天他們還是在那間會議廳商讨出演這部電影的合同,簽字落筆,送走對方的秘書後,他落落大方:“霍總,如果沒有事情了,我就先走了。”

霍宜恒凝視着他,片刻後終于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陳新童發現他似乎有些異常,等走到門口,果然聽見霍宜恒的聲音:“你愛霍宜安嗎?”

他詫異地瞪大眼睛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盯着他。

霍宜恒明白他在想什麽,把玩着手裏的香煙盒子:“僅僅喜歡不夠,你愛他嗎?愛他到什麽都可以為他做,什麽都願意為他犧牲嗎?”

“……”

“我要聽你的真話,不是作為你的老板。”

“愛。”

“……如果你不愛他,我非但不會怪你,以後我會更用心的捧你。”

“……”陳新童擠出個苦澀的笑容,“不必了。”

“……”

“不過霍總你放心,他不愛我。”

“他不愛你……”霍宜恒喃喃地取出一根煙,眉頭皺緊又松開,松開又皺緊,“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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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的北海道有最美的花海,最主要是大片的薰衣草田,目之所及處大片深得發青的紫色似乎慢慢渲染到半空,然後和澄藍的天空漸漸融為一體。

浪漫的場景就要搭配纏綿危險的愛情故事,這部戲裏陳新童飾演的男大學生在這裏邂逅了大學中國文學課的已婚女老師,兩個人在暧昧中試探,最後終于跨出了禁忌的一步……

演對手戲的是一個臺灣女演員,日語還不錯,性格活潑大方,倒沒有戲裏那樣沉默,反而是陳新童,話很少的感覺,他們倆似乎在戲外掉了個兒。

戲裏陳新童有抽煙的戲,拍攝間隙他會練習抽幾口,剛開始不習慣,吸兩下就嗆得咳嗽,同個片場的女演員大都覺得他那樣子很可愛,紛紛圍過來打趣他。

她們說了不知道什麽,他也仰着脖子笑,一群人笑得前仰後合,是非常和諧的片場氛圍。

直到主持人畫外音插進來,霍宜安還在睜睜地看,外面的敲門聲他沒聽見似的,終于擂了幾聲之後,門被打開,他這才反應過來,馬上轉過身,眉毛擰在一起:“我沒鎖門也不意味着你随便就能進來。”

霍宜軒尴尬地張了張嘴,又聳了聳肩,還沒開口,霍宜恒的聲音就越過他傳了過來:“是我讓他開門的。”

“……”

“爸媽叫你下樓去吃飯。”

霍宜安淡淡回過頭:“我不餓,你們自己吃吧。”

“……你要任性到什麽時候?”

“……”

“難得全家人在一起,爸媽大老遠跑過來看你,你怎麽就不能體諒一下老人?”霍宜恒實在瞧不慣他的樣子,語氣嚴厲起來,“我知道你現在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你就想想和家裏人整整齊齊和和睦睦的日子能過幾天!”

霍宜軒被他吓得,不自覺進到屋子裏,和他保持一點距離。

霍宜恒依舊大光其火,連聲調都升高了:“我們所有的人加起來敵不過一個陳新童?”

“……”

“我們和你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敵不過陳新童陪你這一半年?”

霍宜安終于有了點反應:“你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出去。”

“……你真是要氣死我你才甘心。”霍宜恒大力捶了一下門框,轉頭走了。

霍宜安又轉了回去,點起根煙,可惜抽了兩口只覺得陳新童稚嫩得可笑,分明這麽簡單的事情,他還像個初中生一樣都學不會。

霍宜軒看了兩眼,吓壞了,湊過去,随手從紙巾盒子裏抽出兩張紙:“哥,你不會想哭吧,如果要哭的話我不會笑你的,給。”

霍宜安愣了愣,煙灰掉在桌子上,索性放下煙:“你怎麽還在這裏?”

“……”

“我怎麽會哭,你腦子有問題。”

“可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很傷心。”

他的表情很認真,可霍宜安卻像是被他氣得發笑了,發出個慵懶的氣音:“你還會察言觀色啊。”

“察言觀色是什麽意思?”

“就是透過我的表情就知道我的想法。”

“這不難啊,有的話就是不好意思說出口,才用表情透露的。”

“哦,那如果有個人,他非常喜歡你,但是當你也對他表現的很親密時,他卻并不開心,這說明什麽。”

“你那麽聰明,要想發現又有什麽不容易,怎麽會問這個問題?這說明他不認為我是真心喜歡他啊,主動愛上的那個人總是自卑嘛。”

原來真的如此,自己怎麽就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呢?

這麽看來,自己一點也不冤。

其實自己一點也不聰明,甚至還是最大的傻瓜。

“不過這對你并不好用啊,畢竟你無論是開心或者難過,總是差不多的表情。”他貼着霍宜安,終于問出口那個自己很好奇的問題,“那個陳新童,你有那麽喜歡他嗎?”

霍宜安幾乎是不假思索:“有。”

霍宜軒又忍不住張大了嘴,半晌才很唏噓地說:“我從來沒有想過在你嘴裏能聽到這種話。”

如果時間回到一年多以前,霍宜安也不覺得自己會這麽說,更不會覺得那種玩笑一般的開始會變成所謂的愛情,那怎麽會是?那種花了他一部分時間享樂,一部分時間迷茫,一部分時間痛苦,一部分時間像放手,一部分時間想占有的東西是愛情。

霍母擦拭着君子蘭的葉片,早上陽光正好,聽他說完,搖着頭:“不行,宜安,時間不對,身份不對,家庭不對,他這個人就不對,你叫我怎麽……”

“可是我喜歡他。”

“……”霍母低了低頭,放下噴壺和紗布,“你現在被你爸發配到美國來,要你把目前幾個項目都談妥了才能回去,你知道那要多久嗎?宜安,你沒有真正組建自己的家庭,你更不知道有的人雖然愛得轟轟烈烈,最後也可能分手,有的人湊合度日了事,卻也相濡以沫的走了一輩子。我以為你會懂,但你只知道要……我如果成全了現在的你,就可能是斷送了以後的你。你就是讓我做着一道為難的選擇題,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會發現朋友可以取舍,父母甚至也可以殘忍的劃掉,最終最看重的都是在伴侶和孩子中做選擇,我不擔心你會放棄我們,我只擔心你将來會花很長時間後悔,後悔自己有陳新童這麽一個伴侶,後悔自己沒有孩子,你明白嗎?”

“我明白,不過我不會放棄,更不會後悔。”霍宜安忍不住說,“況且爸是在和我賭氣,他知道,公司沒我不行,他總歸得讓我回去。”

“……你明白,你明白……”霍母忍不住嘆了口氣,“那我會試着去說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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