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共枕

諾維爾擡手将光腦撿起來,膝行到楚辭身邊,握住他的一節腕子,将光腦扣了上去。

楚辭:“……”

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光腦掉了都要別人撿的樣子,可真是十足的廢物啊!

但楚辭還不能提出異議,不然分分鐘被拉去全身檢查,他關上光腦,看着床邊半跪的雌君:“你回來了,起來吧。”

諾維爾伸手替楚辭整理好表帶,垂眸道:“不敢。”

服侍在病床前的雌蟲本來就是要跪侍的,雄蟲不喜歡仰視雌蟲,生病的時候尤其不喜歡。諾維爾不想自找麻煩。

他提醒雄主:“快10點了,您應該睡覺了。”

只有雄蟲睡着了,雌蟲才能有喘息的機會,諾維爾本來就三天沒睡覺,今天又大起大落,酸苦鹹澀嘗了個遍,饒是忍耐力強悍如他,神經也繃不住了。

他的腦袋昏沉,眼前發黑,萬一真的在雄蟲的病床前出了纰漏,那結果絕不會是諾維爾想要看見的。

雌君鐵了心跪在地上不起來,楚辭也沒有辦法,如果強硬地叫人起來,雌蟲又要吓得夠嗆。

他深深得為蟲族病态的社會嘆氣,幹脆将腦袋裹進被子裏:“好吧,那我睡了。”

但他閉着眼睛,根本睡不着。

……見鬼,一個大活蟲跪在床下,低頭就能看見他的發頂,每次調整睡姿都要小心不要踹到他,這種情況誰睡得着啊!

雄蟲又翻了個身。

諾維爾維持着跪姿小憩,卻也不敢睡熟,楚辭一動他便醒過來,斂住倦怠的眼眸,無聲無息地跪直了。

這樣無論是雄蟲有吩咐,還是挑剔他的姿勢,亦或者想要一腳踹過來,都比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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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又滾了兩下,實在受不了,這樣睡覺對兩個蟲都是折磨,他拍了拍床榻:“別跪了,上來。”

他和諾維爾雖然結婚了,但是新婚燕爾,還沒來得及做什麽諾維爾就被送進了教管所,然後楚辭在病床上醒過來,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故而他和諾維爾并沒有什麽感情基礎,只是被匹配強制捆綁到一起的陌生蟲。

但反正都是他的雌君了,和老婆同床共枕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諾維爾眸光微動:“不敢,病床是單人床,我不敢打擾您的休息。”

病床雖然是張單人床,但蟲族對雄蟲的優待體現在方方面面,他的床也比一般單人床寬敞,楚辭和諾維爾都是修長的身材,擠一起完全睡得下。

“……死腦筋。”楚辭嘀咕。

帝國對雌蟲苛責太過,他們嚴守規矩,不敢行差踏錯一步,生怕一時不察,落入萬劫不複的下場。

硬叫人上來也可以,但諾維爾又要忐忑半夜,楚辭想了想,裝着不耐道:“叫你上來你就上來,這床冷死了,你快上來給我暖暖。”

諾維爾這才起身:“是。”

這種頤指氣使的語氣才是雄蟲的常态,諾維爾像是回到了熟悉的領域,他松了一口氣,一言不發地開始解扣子。

他本來就只穿了一件襯衫而已,再一脫就什麽也沒有了,楚辭借着窗外的月亮,能看見他冷玉一樣的皮膚,月光順着腰線灑下,沒入到修身的褲裝中,再然後,雌蟲又把手放在了腰帶的金屬扣上。

楚辭:“……你在幹什麽?”

他雖然在蟲族待了二十年,但這二十年渾渾噩噩,以至于現在占主導地位的依然是人類的性格,楚辭只看了一眼,就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

非禮勿視。

諾維爾低聲答話,一板一眼地像是主持在播報新聞:“根據雌君手冊,為雄主暖床需要脫去全身的衣物,盡量用最大的皮膚面積接觸床鋪,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個提供熱量的器具。

楚辭都無語了,這個雌君手冊到底是什麽狗玩意兒,比三從四德還離譜。

他不說話,雌蟲便頓了下來,他只當是什麽行為惹了雄蟲不滿意,叩首道:“是我沒能學好手冊,沖撞了雄主,請您責罰。”

楚辭只希望這個鬼手冊趕快從他雌君的腦袋裏消失掉,但現在無論說什麽,雌蟲都會以為是責怪,他只得含糊道:“沒有,你上來吧。”

他話音剛落,雌蟲便滑入了床榻。

兩人現在只有楚辭穿着薄薄的睡衣,皮膚的溫熱透過布料,讓楚辭鼻尖都開始冒汗了。

他的手試探地摸上雌君的腰,蜻蜓點水的一碰,又收了回來,改攬住雌蟲的肩膀,把人帶進懷裏:“快睡吧。”

“是。”

他們挨得太近了,雌蟲的臉幾乎要碰到雄蟲的肩胛,而雄蟲的手攬着雌蟲的後背,手指火熱滾燙,輕飄飄地點在皮肉上,燙得諾維爾要燒起來了。

他問楚辭:“您不要嗎?”

“嗯?”楚辭微微睜開眼,想了想才知道雌君在說什麽,于是又慢慢閉上:“太累了,改天吧。”

諾維爾沒說話。

和雄蟲貼在一起睡覺,這絕對是違反雌君手冊的,雌蟲只是工具,工具怎麽能和主人有如此親密的舉動呢?

但諾維爾實在是太困倦了,雄蟲的被窩很熱,暖暖地貼在冰涼皮膚,雄蟲的手臂也很熱,被他環抱着的時候,就像是被什麽保護了起來,他嗅着雄蟲身上若有若無的氣息,很快墜入了黑甜的夢境。

楚辭就沒那麽好過了。

他一個剛剛度過一次覺醒的成年雄蟲,懷裏抱着一個銀發青眸的大美人,兩人隔着一層薄薄的睡衣,緊緊貼在一起,這能忍?

不能也得能,諾維爾是病人,啊不,病蟲,把睡着的病蟲叫起來做事,那是什麽品種的蟲渣?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響,好不容易彙集起來一點睡意,最終頭一歪,抵着諾維爾的發頂,和他貼在一起睡着了。

次日清晨,居然是更晚睡的楚辭先醒。

他偏過臉,諾維爾還依在他的懷裏,滿臉倦容,這幾天雌蟲顯然被折騰的不輕,少見的流露出了幾分虛弱。

楚辭動了動,想要爬起來,但他的胳膊被諾維爾半壓住了,稍微移動就可能驚醒雌蟲。

他擡眼看去,雌蟲雙目緊閉,修長好看的眉毛皺起,眼底有淡淡的烏青,很難想象到底是多殘酷的對待,才讓向來雲淡風輕的雌蟲便成了這個樣子。

楚辭嘆氣,幹脆閉上眼睛睡回籠覺。

這回籠覺還沒睡着,諾維爾便醒了。

他迷茫了幾秒,蒼青色的眸子微微轉動,從病床的天花板看到身邊的心率監視器,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他已經從管教所出來了,現在在雄主的床上。

昨天的一切太像一個臆想的美夢了,雌蟲甚至懷疑他受刑過度,引起了精神錯亂,他撐着手臂将直起身體,卻在感覺到肩膀下柔軟的觸感時微微怔愣。

他壓着什麽?

手臂……誰的手臂?

雌蟲猛地清醒過來,他崩着身體,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翻了下去,調整姿勢跪在了床邊。

即使是最受寵的雌蟲,也不敢枕在雄蟲的手臂上睡覺。

教管室的幾天大大削弱了雌蟲的感知力,以至于睡到了雄主的胳膊上,諾維爾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暗恨自己的粗心,萬一雄蟲先醒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楚辭閉着眼睛裝睡,如果他現在醒過來,非要把雌蟲吓死不可。

諾維爾在下面安安靜靜的跪了半響,視線不時掠過雄蟲的手臂,蟲族的雄蟲是豆腐做的,皮膚一壓就起印兒,他盯着那一小片紅痕,忽然伸出手,輕輕放在了雄蟲的胳膊上。

……沒有壓麻吧?

諾維爾的睡姿很規矩,大部分的重量都在枕頭上,楚辭的胳膊剛好在脖頸彎曲的地方,沒怎麽被壓着,根本不麻。

但諾維爾不知道,他垂着眸子,輕輕挪動手指,替雄蟲按壓起那一小塊肌肉,動作輕柔而謹慎,仿佛一只在窩裏面探頭探腦的兔子,雄蟲一有風吹草動,他就會飛快地縮回去。

那動作太輕太柔,以至于楚辭沒覺得舒服,他覺得癢。

忍了片刻,紅痕消的差不多了,楚辭實在忍不住了,他翻過身,反手捉住雌蟲的手指,微微掀起眼簾,問道:“在做什麽?”

雌蟲的手指顫了顫,悶着不吭聲。

按照雌蟲手冊,雄主問話卻不回複是極大的罪過,但他這情況,說了也是極大的罪過,諾維爾垂着頭一言不發,木頭一樣跪在那裏。

諾維爾從來不是讨喜的那種雌蟲,他雖然長得好看,卻太過木讷,雌蟲要學會在雄蟲懲罰的時候示弱,梨花帶雨的哭一哭,或許能求得雄蟲的憐惜,但諾維爾做不來那些,他在漫長的沉默裏漸漸收攏手指,最後低聲道:“冒犯了您,您罰我吧。”

他好像只會這一句。

短短兩天,楚辭已經數不清諾維爾請了多少句罪了,他捏住雌蟲的手指把玩:“嗯,說說你怎麽冒犯了我?”

雌蟲的手指白且修長,指腹略有薄繭,骨節清晰漂亮,比手模的手還要好看。

諾維爾不敢掙動,他被抓着的一只手呈放松的姿态,任由雄蟲把玩,垂在衣袖裏的一只卻逐漸收緊,露出了手背上的青筋。

“我壓到了您。”

“你壓到了我?”楚辭故作驚訝:“我怎麽不知道?”

諾維爾不說話了。

他又不合時宜地沉默了,若是那些得體懂規矩的雌蟲,這個時候應該偎進雄主的懷裏,輕聲細語地撒嬌,祈求雄蟲的網開一面,但是諾維爾只是跪着,長長的睫毛扇子一樣耷拉下來,像個精細的玩偶。

好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三聲敲門聲,主治醫師抱着病例推開門,向病床上的雄蟲颔首:“楚辭閣下,您的檢查準備好了,我們現在開始嗎?”

楚辭放開雌蟲的手:“就來。”

上次的結果出來後,主治醫生死也不相信結果沒問題,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楚辭不得不在出院前再做一次檢查,他輕車熟路地坐上輪椅,由着醫護把他推往檢查室。

剛進檢查室,楚辭就愣住了。

這次的規模比上次更大,放眼望去十幾個白衣服的專家,他們聽見門響紛紛扭頭,将目光投向輪椅上的雄蟲,眼神淩厲中帶着探究,硬生生把檢查弄出了三堂會審的架勢。

雄蟲:“……”

他的手微微顫抖,心道:“天啊,我真的命不久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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